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青莲,异火

    郡城外边的宽阔官道,秋长天骑着毛驴,缓缓而行。

    此时冰雪初融,泥土湿润,被接连经过地马车驴车,压出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两旁打着各色旗号的商队络绎不绝,偶有几个跑单帮的独行,皆挎刀或者佩剑。

    背靠怒云江的义海郡,乃天水府下的第一等大地方,鲸吞四方的人流,聚拢无数的英才。

    几乎不曾有过冷清时候。

    “排帮这生意做的是蒸蒸日上。”

    秋长天瞥着那些过往的商号车队,无不悬挂排帮的长鲸旗。

    这是护身符似的玩意儿,可以免受响马山贼劫掠。

    “一府之地的绿林道总瓢把子,想干什么买卖,干不成?

    躺在家里,都有人上赶着送银子!”

    毛驴哼哼唧唧。

    “你为何不问,我有没有答应给永王批命?”

    秋长天侧身坐着,眺望茫茫水气翻涌成雾的怒云江。

    “懒得知道。”

    毛驴打个响鼻,踏着妖娆的小碎步,颇为惹眼。

    “自古以来,掺和夺嫡,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老爷,你若当真上了赵辟疆的贼船,记得跟咱讲一声,让我先溜。

    往后每逢清明给你上柱香,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秋长天大为恼怒,气哼哼道

    “呸!少咒你家老爷!就你读过几年书?我能不清楚赵辟疆憋着啥坏屁!

    所以赶紧布置‘八难三灾殃神大醮’,让自己霉运冲天,最后他出于无奈,只好放我走了。”

    他得意洋洋,嘴角止不住上扬。

    神通巨擘又如何,照样惧怕晦气缠身!

    毕竟,执掌天水府的堂堂大将军,出门踩狗屎,传扬出去太丢脸了。

    “永王曾经是太子,龙庭这么多道官,想找個人批命还不简单,干嘛相中老爷伱呢?”

    毛驴有些奇怪,眼里露出不解。

    “掌印命纹,勘验命属,稍微懂些风水玄学,都可以做。

    但真正厉害的高人,要明白该怎么断命、批命,从错综复杂的线条纹理当中,窥得一丝命数流转。

    你家老爷出身道宗观星楼,差点当上这一代的道子,哼哼,这方面的经验见解,天底下有几个能比得上?”

    秋长天毫不谦虚的吹嘘一番,而后面色微沉,摇头道

    “不过赵辟疆暗中替永王寻我,是因为另一桩事。

    我曾代师父,替当今圣上批过一次命。

    他想知道批命之语。”

    毛驴诧异

    “随王殿下?”

    秋长天纠正道

    “人家都已经入主东宫,再登基了。你应该称陛下。”

    毛驴偏过脑袋,似是不屑

    “瞧你吞吞吐吐的踌躇样子,估摸着批命之语不是啥漂亮话。”

    秋长天喟叹

    “我这辈子坏就坏在这上面,越是关键的批命,越难得出好结果。”

    他早年因一时的意气之争,摆下第五等科仪金箓大醮,借由天圣智珠演算到不可言说的禁忌天机,从此被霉运缠扰。

    后来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随王殿下,批了一次命,未得善缘。

    十年前的那场天倾之祸,子午剑宗道子寇求跃亲自登门。

    其人所求的,也是一句最终应验的大恶谶言。

    秋长天默默无言。

    难道真是自己太倒霉了,不适合为人批命?

    “天机不可泄露,故而降灾于我。”

    他悻悻一笑,紧接着甩去这些杂念

    “许久未见宁海禅那厮了,顺路瞧一眼,看他收了个什么样的好徒弟。”

    ……

    ……

    “哪里走水了?”

    白启穿上靴子,披着外袍。

    静室打坐要求身心放松,多半是赤足散发的闲散状态。

    “存放草料的马棚,火势不大,刚被扑灭。”

    老许如实回禀,弯腰领着白启穿过长廊,步入另一侧的院子。

    “无端端的,就燃起来了。我还特意搜寻,并未发现引火之物。”

    白启摸着躁动不已的追风马脖颈,一边安抚,一边问道

    “烧掉多少草料?”

    老许挠挠头

    “我正巧在切草料,闻到一股烟味儿,及时发现,没受啥损失,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人暗中纵火,所以才请东家过来。”

    白启眉头微皱,他刚收拾完折冲府的陶融,彰显白记鱼档大老板一手遮天的本事能耐。

    这个节骨眼,谁不长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白启扫视几眼,并未瞧出端倪,沿着风雨回廊来到正厅,又看到虾头阿蟹两人急匆匆跨过门槛。

    “阿七,外城着火了!安置灾民的棚户区那块,烧得好大,冒起浓烟!”

    “打铜街那块儿?怎么起火了?”

    白启眉毛拧紧。

    今日啥情况,处处都有火灾险情?

    灶王爷动怒?

    还是火德星君下凡?

    “不清楚,许多团练青壮都赶去救火了,梁伯派我俩过来问一嘴,是否要帮一把手?”

    虾头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像阿七一样,做些事迹积累大好名声。

    他早已想好诨号,阿七乃“义薄云天白大档头”。

    那么凭借自己的出众头脑,称一声“智多星”,应当顺理成章。

    至于阿蟹,长得似炭,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只能得个“黑旋风”了!

    “乡里乡亲,走水受灾,肯定不能坐视旁观。”

    白启果断点头,旋即又顿了一顿,条理分明道

    “光是救火,团练的人手已经足够,这样吧,问问你爹,看鱼档缺不缺做事的伙计,优先给失火严重的,安排一份营生。

    再与内城大户商量着,搭些长棚,施粥放饭,度过难关。

    这桩事儿,就由你俩负责。”

    虾头和阿蟹,用金枪大力丸弄死过一个隐阁刺客,摸出好几本够用的武功秘笈,拳脚已不输给昔日东市一霸的杨泉。

    加上那头赤血麒麟马的大补,似的两人俱已淬炼劲力,即将突破一练筋关。

    放在黑河县,也算可以独当一面!

    “好嘞!”

    虾头喜滋滋地点头。

    “这火势来得古怪……”

    白启跟着虾兵蟹将一同出门,幸好打铜街临近着溪流水源,再有团练青壮的及时救火,避免整个棚户区付之一炬的凄惨结局。

    “莫非,是天煞日?”

    他仰头望着当空骄阳,心下揣测,返程途中看到齐琰、吕南这对师兄弟。

    “白兄弟,你来的刚好,险些忘记跟你说了,天煞日将至,四行会按照次序轮流失衡,我适才感应到丙火大旺,今天万万要小心火烛。”

    齐琰手中提着一株青莲,叶子宽而长,内里结着颗颗饱满的莲子。

    “多谢齐兄提醒。这是?”

    白启好奇地问道。

    “刚从**湾那边采摘的碧玉泽精莲,气温而性涩,禀清芳之气,得稼穑之味,乃脾之果也。

    服用莲子,津液相成,神乃自生,久视耐老,能够提升目力,也算宝植的一种。

    见者有份,白兄弟稍后拿几颗去。”

    齐琰侃侃而谈,表现得十分大方,转而感慨道

    “浊潮上涨,天煞日至,降灾生祸的同时,也会让许多宝植宝药难以掩盖光华,略微晓得观气的修道人,都可以寻得见,亦算得上一份际遇了。”

    白启了然,显然自家马棚走水,还有外城打铜街着火,乃是天煞日的前兆。

    四行失序,丙火大旺!

    “齐兄,这观气之术……”

    白启搓搓手,他刷了这么多天的好感,就等着薅两位野茅山传人的羊毛呢。

    “此术稀松平常,并不在师门秘传当中,教予白兄弟也无妨。

    我恰巧有一事相求,听说白兄弟你的水性,乃黑河县第一!我与师弟修火行功法,打算趁着丙火大旺,采集一缕异焰之气,增加道行。”

    齐琰坦然说道。

    “采集异火,需要水性作甚?”

    白启不由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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