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篇】好雨时节

    此言说罢,二女齐齐凝望彼此,只觉这一程曲径回环,诸人皆是一路不得稍歇,方行至今日这般花明焕新处。

    安月白只觉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喉间却是一时无法开口。古婧灵见她如此,忙靠近了为她顺气,一面点头道:

    “你不必开口,我都懂的……”

    这句未落,那少女终是扑入她怀,惹得古婧灵不由亦热泪盈眶。正朝重视亲族伦理,她们是真姑嫂;可若论及心里,古婧灵是先拿那月白当亲姊妹的。

    二人一齐落了会泪,只觉这不为外人知的风雪雨露亦尽融了去,心底渐然澄明。

    待到各自沾尽了泪,稍作收拾,望向彼此不由失笑,却俱是心下充实——

    人生在世,亲人相携,知己相伴,如今更有爱侣终成,本是再幸福不过了。

    正此时,听得不远两道男声:“姑娘”、“婧灵”,安月白与古婧灵一道回首时,正见那畔温荆与古烈渊已是到了。

    温荆望向安月白,眸子和甚春光,正向她微笑,缓缓点头,是要她放心。

    而古烈渊目光确认爱妻婧灵在此后,亦望向安月白,眸间微微复杂,稍顿后终是上前。

    温荆与古婧灵心领神会,知兄妹二人有话要叙,便一齐向外行了去,留他二人说话。

    “先前,是阿兄不好。”为防隔墙有耳,古烈渊出言甚轻,一双眼眸却是赤诚深悔,又道:“事发前,婧灵已与我说了许多;再经此一变,阿兄已看出他是真心待你。”

    古烈渊柔声道:“你莫怕,阿父阿母、祖母俱是去了,可阿兄仍在,阿兄一直在。”

    “今日,阿兄亦是正式见过了他,亦已与他讲明,今后会扶持你二人。”古烈渊道,却又忽的一顿,继而攥拳:

    “可若有一日,他敢辜负于你,天涯海角,我与婧灵亦不与他善罢甘休!”

    安月白点头,伸手为古烈渊舒展眉心,一面道:“哥哥,你待我好,我俱已知晓,可我要你应我一件事。”

    闻言,古烈渊忙道:“莫说一件,就是千件万件,阿兄亦应你。”

    安月白莞尔,郑重道:“阿兄,我知你自责亏欠于我,可我又何尝不自愧未能尽孝堂前,更因此事累及于你?你我是同根而生,更当互了胸臆。”

    古烈渊瞳孔微动,听那月白道:“我只要你,自今日起再莫自责;相应的,我亦会不再自惭。”

    微风轻动,安月白柔道:“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有亲情,再无愧疚;只有信任,再无欺瞒。”

    二人对视,古烈渊愈发心下震动。他向来知晓小妹玥欢至纯至性,时至今日,她未丝毫怪罪于他,反而处处为他着想。

    古烈渊一时无话,见那月白抬眸望他,方点头应她道:“好、好。我答应你。”

    二人叙罢,古烈渊便带了古婧灵离去。

    是夜,安月白收了柳儿的传意蛊。她现已不再佯装哑女,此蛊便能拨给长兄古烈渊了。

    有了传意蛊,她便能与长兄从头再叙。安月白垂眸,自省从前她许久无家,竟未真与长兄诉说许多。

    世间亲情,虽一脉相连,但若双方皆不知彼此过往,又不话当下情状,那即便是亲若父母,亦将终归陌路了。

    古烈渊收着安月白的传意蛊,亦甚为兴奋。谁曾想,那铁血将军此刻竟乐如孩童,一把拥过其妻婧灵,直转了好几圈方停。

    这些都一一作罢,安月白方与温荆一道,为那义子义女拟名。因欲寻个好字伴那两童,是左看右瞧,一时竟不能立时决断下来。

    安月白稍困,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去,温荆便不许她再看,强自为她掖被,要她明日再思。

    少女枕于温荆之肩,正有些困意上头,却忽的精神了些,抬眸看向温荆道:“有了,这个可好?”

    安月白好不容易来了头绪,一时激动,不禁翻坐起身。那软被自她玉肩滑下,看得温荆无奈,即刻起身提手为她去裹,一面失笑:

    “你呀!便是再急,还得仔细身子,若是着凉可怎么是好?”

    安月白一笑,顺势躺入温荆怀中,“那您抱着我。”

    温荆便拥上那温香软玉,任安月白拉过他手,于其手心写下几字来。玉女暗香本萦于心,再加之掌心酥麻,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又听那月白问:

    “如何?您觉着可好么?”

    因着方才失神,温荆稍加一顿,方思出方才安月白于他掌心所写,正是“沅有芷兮澧有兰”一句。

    “这句,是我在您书房见过的。”安月白音色甚愉,“我记着,那注者写,沅芷与澧兰俱是香草,后世以其来喻高洁君子。”

    “我们大可将取沅芷、澧兰来,为他二人作名,您看可好?”安月白问道。

    温荆正听着思索,并未回应,却见那女子复又拉上其手,与其十指交叉,笑问道:“您怎的不答呢?”

    她笑眼弯弯,温荆轻咳一声,“姑娘选得甚好,出处亦好,杂家正凝神来听呢。”

    安月白眼波流转,啄吻上温荆侧颊,继而狡黠一笑:“是么?可我怎觉着,我写下那句时,您正失神呢?”

    “莫非,方才您只顾心下情动,却并未猜出我所写之句,现下才那般凝神去听?”安月白佯装正色道。

    闻言,温荆本有些心虚,不由面上一热,连带着燥入下身;却又见那月白扮了夫子,作了摇头之状,一面叹道:

    “噫!你用心不专,着实当罚呵!”

    安月白面上装着痛心,虽将夫子学得极像,却怜面上无须,只得凭空一抚。

    她这般俏皮,是真教温荆破功失笑——先前她行得步步小心,何曾有今日这般顽心?是着实可爱!

    温荆再看安月白一眼,终是笑了出声,那羞臊倒下去了些,却又被安月白扑入膛前,见那少女以玉指轻抚他胸口打圈:

    “您说,我要怎么罚您呢?”

    此言一出,安月白是真切听着了那人心房怦然,好似鼓槌击鼓;凭指尖觉出,那人皮肤已起了曾细细密密的疙瘩来。

    而她明明觉出他身温度渐升,余光窥得他微微发汗,却仍一手缓缓下移,终教那人翻身压于身下。

    安月白唇角笑意未消,却又觉双腕被一带所束,不由微微一嘶,望向头顶束缚是何——

    竟是那人衣带!

    安月白面上一红,欲开口撩拨,对上温荆双眼,却望见他眸底欲壑,顿时失言,直任那人拥腰深吻了去。

    衣衫不知何时尽褪,她恍如春水,直被卷融至那万丈情海,再无清明。

    可安月白却未曾想,那人纵然不入其体,竟亦有这般多花样,竟至令她第二日都不敢再回思。

    她亦未曾见过那人这般——而今再思及几日后便要真入洞房,竟是期盼外又燥上几分了。

    温荆今儿已重归宫中当值,紫宅中黎棠、柳儿伴着那月白。

    那人离宅得早,走时她还未醒透,只依稀觉着唇上轻柔,嗅着那人气息,未开眸便伸臂环上那人之颈。

    “阿白,你再睡会,杂家已教洛竹过会再备早膳。”温荆轻语,甚为低沉好听,听得安月白轻咛一声来作应答。

    安月白自然想开眼去望一眼那人,可身子却似散了架般,自始至终竟也未睁开眼皮。

    可温荆却是爱极了她这般的小女儿情态,亲手为她再理了被,又落吻于她眉心,方压下不舍进了宫。

    安月白醒时,正巧柳儿来送衣衫,才迟迟梳洗弄妆,一面兀的想起了甚,忙唤柳儿:

    “你去知会洛竹一声,说今儿单子被褥我命你与黎棠去换,不必再派人来弄。”

    柳儿面红着应下,安月白方咬上调羹,一面余光望向那床榻,心下尽是昨夜温荆逗她之语。

    他虽束着她腕,却虔诚伏身伺候她,待她被他送至那**之巅,却是真切打湿了他那俊颜。

    偏那人轻舔唇角,笑着望她:“好雨知时节,是真降了甘霖来。”

    柳儿传罢话,回来掀了被。可真见着那床上斑斑点点,仍不禁面上红若滴血。

    安月白自是再清楚不过,知二人昨夜疯狂,床上早已是见不得人了。她极速用罢了膳,未待面上余热褪去,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才出卧房,安月白却见那侧小黎提水而来,是为洗衣。安月白凝目望了一眼盆中,不由亦心下好笑——

    原来,那盆中所泡,亦是黎棠二人的榻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