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喜提毒打的叶继信（三章合一）
张思明想着他派的五个人已经到了国都了几天了，却还没有动手，也不知道赵德彬有没有察觉，于是先打了个电话给赵德彪，又让赵德彬过去说话。
赵德彪份外心虚，在张思明试探赵德彬的时候，他没有进屋，而是留在旁边听。
这样一来，办公室只剩了尤明北一个人。
当赵德彬和赵德彪打完电话回到办公室，两人大吃一惊。
只见尤明北瘫坐在办公桌旁边的地面上，身边洒了一地的文件，
尤明北低着头看着资料，手指捏得紧紧的，指尖已经失去了血色。
赵德彬一看这个场景，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暗叫一声不好，快步走过去将尤明北搀扶到沙发上，急切地询问道：“老尤，你没事吧？还好吗？”
尤明北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好似涂了厚厚一层二氧化钛（注释一）。
听见赵德彬和自己说话，尤明北的眼神好不容易聚焦到赵德彬的脸上，他凄然一笑，勉强对着赵德彬解释：
“抱歉，小赵，桌上的水洒了，我怕资料湿了，才过去拿起来擦了擦……
没想到，我看见……
我看见……”
讲到这里，尤明北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他全身都在发抖，手在抖，嘴唇在抖，声音也在抖。
赵德彬没想到尤明北第一反应是跟自己道歉，这让他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说实话，一开始，赵德彬接触尤明北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确实钦佩尤明北，不想让尤明北再被叶继信利用下去，但更多的是厌恶叶继信，他是想把尤明北挖到元亨来，然后挫败叶继信把畅思化公为私的阴谋。
然而，越与尤明北相处，赵德彬的心情就越矛盾。
尤明北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正派到赵德彬都不想让他知道叶继信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
就叶继信的所作所为，但凡是让尤明北知道了，都是玷污了尤明北的精神世界。
可是，尤明北对畅思的感情非常深，如果不让他看清叶继信的真面目，他是不可能离开畅思的。
所以，即便赵德彬与尤明北的友谊急速升温，他也没想好怎么和尤明北说这件事，关于叶继信的材料就被他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等着派上用上的那天。
出乎赵德彬的意料，叶继信的材料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前前后后一点铺垫都没有，尤明北几分钟前还在高高兴兴地回忆往事，紧接着就发现全心全意信赖的朋友背叛、设计了自己，这对他来说完全就是晴天霹雳，他得受多大的打击呀！
看着尤明北的状态，赵德彬焦急地解释：
“老尤，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了。
其实我早就收集到了这些资料，知道了叶继信的阴谋算计。
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再被叶继信欺骗下去，你在畅思是没有发挥才能的空间的，我想让你到我的公司来，才让系主任帮我联络你。
真正和你认识以后，我又不忍心让你知道这些事，可是，叶继信他没安好心，早晚会对你下手的，我无论如何还是要告诉你。
只是，不是今天，这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
真是对不起……”
尤明北的双眼突兀地涌出热泪，他哽咽地说道：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技术是买不来、讨不来、要不来的，只有中夏自己研究的技术，才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我们的计算机发展必须依靠自主研发……
可他一直强调公司必须要抓紧时间挣钱，扩大市场，直接买国外的零件组装电脑就行了，还反问我搞什么科研。
他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搞创新本身就是一件找死的行为。
从今年开始，我和他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整个关中村都知道我和他分成了‘技工贸’和‘贸工技’两派。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可是，今年以来，不管我提出什么建议，不管我是想开发文字处理系统、程控交换机，还是别的项目，他都只用简单‘不’或者‘没钱’答复我。
我以为……以为……我们只是理念上的分歧，我还幻想着，他不同意我开发那些项目，那么研发芯片总该会同意吧……
他曾经说会无条件支持我的研究，要把我的一切研究成果都变成产品……
他还说，还说，我说的都是对的，我是有效数字1，其他人都是0，0跟着1干才能干出成绩……
为什么，这才五年，他就忘了他说过的话呢？”
说到这里，尤明北的鼻子流出两道鼻涕，落在他的嘴唇上面，可他却毫无所觉。
看着涕泗横流的尤明北，赵德彪的泪花也在眼中打转，他连忙拿着卫生纸坐到尤明北边上，给尤明北擦拭鼻涕和眼泪。
尤明北固执地诉说着：
“我一直想要研发出芯片，在我心里，有了芯片，咱们中夏就能在世界上站稳脚跟。
在我今年突然清闲下来之后，我都在为研发芯片做准备。
我还想着说服他在申沪建一个集成电路设计中心，打破因特尔的垄断。
实践证明，芯片设计我们是可以做的，而且很成功，根本就不要太大的投资，就能把芯片设计搞起来。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终于明白叶继信为什么不愿意搞研发、搞创新了，他已经把畅思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投资赚不来钱的东西，不就等于在他自己兜里掏钱、在他的身上割肉吗？
他叶继信是真的没有钱吗？
未必吧？
倒腾电视的时候有钱，进口小汽车的时候有钱，倒腾外汇指标的时候有钱，开发房地产的时候有钱，借给洪港商人分国都公司股份的时候有钱，就是搞研发的时候没钱……”
说到这里，尤明北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眼镜上全都是泪水，看得人揪心。
赵德彬知道尤明北的崩溃，他心心念念的自主研发、他满怀憧憬的独立自主、他为之奋斗多年的心血，被叶继信一场化公为私的阴谋给毁得彻底，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叶继信用花言巧语利用了好久。
赵德彬握住尤明北颤抖的手，急切地说：
“老尤，你别难过，不要管叶继信了。
你到我这来，我立刻在浅川建一所芯片设计所，咱们马上就开始研究！
还有操作系统，对，操作系统咱们也可以一起研发！
你这一身本事，还怕离开叶继信没地方施展吗？”
后世，赵德彬看过夏颖奇写的一篇文章，他知道八十多岁的尤明北生活是怎么样的。
尤明北经常骑着共享单车在关中村转悠，见人就说“芯片，芯片”。
因为夏颖奇在关中村当人力资源管理，尤明北就经常带着青年创业者去找他，魔障了一样，就想着搞芯片和操作系统。
夏颖奇提起尤明北的集装箱，气愤尤明北什么也没有得到，问尤明北是不是当初倾家荡产投入的集装箱最后一文不值，尤明北也不说话，就只是心心念念着“芯片芯片”。
叶继信真是生生地把尤明北逼到了绝路上，在离开畅思接近三十年后，尤明北依然在为了中夏的芯片奔走。
而尤明北的噩梦最终也成了真，我们最终还是被别人卡脖子了。
尤明北堂堂一位国家级科学家，始终过着清贫的生活，八十多岁的他自己一个人过，科学院分的房子要爬楼，他老了爬不动，以八千一个月租出去了，平日里在五道口租了个一层单元房，月租一万二，学生来了可以在客厅开讨论会，平日里只靠着国家级科学家一个月1万元的工资生活。
他说够花了。
尤明北早上自己喝牛奶吃鸡蛋，请了小时工，每天中午到家里做一顿饭，剩下的晚上吃，吃不了多少。
朋友说让他请个保姆，尤明北说太贵，他自己能行。
尤明北的朋友都替尤明北感到不值，但他不忍心跟尤明北说：
当年如果尤明北不从畅思净身出户，早就挣大钱了，哪里还要租小房子住，看看人家！
这个“人家”指的是叶继信那一众拥趸，在八十多岁的尤明北每个月拿着1万元租房子住的时候，因着畅思已经成了高管的高薪养老院的缘故，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年薪上亿，少的也有几千万，同时手握畅思股份，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生活美滋滋。
就当初尤明北怎么抢预算也抢不过的那个杨庆源，2022年的年薪是17亿。
而畅思真正的功臣尤明北，又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得到。
甚至于，尤明北自带的干粮根本就不止一开始那8万美刀的集装箱，他为畅思奉献的东西多了去了，就比如他在88年获得国家科学技术一等奖的50万奖金，一部分捐给了中夏科研院，另一部分捐给了畅思。
现如今，尤明北得知了真相，这对他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尤明北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他先是呆愣地坐着，似乎没有听进去赵德彬的话。
等赵德彪把他脸上和眼镜上的眼泪小心地擦干净之后，尤明北又低头看起了手里的资料，一边看，一边无声地流眼泪。
看着看着，尤明北突然说道：“我一定要给中夏科研院写信，报告叶继信的所作所为！”
赵德彬长长地叹息一声，他很不忍心戳破尤明北的幻想，可他也不能干看着尤明北做无用功：
“老尤，你想得太简单了。
你写信上去，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
这倒并不是说科研院会包庇叶继信，只是，你要站在上面的角度看问题。
在上面的眼中，叶继信可是一位好同志啊！
是他把畅思公司发展壮大起来的呀！
畅思给科研院争了多少光、添了多少彩啊！”
见尤明北不服气地想要争辩什么，赵德彬抬起手阻止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要说，叶继信都要把公家的公司装他自己兜里了，上面还能不管吗？
我要告诉你的是，叶继信是要这么做，而且他确实干了不少事，可他不也还没成功呢吗？
再说了，企业改制，资产转移流失，这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吗？
现在是一切为了经济发展，对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非揪住这个不放，上面最多也就是敲打叶继信一下，让叶继信不要那么嚣张，难道会真的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处置叶继信吗？
他不搞科研、搞创新，在你眼里他是中夏的罪人，在上面眼里，那是为了公司发展着想。
什么时候，公司想多挣点钱还是个错误了？
真要把叶继信处理了，畅思还发不发展了？
你这是让中夏科研院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你自己想，你写信有用吗？”
尤明北颓然地放下资料，喃喃道：
“你说的对……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继信猖狂下去吗？”
赵德彬凑到尤明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当然不是了，我有办法，我们可以……”
·
11月12日，星期一，凌晨
一辆本驰级别轿车驶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叶继信斜靠在轿车后排，他一张脸红红的，浸染着茅台的微醺，嘴里哼着走调的歌，一只手扶着车座，另一只手在空中不停挥动，像是在指挥一支交响乐队，在他的指尖上，还残留着刚刚酒席桌上赔笑的美女腰肢的柔软，整个人好不自在。
然而，叶继信的闲适被突如其来的刹车给打断了。
他不满地睁开眼睛，正要质问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在车前方的道路上，一辆摩托车横停在路中间，把这条不宽的单行道挡住了大半，他的车根本就过不去。
叶继信的喉咙发出了不满的咕哝声：“怎么回事？”
司机仔细地看了又看，才回头跟叶继信说：“叶总，前面没人，就一辆摩托车，而且这里是市区，应该不是劫道的。”
叶继信烦躁地挥挥手：“真麻烦，你赶紧下去把摩托挪开。”
司机应是，立刻打开车门，走向摩托车。
在司机弯腰察看摩托车的当口，突然窜出来了几个黑影。
其中一个黑影朝着司机的方向靠近，司机不敢反抗，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剩下四个黑影朝着本驰车扑去。
叶继信只感觉眼前一花，他的车就被四个人包围了。
车门锁住了，他们在外面打不开叶继信的车门，就用铁棒捣碎了后座的车窗玻璃，然后，借着那几个人拿着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叶继信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
外面的人命令道：“下车，不然我开枪了！”
叶继信吓得魂飞魄散，他立刻打开车门，哆哆嗦嗦地走下了车。
下车之后，好几只强光手电筒照在叶继信的脸上，叶继信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眯起双眼，同时卑微地为自己求着情：
“几位好汉，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
我车上的公文包里有好几千的现金，我手上的这表镶钻的，值好几万美刀，你们也可以拿去！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我都配合！只求不要伤害我。”
一个人拉着叶继信的领带，把叶继信拉到车后面的空地上，然后又有人一脚踢在叶继信的腿弯上，让他跪了下来。
一只手粗暴地揪住叶继信的头发，把他的脸拉着抬了起来，暴露在手电筒的光下，由于光线刺眼，叶继信什么也看不见，他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对面人的长相，但眼睛被刺激得根本睁不开。
紧接着，叶继信就听到一个南方口音说着东北话：
“就你丫是叶继明啊？”
说话的同时，叶继信的脸颊还被另一只手掌拍了几下。
叶继信心里“卧槽”了一声，赶忙澄清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叶继明！我叫叶继信，我是叶继明的哥哥！”
说完，叶继信就听到另一个声音说：“老大，这老小子不老实，你瞅瞅这照片，长得一模一样，他还敢说自己不是叶继明！”
被称作老大的人冷哼道：“好你个叶继明，敢做不敢当是吧？嘴还挺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
说罢，那人左右开弓，一口气甩了叶继明十个大耳光。
末了，那人又揪住叶继信的头发，逼问道：“叶继明，你还不承认吗？”
叶继信被打得眼泪和鼻血一起飞了出来，他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憋了一肚子的脏话想给眼前这几个人的十八代祖宗享用，但他不敢惹怒这几个人，只好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真不是叶继明，我是……”
话还没说完，又是十个大嘴巴打了上来。
二十个耳光过后，叶继信整个脸已经肿了起来，他悲愤地说道：
“现在我是不是叶继明也不重要了，反正您几位打都打了，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怎么得罪您们了？我好想办法补偿各位。”
骂人的话像是机关枪一样从被称作为“老大”的那人嘴里倾泻出来，内容丰富到连叶继信听了都要一愣的地步：
“叶继明，你个王八蛋！
为老不尊的老bang头，岁数一大把，还特喵地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我妹妹都能当你孙女了，你他喵的也能吃得下去！
关键你还不承认，真是下流、无耻、卑鄙、恶心！
你还要不要点碧莲了？
你还有脸问我问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还是你缺德事干得太多了，自己都忘了害过什么人了？
你的良心真是大大滴坏了！
小的们，不要干看着了，一起打这瘪犊子，打人专打脸啊！
捡着有肉的地方打，不要打出事，让他受受皮肉之苦就行了，咱不要他的命，也不卸他的胳膊腿，听明白了吗？”
众人高呼：“明白了！”
然后，叶继信就被拉着领带提溜了起来，有人专门往他的脸上打耳光，有人专门用棒子打他的屁股墩，还有一个人专门薅他的头发，剩下一个人专门用枪指着他，让叶继信根本就不敢反抗。
不知道多久，叶继信的脸被打成了猪头、屁股碎成了十六瓣、头上的头发已经全被薅掉了，连嘴里发出的哀嚎和求饶声都微弱了下去，那些人才住手。
随后，叶继信的领带被松开了，他像是一条死狗滑到了地面上。
这个时候，叶继信听到一个人突然出声说道：“哎呀，咱们忘记给他套麻袋了！”
“打都打完了，还套什么麻袋？”
“不行，大哥说必须要套麻袋。”
“好好好，那赶紧把他套进去，总行了吧？”
几人又七手八脚地把叶继信装进了麻袋，连麻袋口都是系了个活扣。
做完这一切后，那些人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叶继信努力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不止一辆摩托车的声音。
等到那帮人远去，摩托车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的时候，司机才敢从地上起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将叶继信从麻袋里解救了出来。
赵德彪份外心虚，在张思明试探赵德彬的时候，他没有进屋，而是留在旁边听。
这样一来，办公室只剩了尤明北一个人。
当赵德彬和赵德彪打完电话回到办公室，两人大吃一惊。
只见尤明北瘫坐在办公桌旁边的地面上，身边洒了一地的文件，
尤明北低着头看着资料，手指捏得紧紧的，指尖已经失去了血色。
赵德彬一看这个场景，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暗叫一声不好，快步走过去将尤明北搀扶到沙发上，急切地询问道：“老尤，你没事吧？还好吗？”
尤明北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好似涂了厚厚一层二氧化钛（注释一）。
听见赵德彬和自己说话，尤明北的眼神好不容易聚焦到赵德彬的脸上，他凄然一笑，勉强对着赵德彬解释：
“抱歉，小赵，桌上的水洒了，我怕资料湿了，才过去拿起来擦了擦……
没想到，我看见……
我看见……”
讲到这里，尤明北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他全身都在发抖，手在抖，嘴唇在抖，声音也在抖。
赵德彬没想到尤明北第一反应是跟自己道歉，这让他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说实话，一开始，赵德彬接触尤明北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确实钦佩尤明北，不想让尤明北再被叶继信利用下去，但更多的是厌恶叶继信，他是想把尤明北挖到元亨来，然后挫败叶继信把畅思化公为私的阴谋。
然而，越与尤明北相处，赵德彬的心情就越矛盾。
尤明北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正派到赵德彬都不想让他知道叶继信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
就叶继信的所作所为，但凡是让尤明北知道了，都是玷污了尤明北的精神世界。
可是，尤明北对畅思的感情非常深，如果不让他看清叶继信的真面目，他是不可能离开畅思的。
所以，即便赵德彬与尤明北的友谊急速升温，他也没想好怎么和尤明北说这件事，关于叶继信的材料就被他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等着派上用上的那天。
出乎赵德彬的意料，叶继信的材料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前前后后一点铺垫都没有，尤明北几分钟前还在高高兴兴地回忆往事，紧接着就发现全心全意信赖的朋友背叛、设计了自己，这对他来说完全就是晴天霹雳，他得受多大的打击呀！
看着尤明北的状态，赵德彬焦急地解释：
“老尤，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了。
其实我早就收集到了这些资料，知道了叶继信的阴谋算计。
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再被叶继信欺骗下去，你在畅思是没有发挥才能的空间的，我想让你到我的公司来，才让系主任帮我联络你。
真正和你认识以后，我又不忍心让你知道这些事，可是，叶继信他没安好心，早晚会对你下手的，我无论如何还是要告诉你。
只是，不是今天，这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
真是对不起……”
尤明北的双眼突兀地涌出热泪，他哽咽地说道：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技术是买不来、讨不来、要不来的，只有中夏自己研究的技术，才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我们的计算机发展必须依靠自主研发……
可他一直强调公司必须要抓紧时间挣钱，扩大市场，直接买国外的零件组装电脑就行了，还反问我搞什么科研。
他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搞创新本身就是一件找死的行为。
从今年开始，我和他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整个关中村都知道我和他分成了‘技工贸’和‘贸工技’两派。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可是，今年以来，不管我提出什么建议，不管我是想开发文字处理系统、程控交换机，还是别的项目，他都只用简单‘不’或者‘没钱’答复我。
我以为……以为……我们只是理念上的分歧，我还幻想着，他不同意我开发那些项目，那么研发芯片总该会同意吧……
他曾经说会无条件支持我的研究，要把我的一切研究成果都变成产品……
他还说，还说，我说的都是对的，我是有效数字1，其他人都是0，0跟着1干才能干出成绩……
为什么，这才五年，他就忘了他说过的话呢？”
说到这里，尤明北的鼻子流出两道鼻涕，落在他的嘴唇上面，可他却毫无所觉。
看着涕泗横流的尤明北，赵德彪的泪花也在眼中打转，他连忙拿着卫生纸坐到尤明北边上，给尤明北擦拭鼻涕和眼泪。
尤明北固执地诉说着：
“我一直想要研发出芯片，在我心里，有了芯片，咱们中夏就能在世界上站稳脚跟。
在我今年突然清闲下来之后，我都在为研发芯片做准备。
我还想着说服他在申沪建一个集成电路设计中心，打破因特尔的垄断。
实践证明，芯片设计我们是可以做的，而且很成功，根本就不要太大的投资，就能把芯片设计搞起来。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终于明白叶继信为什么不愿意搞研发、搞创新了，他已经把畅思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投资赚不来钱的东西，不就等于在他自己兜里掏钱、在他的身上割肉吗？
他叶继信是真的没有钱吗？
未必吧？
倒腾电视的时候有钱，进口小汽车的时候有钱，倒腾外汇指标的时候有钱，开发房地产的时候有钱，借给洪港商人分国都公司股份的时候有钱，就是搞研发的时候没钱……”
说到这里，尤明北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眼镜上全都是泪水，看得人揪心。
赵德彬知道尤明北的崩溃，他心心念念的自主研发、他满怀憧憬的独立自主、他为之奋斗多年的心血，被叶继信一场化公为私的阴谋给毁得彻底，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叶继信用花言巧语利用了好久。
赵德彬握住尤明北颤抖的手，急切地说：
“老尤，你别难过，不要管叶继信了。
你到我这来，我立刻在浅川建一所芯片设计所，咱们马上就开始研究！
还有操作系统，对，操作系统咱们也可以一起研发！
你这一身本事，还怕离开叶继信没地方施展吗？”
后世，赵德彬看过夏颖奇写的一篇文章，他知道八十多岁的尤明北生活是怎么样的。
尤明北经常骑着共享单车在关中村转悠，见人就说“芯片，芯片”。
因为夏颖奇在关中村当人力资源管理，尤明北就经常带着青年创业者去找他，魔障了一样，就想着搞芯片和操作系统。
夏颖奇提起尤明北的集装箱，气愤尤明北什么也没有得到，问尤明北是不是当初倾家荡产投入的集装箱最后一文不值，尤明北也不说话，就只是心心念念着“芯片芯片”。
叶继信真是生生地把尤明北逼到了绝路上，在离开畅思接近三十年后，尤明北依然在为了中夏的芯片奔走。
而尤明北的噩梦最终也成了真，我们最终还是被别人卡脖子了。
尤明北堂堂一位国家级科学家，始终过着清贫的生活，八十多岁的他自己一个人过，科学院分的房子要爬楼，他老了爬不动，以八千一个月租出去了，平日里在五道口租了个一层单元房，月租一万二，学生来了可以在客厅开讨论会，平日里只靠着国家级科学家一个月1万元的工资生活。
他说够花了。
尤明北早上自己喝牛奶吃鸡蛋，请了小时工，每天中午到家里做一顿饭，剩下的晚上吃，吃不了多少。
朋友说让他请个保姆，尤明北说太贵，他自己能行。
尤明北的朋友都替尤明北感到不值，但他不忍心跟尤明北说：
当年如果尤明北不从畅思净身出户，早就挣大钱了，哪里还要租小房子住，看看人家！
这个“人家”指的是叶继信那一众拥趸，在八十多岁的尤明北每个月拿着1万元租房子住的时候，因着畅思已经成了高管的高薪养老院的缘故，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年薪上亿，少的也有几千万，同时手握畅思股份，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生活美滋滋。
就当初尤明北怎么抢预算也抢不过的那个杨庆源，2022年的年薪是17亿。
而畅思真正的功臣尤明北，又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得到。
甚至于，尤明北自带的干粮根本就不止一开始那8万美刀的集装箱，他为畅思奉献的东西多了去了，就比如他在88年获得国家科学技术一等奖的50万奖金，一部分捐给了中夏科研院，另一部分捐给了畅思。
现如今，尤明北得知了真相，这对他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尤明北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他先是呆愣地坐着，似乎没有听进去赵德彬的话。
等赵德彪把他脸上和眼镜上的眼泪小心地擦干净之后，尤明北又低头看起了手里的资料，一边看，一边无声地流眼泪。
看着看着，尤明北突然说道：“我一定要给中夏科研院写信，报告叶继信的所作所为！”
赵德彬长长地叹息一声，他很不忍心戳破尤明北的幻想，可他也不能干看着尤明北做无用功：
“老尤，你想得太简单了。
你写信上去，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
这倒并不是说科研院会包庇叶继信，只是，你要站在上面的角度看问题。
在上面的眼中，叶继信可是一位好同志啊！
是他把畅思公司发展壮大起来的呀！
畅思给科研院争了多少光、添了多少彩啊！”
见尤明北不服气地想要争辩什么，赵德彬抬起手阻止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要说，叶继信都要把公家的公司装他自己兜里了，上面还能不管吗？
我要告诉你的是，叶继信是要这么做，而且他确实干了不少事，可他不也还没成功呢吗？
再说了，企业改制，资产转移流失，这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吗？
现在是一切为了经济发展，对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非揪住这个不放，上面最多也就是敲打叶继信一下，让叶继信不要那么嚣张，难道会真的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处置叶继信吗？
他不搞科研、搞创新，在你眼里他是中夏的罪人，在上面眼里，那是为了公司发展着想。
什么时候，公司想多挣点钱还是个错误了？
真要把叶继信处理了，畅思还发不发展了？
你这是让中夏科研院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你自己想，你写信有用吗？”
尤明北颓然地放下资料，喃喃道：
“你说的对……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继信猖狂下去吗？”
赵德彬凑到尤明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当然不是了，我有办法，我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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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2日，星期一，凌晨
一辆本驰级别轿车驶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叶继信斜靠在轿车后排，他一张脸红红的，浸染着茅台的微醺，嘴里哼着走调的歌，一只手扶着车座，另一只手在空中不停挥动，像是在指挥一支交响乐队，在他的指尖上，还残留着刚刚酒席桌上赔笑的美女腰肢的柔软，整个人好不自在。
然而，叶继信的闲适被突如其来的刹车给打断了。
他不满地睁开眼睛，正要质问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在车前方的道路上，一辆摩托车横停在路中间，把这条不宽的单行道挡住了大半，他的车根本就过不去。
叶继信的喉咙发出了不满的咕哝声：“怎么回事？”
司机仔细地看了又看，才回头跟叶继信说：“叶总，前面没人，就一辆摩托车，而且这里是市区，应该不是劫道的。”
叶继信烦躁地挥挥手：“真麻烦，你赶紧下去把摩托挪开。”
司机应是，立刻打开车门，走向摩托车。
在司机弯腰察看摩托车的当口，突然窜出来了几个黑影。
其中一个黑影朝着司机的方向靠近，司机不敢反抗，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剩下四个黑影朝着本驰车扑去。
叶继信只感觉眼前一花，他的车就被四个人包围了。
车门锁住了，他们在外面打不开叶继信的车门，就用铁棒捣碎了后座的车窗玻璃，然后，借着那几个人拿着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叶继信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
外面的人命令道：“下车，不然我开枪了！”
叶继信吓得魂飞魄散，他立刻打开车门，哆哆嗦嗦地走下了车。
下车之后，好几只强光手电筒照在叶继信的脸上，叶继信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眯起双眼，同时卑微地为自己求着情：
“几位好汉，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
我车上的公文包里有好几千的现金，我手上的这表镶钻的，值好几万美刀，你们也可以拿去！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我都配合！只求不要伤害我。”
一个人拉着叶继信的领带，把叶继信拉到车后面的空地上，然后又有人一脚踢在叶继信的腿弯上，让他跪了下来。
一只手粗暴地揪住叶继信的头发，把他的脸拉着抬了起来，暴露在手电筒的光下，由于光线刺眼，叶继信什么也看不见，他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对面人的长相，但眼睛被刺激得根本睁不开。
紧接着，叶继信就听到一个南方口音说着东北话：
“就你丫是叶继明啊？”
说话的同时，叶继信的脸颊还被另一只手掌拍了几下。
叶继信心里“卧槽”了一声，赶忙澄清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叶继明！我叫叶继信，我是叶继明的哥哥！”
说完，叶继信就听到另一个声音说：“老大，这老小子不老实，你瞅瞅这照片，长得一模一样，他还敢说自己不是叶继明！”
被称作老大的人冷哼道：“好你个叶继明，敢做不敢当是吧？嘴还挺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
说罢，那人左右开弓，一口气甩了叶继明十个大耳光。
末了，那人又揪住叶继信的头发，逼问道：“叶继明，你还不承认吗？”
叶继信被打得眼泪和鼻血一起飞了出来，他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憋了一肚子的脏话想给眼前这几个人的十八代祖宗享用，但他不敢惹怒这几个人，只好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真不是叶继明，我是……”
话还没说完，又是十个大嘴巴打了上来。
二十个耳光过后，叶继信整个脸已经肿了起来，他悲愤地说道：
“现在我是不是叶继明也不重要了，反正您几位打都打了，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怎么得罪您们了？我好想办法补偿各位。”
骂人的话像是机关枪一样从被称作为“老大”的那人嘴里倾泻出来，内容丰富到连叶继信听了都要一愣的地步：
“叶继明，你个王八蛋！
为老不尊的老bang头，岁数一大把，还特喵地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我妹妹都能当你孙女了，你他喵的也能吃得下去！
关键你还不承认，真是下流、无耻、卑鄙、恶心！
你还要不要点碧莲了？
你还有脸问我问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还是你缺德事干得太多了，自己都忘了害过什么人了？
你的良心真是大大滴坏了！
小的们，不要干看着了，一起打这瘪犊子，打人专打脸啊！
捡着有肉的地方打，不要打出事，让他受受皮肉之苦就行了，咱不要他的命，也不卸他的胳膊腿，听明白了吗？”
众人高呼：“明白了！”
然后，叶继信就被拉着领带提溜了起来，有人专门往他的脸上打耳光，有人专门用棒子打他的屁股墩，还有一个人专门薅他的头发，剩下一个人专门用枪指着他，让叶继信根本就不敢反抗。
不知道多久，叶继信的脸被打成了猪头、屁股碎成了十六瓣、头上的头发已经全被薅掉了，连嘴里发出的哀嚎和求饶声都微弱了下去，那些人才住手。
随后，叶继信的领带被松开了，他像是一条死狗滑到了地面上。
这个时候，叶继信听到一个人突然出声说道：“哎呀，咱们忘记给他套麻袋了！”
“打都打完了，还套什么麻袋？”
“不行，大哥说必须要套麻袋。”
“好好好，那赶紧把他套进去，总行了吧？”
几人又七手八脚地把叶继信装进了麻袋，连麻袋口都是系了个活扣。
做完这一切后，那些人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叶继信努力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不止一辆摩托车的声音。
等到那帮人远去，摩托车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的时候，司机才敢从地上起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将叶继信从麻袋里解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