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篇】前尘新生

    次日晨。

    温荆醒时,见得枕畔佳人甜梦正酣。他撑臂为她掖好被角,就这般望着她,不觉光阴流逝。

    昨夜雨急风骤,今宵海棠愈娇。他此时再望前尘,只觉恍然如梦。

    他起身着衣,下身微有异样,正是**之证。温荆稍怔,继而如红尘所有初婚青年般含笑,继而眸中微湿——

    他何敢奢望,今生还能做个全人,洞房花烛?

    他曾暗夜独行,没入深渊,谁可敢想,今时得以身心重塑,两心相知?

    昔日今时,一一之幸,无不是她予他的神迹。

    青年伏身净颜,不由几滴热泪滴入盆中。直身束发,再呼吸已然心境澄明,宛如重生。

    他走出卧房,兰气清新迎面而来,而他好似初闻花香,不觉扬了唇。

    “老爷。”柳儿向温荆问安,听他道:“姑娘乏了,尔等莫要扰她好睡。”

    柳儿应下,又听温荆道:“你去知会洛竹,就道早膳不必她去备了……我去为姑娘准备。”

    闻言,柳儿双眸震惊,反应却不慢,立时向洛竹传了话。

    紫宅经此一变,下人俱已知晓青蓝实为月白,自知温荆视她如命似宝。

    即便如此,诸人听着老爷要为月白姑娘亲备早膳,仍不免心中大震——

    莫说老爷高居正朝掌印,就是寻常市井男子,又有几人能为其妻入庖厨?

    可见这世间,富贵虽罕见,真心更难求。

    安月白是教一阵清香唤醒的。她慵然起身,正见温荆向她行来,而桌上摆着两碗银耳桂圆百合莲子羹,旁侧另有两碟糕点,一碟中握着一炊饼。

    “阿白是醒了?”温荆至于床畔,伸手去抚安月白玉颜,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她尚年幼,他昨个儿后期又有些失控,担心得紧。

    安月白面上微红,悠然道:“一切都好……就是再烈些亦无妨。”她后半句稍快,一把扯上温荆之袖。

    温荆无奈失笑,被迫得躺于她身畔,却被她枕上肩头,见得少女钻入他怀中。

    “嗯?”青年伸手抚上她发,听她糥道:“你我新婚燕尔,你却这般早起,又不叫我。”

    “阿白,我是真心疼你。”温荆深深一叹。安月白娇笑一声,又嗅着室内馨香,问他道:

    “您这般早起,是为给我买了点心?”

    温荆摩挲着安月白的一缕青丝,“是打发了阿东去的,杂家为姑娘炖了莲子羹,姑娘可赏脸一试。”

    安月白莞尔,伸臂向温荆:“昨让您欺负了,现要您来拉呢。”

    伊人软语,听得温荆心化,轻扶了那温香倩女坐好。安月白笑靥如花,鼻尖萦绕着那人淡淡气息,令她心中安然。

    温荆垂睫伺候着她更衣,倒像是她的裙下之臣,教她生出些作乱之心。

    她那般眼神,温荆岂能不知?可二人如今已有夫妻之实,他自然乐于见此。

    温荆并未言语,未停手中动作,一面留心去看那少女要作何。可直到他为她穿罢,仍不见她有所动作。

    他失笑摇头,正转身欲向桌案行去,却被安月白自身后环住腰身。少女一手轻上他胸膛,一面埋首入他脊背:“这般日子……真好。”

    短短六字,却令人觉着先前再多坎坷曲折都是值得。

    温荆伸手抚上少女手背,就这般与她一道静立,享受着此刻温存。此时此景,不消一字一句,二人亦要心醉于此。

    安月白深呼吸几回,方松了温荆,为二人拉了座。

    那人递予她糕点,邀她去试那莲子羹。调羹入口,安月白细细去品,只觉丝丝缕缕甜入心口,说不出的幸福安详。

    温荆见她神情,轻问道:“可还能入口?”

    他才问出口,便见安月白微微蹙眉,睁眸对他道:“……少了一味料。”

    不待温荆去问,却见那女子极快起身。

    温荆只觉唇上一温,未待细觉其味,那少女已在其耳畔含笑道:“少了荆哥哥这味料,便没那般甜了……”

    她软语含香,听得温荆面上微热,下身一紧——昨夜欢好时,她呢喃乱语,叫着荆哥哥、好哥哥之类;动情之至,在他肩头咬下好几枚齿印。

    安月白回座,坐得极正,恍若方才之人并非是她。

    温荆好笑,伸手轻叩了下那玉女额头,拿了调羹去喂她。她是愈发娇了,他亦乐意去娇她,宠她,疼她。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他亦不能免俗。

    他曾想着,能护她一程已然足够,可却愈陷愈深无法自拔,后又奢望能与她相携几十载,同渡此生。

    经先前一难,如今二人已可安心偕老,他本已应当满足,可……

    就在此时,他却又想与她同度生生世世,今生来世,永不分离。

    安月白见温荆将糕点都予了她,却一人独自一人食起了那独个儿的炊饼,问道:“您要我用糕点,自个儿却吃起炊饼么?”

    闻言,温荆握饼之手稍紧,对那月白轻声道:“……我想再尝一回。”

    他想再尝一回,这一路的辛酸苦辣,这一路的风霜雨雪,这想起便从未走远的前夕。

    安月白并未再问,却已然心明。这世上,除温荆自己,便是她懂他最深。

    少女起身,搬凳坐于温荆身畔,将温荆手中之饼撕下一小半,一面道:

    “你我已然同牢,我自然陪着您。”

    任是水里,火里;纵是风里,雨里。

    任你所行过之路再难,我都会陪着您,丝丝抚平;纵你将来要去之处再远,我都将陪着您,一一行过。

    温荆侧颈,望着那女子咬下一口饼,他亦将口中之饼咽下。好似咽下这半生旧事,来空出去迎这今朝新生。

    安月白含笑轻咀,望他清眸尽是笃然,一切已在不言中。

    他曾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她曾命如草芥,不甘折戟。

    他年少时,曾怨世道无情;她一人时,亦愤此身浮萍。可这山山水水踏遍,终得柳暗花明。

    这一世幸得知己心有灵犀,在地连理,在天比翼。

    再无人能如彼此这般心契,相知相惜,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