第八章 嗟来之食

    啪!

    清脆鞭响,陆川只觉眼前一花,脸上便是火辣辣刺痛,险些晕厥过去,却是一动未动,任由血渍糊了眼睛。

    “你好大的胆子!”

    张佑鲁鞭指陆川,就差戳到鼻子上了,厉声叱骂,“知不知道,假传消息,聚众闹事,胡永有一百种法子,要你人头落地?”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陆川抱拳,头颅深深垂下。

    “嘿!”

    张佑鲁气笑了,“你倒是个硬骨头,没丢了咱们边军的脸。”

    陆川知道,自己两次都没有跪下求饶,算是入了对方眼,咬着牙没有说话。

    “哼,你也别不服气!”

    张佑鲁冷冷一晒,“今天本官帮你一把,是看在同为边军的份上,至于你自己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还得靠你自己!”

    “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陆川适时改了自称。

    “嗯!”

    张佑鲁面色稍缓,将一卷文书甩到陆川怀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好做事,再有下次,本官决不轻饶。”

    “属下告退!”

    陆川躬身一礼,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大人,此子胆大包天,冲动轻率,惹出这么大乱子,何不就此直接收拾了?”

    在其左手旁,一名中年大汉冷声道。

    “呵!”

    张佑鲁摇了摇头。

    “大人是在熬鹰!”

    右手旁,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子笑道。

    这两人,正是张佑鲁的左膀右臂,百户褚邢、张秋!

    “一个痨病鬼,有今天没今天,有什么好的?”

    褚邢纳闷不已。

    熬鹰他知道,可那也得有收服的价值,就不怕还没驯服之前,就给熬死了?

    “能得大人看重,是此子的福分!”

    张秋摇头晃脑,笑吟吟道,“无论他是否有没有明天,能帮大人将袁建成拉下马,然后换上我们的人,就有其价值,更何况……”

    “更何况,此子之前于卫堡挖地道是奇谋,此番在城中散播流言是险招,总算是个可塑之才!

    如今边疆乃多事之秋,我们必须抓紧一切有用的力量,否则……”

    张佑鲁看向堂外,话锋陡转。

    “朝廷钦差死在了乌同府外,谁也脱不开干系,你们务必要严查一切可疑动向,无论是边疆,亦或外来者,知道了吗?”

    “属下尊令!”

    两人面色凛然。

    ……

    “从今天起,你们再也不是没有出身的泥腿子,而是绥北营边军中的一员!”

    陆川看着穿戴整齐的三十六名青壮,肃然训话。

    “见过陆小旗!”

    众人齐声高喊,努力挺直腰板,总算有了点样子。

    “军姿一个时辰,完不成的,没有资格修炼军中武技!”

    陆川训完话,并没有进屋,而是站在一旁,蹲起了擒马桩。

    这些天虽然一直待在衙门,却没有一刻闲着。

    白天擒马桩,晚上铁衣劲,早上军中枪术和刀法,有充足铁食丸和铁皮散供应,即便药力散去了近七八成,依旧进步飞快。

    “功法、武技!”

    侯磊站在队伍里,目露艳羡和刚毅,一丝不苟的站着军姿。

    有关袁建成的流言,能够在短短几天内传遍羊山县,并把书吏张三找出来,自然是他这个走街串巷,练就一副好嘴皮子的行商之子的手笔。

    风虎帮的逼迫,已然让他处在绝境,能救他这个小人物的,也只有陆川!

    三十六个青壮汉子,也是侯磊按照陆川的指示暗中穿线调度。

    这些人,都是生活困苦或遭了匪灾活不下去,才自愿投军。

    陆川也没辜负他们。

    虽然买的小院不算大,可自从被御提司丁三发现之后,他便不再藏着掖着那些银钱,将周围几座空宅子都租了下来。

    即便引来怀疑,他也会推到那夜缴获之上,至多就是被编排个私扣战利品而已。

    这些人拖家带口,一百多张嘴,现在全靠他养着。

    是拖累,同样是班底!

    一天下来,吃过晚饭,妇人烧好热水,一个个洗了热水澡,回了各家临时搭好的棚户。

    小院里不大,只有两间空房,陆川自己一间房,另一间是给陆沈氏母女留的。

    “总算有一处立足之地了,也是时候接她们……”

    陆川洗漱一番,回到屋里,瞳孔骤然一缩,旋即面色不变的躬身一礼,“大人!”

    “你做的不错!”

    丁三站在墙角阴影里,扔出一个瓷瓶。

    “多谢大人赏赐!”

    陆川捧着瓷瓶,头颅低垂,看不出喜怒,声音却透着兴奋的震颤。

    “但还不够!”

    丁三淡漠道,“接下来,你要让胡永和张佑鲁正面冲突。”

    “这……”

    “记住,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丁三声音一冷,“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在休沐期结束之前完成!”

    “是!”

    陆川低头,许久不见动静,再看时,阴影中已无丁三踪迹,咔嚓一把握碎了瓷瓶。

    “呼……”

    不多时,陆川已经平复心绪,一点点将铁皮散涂抹全身,浑然不觉火辣辣刺痛,有条不紊的用木棍敲打全身,吸收着药力。

    唯有实力,才是摆脱困境的唯一方法!

    ……

    另一边,侯家小院。

    “大人!”

    侯磊恭敬跪倒在地,死死握着一个油纸包,神态谦卑。

    “你做的不错!”

    若陆川在此,定然会听出,声音赫然与丁三如出一辙。

    “全赖大人栽培,若非大人暗中照拂,小人早已被花斑豹那畜生害死,弟弟妹妹也会遭受荼毒,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

    “这是你应得的,只要你尽心办事,莫说区区花斑豹,就算是疯虎帮,反掌可灭!”

    丁三淡淡道。

    “大人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磊额头触地。

    “你的任务,就是盯紧陆川,无论他有什么动作,都要看住了!”

    丁三缓步退向阴影中,声音幽幽,“不用再担心花斑豹,我会让人保护你们兄妹,必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该做什么。”

    “是,大人放心!”

    侯磊跪伏在地,久久才起身,兴奋的打开油纸包,将里面的药散涂抹在全身,纵然皮肤刺痛如烧灼,扭曲的面庞上却满是兴奋之色。

    看其不丁不八的站立姿势,还有拍打全身的架势,赫然是擒马桩和铁衣劲!

    ……

    翌日一早,陆川安排好一应事宜,让侯磊带队训练,自己则领了十名新入伍的兵丁,赶着两辆牛车,直奔柳树村。

    “小川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你家的军田怎么办?”

    村长和保长苦劝不已,数十个村民拦在了大门口,死活不让开。

    “我自会雇人整理军田,绝不会荒废了!”

    陆川神色淡漠,早已看透了他们。

    想当初,陆大有是唯一帮扶过村民的边军小旗,可他一死,陆家就败落了。

    面对陈家的逼迫,没有一个村民帮忙。

    固然是因为没有能力,可未尝不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陆川连自己都顾不了,哪会在乎这些村民完不成任务,会否遭到陈家的打压。

    所以,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必须离开。

    “小川他娘,你可不能任由小川胡来啊!”

    村长转移目标。

    可惜的是,陆沈氏这个改嫁来的女子,似乎见过世面,根本不是这点阵仗就能吓住的乡下女子。

    “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陆川不耐烦的喝令新兵,推搡开村民,就要驾车离去。

    “好大的官威啊!”

    一行人来到近前,为首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大汉,在其旁边一个白胖少年,正是陈彬,冷声道,“陆川,这些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叔伯伯,你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陈大人!”

    陆川抱拳,看也不看他,神色淡漠,“我母久病不愈,带她去羊山县养病,不犯法吧?”

    村民面色讪讪,他们都清楚,陆沈氏伤病如何而来。

    即便如此,还是百般阻挠。

    陈彬眯了眯眼,一时找不到由头,毕竟陆沈氏是被他下令所伤。

    “按律,百姓离村,须有保甲文书,你有吗?”

    “陆家是兵籍,世代军户,不得擅离!”

    “你带队滋扰乡里,打伤百姓,冲撞村老!”

    “这一条条,一件件,足够让你判个流放千……”

    陈金年到底是百户,一顶顶大帽子,不要钱似的砸下来,可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陈大人,我虽然在你辖下任职,但千户所的军令,却也不得不从啊!”

    陆川一抖文书,其上鲜红大印异常刺目,任由陈金年拿走,不紧不慢道。

    “翅膀硬了啊!”

    陈金年倒是想一口咬定这是假的,甚至想将陆川一掌毙了。

    可一纸军令就如护身符,袁建成就是前车之鉴!

    “不敢,承蒙陈大人多年照顾了!”

    陆川拿回军令文书,挥了挥手,新兵赶忙驱赶牛车,走出不远,头也不回说道,“哦,对了,家父半年前的军功奖赏,朝廷已经发了吧?

    若是有时间,还请去一趟千户所,在下将那颗上品淬体丹,献给张大人了!”

    嘎吱吱!

    车轱辘摇啊摇,很快出了村子,扬起阵阵尘土,彷如云中龙脱锁,见首不见尾。

    嘭!

    陈金年面色铁青,脚下土石蓦然碎裂,劲力外泄,赫然是筋骨铮鸣,八品武者之象!

    “爹,犯不着跟这种短命鬼生气,等休沐期结束,军中按例会有一场演武,孩儿会亲手毙了他!”

    陈彬白胖的脸上满是自信。

    因为,那颗淬体丹,正是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