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病相怜

    隔三岔五的肚子疼,头痛,手疼,浑身疼。

    可不能叫他找着个真病了的机会,不然可有他说的。

    “枕二爷那边的人来回话,说江老夫人今日还问清宴少爷的课业了。”

    宋清阮点头:“她怎么说的?”

    “枕二爷当时正在斗蛐蛐,说清宴少爷没比他强多少。”

    宋清阮叹了口气:“随他去吧。”

    宁枝答应着,又说:

    “今日,秋菊来寻过夫人,那时夫人正巧去了老夫人那里,秋菊说清宴少爷的眼睛还是看不太清,但还是强撑着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想求夫人劝劝清宴少爷。”

    宋清阮揉着眉心,替江清宴头痛。

    这孩子一点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

    眼睛可不是开玩笑的。

    “待我回了老夫人,去外面请专治眼疾的大夫来给清宴瞧瞧,另去告诉清宴,叫他莫要太过劳累。”

    那医术复杂,她只啃了一星半点,只堪堪知道江清宴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但要真治起来,还得叫大夫来。

    府上的府医,医术是不错,但心黑。

    她的祖父宋国公,也曾患有眼疾,年轻时还不觉出有什么,后年岁大了,便畏光流泪,看东西模糊的很。

    几经折腾寻遍太医也没能好转一二,而后经人介绍,寻了一专治眼疾的大夫,吃了几幅药,竟好了许多。

    宋清阮还记得那大夫的名字,名唤赵臻。

    赵臻此人性情稍有些古怪,是个医痴,除了医术什么都不上心,因着不管你是哪家大官来请,只看他今日研不研究医术,心情好不好。

    若心情好了,便给你看,心情不好,关上门睡大觉,任凭你喊破了嗓子,他也能就着敲门声睡熟。

    因着这性子,得罪了不少人,奈何他医术实在好,又给好些世家的老祖宗看眼睛,便没人敢动他。

    唯有一次,赵臻惹了三品大官王家的小霸王,差点叫人掳了去打死,幸好碰上她祖父也在寻他,便替他摆平了这件事。

    赵臻倒不是个忘恩的,打那之后,只要一听是宋府的人寻他,也不管眼下有没有旁人找他,立马提了药箱颠颠的去了。

    因而,宋清阮想寻他,也不算个麻烦事。

    她先去回了江老夫人,又差人请了赵臻,不出一刻,赵臻便颠颠的来了。

    赵臻长得并不高,五段三粗,最喜穿那些花里胡哨颜色的衣裳,但也得体不失礼仪,身上干干净净的,一双眼炯炯有神,嘴角挂着半分笑意,实在忒有精神。

    宋清阮坐在内堂,隔着帘子同赵臻对坐:

    “劳赵先生跑一趟了。”

    “害,这有啥?”

    赵臻满不在乎地挥手:“嘿嘿,正巧我不愿给孙家老婆子看,事忒多,又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的,啥都要挑一挑,说那药的名字不好听,要我换了。”

    赵臻想起来就烦:“依我看,她是该吃治疯病的,我若是跟着她说得换,那还治什么眼?倒成了治胞转病了!”

    宋清阮叫他说的忍不住笑了声:

    “您倒是和之前一样,没变。”

    赵臻嘿嘿两声,又看向她,许久才道:

    “夫人莫恼我说的话,您倒是变了许多,不似从前在宋府那般欢快了。”

    他又补了句:“沉稳了许多。”

    宋清阮难得同他交心:

    “日子长了,哪能一年又一年地不变呢?我倒是羡慕您,快活似神仙。”

    赵臻年少时取了挚爱为妻,无奈挚爱早早患病,寻遍良医无法可治,新婚三年便撒手人寰,自此,赵臻再未娶妻,膝下无子,孑然一身逍遥自在,渐渐地迷上了医书。

    一过便是三十多年。

    两人又说了些话,赵臻才起身辞了宋清阮,由宁枝带着去了江清宴那边。

    赵臻到了江清宴那里时,正赶上江清宴在练字,他一见江清宴那般作死,连忙晒了声:

    “少爷,您可歇着点吧。”

    江清宴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来人,忙放下笔起身迎客:

    “您是?”

    宁枝同江清宴说了几句,又忙着把江清宴的东西收了起来。

    赵臻做事利落,直接把药箱放下往外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

    “你可把你娘愁坏了,生怕你瞎了。”

    “依我看,你好好的别练字,这眼睛早好了!”

    话虽这么说,赵臻却叫他坐下来,扒开眼皮细细看着:

    “嘿,你这眼……”

    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大抵猜到了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哎,你求着你母亲,习习武吧。”

    江清宴就那么坐着,双手紧紧扒着椅子,抬着头任赵臻摆布,不知所措且紧张。

    “好在碰上我了,得了,你没事了。”

    赵臻边说边开了方子,头也不抬:

    “那什么,原来吃的那副,直接喂狗得了。”

    他抬头:“狗也不见得会吃。”

    江清宴被他一番话说的不知所措,神情尴尬地挠了挠头。

    赵臻弯腰从药箱中拿了一瓶白色的药膏来:

    “每日早晚各涂在眼球上一次,躺床上静等一炷香的时辰,约莫三天就好了,切记,这三天内不能看书练字了。”

    他将药膏递给江清宴,弯腰收拾药箱,吓唬江清宴:

    “你要是不听我的,就等着做睁眼瞎吧。”

    江清宴忙道:“听。”

    赵臻嘿嘿一笑,抬头看了眼药膏,温声同他讲:

    “这个不疼,不用害怕。”

    江清宴点点头,见他要走,连忙起身送客,“多谢赵先生。”

    赵臻挥了挥手:“嗯呢。”

    给江清宴看完,自侯府走下来,赵臻便知晓宋清阮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了。

    怨不得这孩子没了精气神,原是叫这里的烂心的人和烂眼的事磨的!

    去了拢香阁,赵臻将方子给了宋清阮,细细讲了江清宴眼睛的事,又叮嘱了许多要注意的点子,才道:

    “那孩子很是不错,见了我先生长先生短地叫着。”

    白白占了不少便宜。

    宋清阮笑道:“他自是如此。”

    赵臻欲言又止,终归没再说话。

    有些话,在这深宅大院中说不得。

    在赵臻心中,宋清阮死了丈夫,他死了妻子,二人有着“同病相怜”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