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害死猫

    云康宫外,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响起,但那步子放得轻,随着片刻的怔顿后,很快又消失在殿外。

    长廊边,柳嬷嬷看着眼前的人微拧了眉,她小心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殿门,见它紧阖依旧,柳嬷嬷这才开口道。

    “娘娘并未唤你回来,怎的就……”

    乔嬷嬷肃着一张脸,打断了柳嬷嬷的话:“公主府内刁奴祸主,我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来请娘娘下旨。”

    “奴才的事儿?”

    柳嬷嬷有些讶异,但她很快便缓过神情来:“你直接做主处置了便是,何须再来烦扰娘娘?”

    柳嬷嬷是知道的,贵妃娘娘派遣乔嬷嬷出宫,明面上是为着替公主求得陛下谅解,宣旨禁足于永嘉公主,可实际上,娘娘是看不得公主单纯得不谙世事,这才令乔嬷嬷相助。

    悄悄除了那宁簌……

    可眼下,乔嬷嬷怎么管起了公主府中之事,竟是会错了娘娘的意。

    柳嬷嬷暗想着,到底是不忍心同在宫中多年的姐妹被苛责,出声提醒了乔嬷嬷几句,听得乔嬷嬷却是微微皱了眉。

    “我是知晓的。可娘娘既是命我相助公主,那刁奴如此蛊惑,公主被她巧言令色已然昏了头脑,昨日还将我好一通斥责,这般之下我又如何去做正事儿……”

    听到此处,柳嬷嬷已经了然,现下乔嬷嬷听不进劝告,她再多说也是无益,便只提醒道:“眼下娘娘正是午后小憩之际,你须得等上好片刻的功夫了。”

    说罢,她便扭身回去叮嘱候在殿外的宫婢们,自己则折身去了偏殿休息。

    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乔嬷嬷那张老脸上带上了些许的不愉,她紧紧盯了那紧阖住的殿门好一会儿,看着看着便不禁思忖起来。

    贵妃娘娘每每用过午膳后便要小憩良久,这是往年来日日都要有的事儿,可从前她从未有过什么怀疑,如今……

    乔嬷嬷越看越觉得心里头不断腾起什么怪异感,她曾记得,永嘉公主尚且年幼时,小孩子心性所致,有一段时间永嘉公主尤爱午后不休憩,来云康宫闹贵妃娘娘。

    可那时候娘娘也未曾放下慵懒的倦意来哄哄公主,而是柳嬷嬷出来好声好气地将人带去了偏殿玩闹,也不知是柳嬷嬷对公主说了什么,还是知晓母妃午后不会起身,永嘉公主再未午后来过云康宫。

    思绪被拉回现实,乔嬷嬷瞧了两眼候在殿门外的宫婢,她这才离宫几日回来便瞧着她们脸生得很,不过这倒也正常,娘娘喜怒阴晴不定,云康宫内不多时便要换一批宫人。

    “嬷嬷。”

    许是瞧见了方才柳嬷嬷同她谈话的熟稔,宫婢们训练有素地冲乔嬷嬷福了福身,不过瞧见她似乎想要推门进去的模样,宫婢们迟疑地拦下她:“嬷嬷,娘娘吩咐过了,不许旁人入内。”

    乔嬷嬷早便想好了应策的话,她冷着一张脸将眉一横:“我要向娘娘禀告永嘉公主的事儿,若是耽搁了,你们可仔细着小命!”

    乔嬷嬷深居后宫多年,自是深谙狐假虎威这个道理,她平时里身为德贵妃的左右手惯了,自然便有了狠厉吓人的神色。

    永嘉公主乃是德贵妃膝下唯一的命根子,平日里便是身为皇子的大皇子也得让她两分,德贵妃手上的眼珠子的事儿,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未能及时禀于贵妃娘娘,届时娘娘会拿谁出气不言而喻。

    宫婢们犹豫不决,乔嬷嬷瞧着她们那模样便不喜,索性扭头便要走:“公主殿下的事儿未好,看届时殿下的怒火要往哪里撒……”

    那些宫婢们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未等乔嬷嬷迈出云康宫宫门,便见她们急急忙忙地来拦:“嬷嬷,您进去便是了。只是……见了贵妃娘娘,还请千万要说是永嘉公主有急事……”

    乔嬷嬷满意点头:“放心,公主之事,娘娘自然不会恼火。”

    宫婢们面有忐忑地放了她入内,阖上殿门之际,她们不由窃窃私语起来:“永嘉公主究竟是有什么事儿,能让这嬷嬷焦急至此?”

    甫一入内,在一片黑暗中,乔嬷嬷率先感知到的并非是这殿内未燃灯的黑,而是在黑暗中变得格外灵敏的嗅觉,嗅到了一股子怪诞的气味。

    不过一瞬,乔嬷嬷便怔忡住了。

    她当年被申家的人送入宫中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尤其是在深宫中浸染多年,自然什么都熟知,这种萎靡的气味她单一闻便知道。

    这般想着,那隔了一扇牡丹绣纹屏风后面的珍珠帘子微晃,敲击起来的声响丝丝扣耳,乔嬷嬷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贸然闯入撞见了皇帝同德贵妃欢好,本该当即下跪滚出去。

    可此时,却鬼使神差地绕过屏风往前而去。

    走得更近了些,乔嬷嬷甚至还能隐约瞧见那帘子后面飘荡起来的轻纱,人影绰约,伴随着婉转的低泣声。

    男子沙哑的声音低微:“娘娘……”

    所有的声音听在乔嬷嬷耳中,却令她如遭雷击。

    若说方才,乔嬷嬷是在暗想着皇帝摆驾云康宫怎会一点动静都无,守在殿外的那些宫婢们还是什么都全然不知的模样,此刻她却是宁愿自己未曾进来过,不曾发觉这等子腌臜秘闻!

    乔嬷嬷已然心跳极迅,她已十分勉力才能迈动双腿往殿门外靠去,近了近了……只要出去了,一切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听到过……

    “当啷——”

    摞在屏风一角的梅瓶,被她跌跌撞撞地碰上,滚落在玉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乔嬷嬷睁着惊恐的双眼,僵硬着身子往后回头看过去。

    **着身子的男人生得美艳,掀开薄纱朝她一步步走来,若是能够忽略他手里提的那柄刀,乔嬷嬷定也要叹一声他的容貌之艳。

    可现在,乔嬷嬷已然被吓到失声,她跌坐在地,回神过来想要惶然地往外爬去,却被人狠狠地踩住了身体。

    “娘娘……?”

    乔嬷嬷听见,那男子在问,似乎是在问德贵妃的决定。

    她正要回头求饶,却被冰凉凉的三字“杀了罢”堵住了话。

    乔嬷嬷感受到,冰冷的刀锋割破喉咙,血液迸溅,红了眼前一片。

    “丁阐郅。”

    珠帘后,女人起了身,薄纱笼罩之下将她的窈窕身材衬得愈发有致。

    看着被血染红的屏风,她的声音里带了丝不耐:“你又将本宫的殿内弄脏了。”

    被她唤做丁阐郅的男子丢了手中的刀,他全身清爽,未溅到一滴血,听了女人的话只弯唇一笑,妖艳蛊魅。

    “属下不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