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共启归程

    安月白说罢,只见温荆瞳孔几番轻颤,唇角翕动。她满心期待他要开口说甚,可却听他道:

    “姑娘醉了,早些回房休息罢。”

    他总是如此。明明她说得句句为真,却总至关键处岔开。安月白望着温荆侧颜,任他拉着进了屋。

    可即便无奈,却仍是好的——总归他是平安归来了,他们来日方长。只此一样,便能使她大为慰藉。

    温荆扶安月白躺好,又掖好她被角,却不敢再看她一眼。安月白见他转身端了足浴盆去倒,便于床上静待他归来。

    他们自是同类,可却又不同。于情,她更为主动外露,他则更加内隐;可于欲,她却更为青涩,屡屡诱他,却终被他主导。

    房内淡淡花瓣香气,床铺又甚为柔软,教安月白生出惬意。温荆推门上床,与她躺至一处,她靠他愈近了些。

    温荆顺势拥上她,伸手覆上她双眸:“姑娘乏了,早些歇息罢。”

    是了,是乏了。几日担忧,皆是强行吊着心神;如今放了心,倦意便一齐涌了来。

    身子渐沉,安月白倚于温荆肩上,极快便睡了去。

    温荆拥着她,亦觉心下安定,阖了眼,耳中绕着的却尽是她的“并肩而立”四字。

    并肩而立,他自然是不配与她同立的。

    诚然,他是屡屡救下过她。可她本就不该是安府的义女,更不该陷落泥沼,他救她本是应该。

    若依着她个人命格,都不当遇着他这阉人。她说心甘情愿,可殊不知,他是全然不配教她心甘情愿的。

    他无甚所长,但凡所有,皆愿予她。如今她要他,便就暂陪着她,若她一日厌倦了他,他亦会倾尽一切送她离开,为她备好东风。

    但那毕竟是日后之事。温荆贪恋此刻柔情,只觉有她之后,即便是死,亦算此生无憾,何敢奢求愈多。

    后几日里,安月白去寻了阿慎祖母,二人一道定下了为温荆制的补药。有了此药,日后再植蛊皇于温荆之身,复根之时便能让蛊皇少些反噬。

    此药一定下,阿慎祖母又与安月白一道煎药,教了她如何能使此药发挥最大药效。

    安月白不知的是,在此药中,又被祖母额外添入了一味珍宝。也正是那道宝物,不但日后有益温荆塑身,更能让他适应百蛊。

    煎好药后,阿慎祖母便让安月白去唤温荆单独入内。

    温荆入内后,便听阿慎祖母道:“老身想罢,觉着同掌印返朝并非不可,却需掌印满足老身一事。”

    “祖母仁慈,请您但说无妨,温荆必当应允。”温某颔首,听得祖母道:

    “掌印应得这般干脆,那便饮

    安月白叫温荆来时,那药还稍烫。温荆来后,正赶上那药正温。

    “好。”温荆端起药碗,“温荆便以此自证诚意,万望祖母有信。”

    听温荆此言,阿慎祖母扬起唇角,又听温荆他饮药之声,便知他是真言。

    这温荆,竟问也不问那药是何物,便中不间断一饮而下。

    药汁入腹,温荆只觉膛间一热。轻放碗于桌,拜阿慎祖母:“祖母,求您受诺,与温荆同归正朝!”

    阿慎祖母道:“好,我便与你一道去见见新皇。”

    温荆大喜,忙再拜过阿慎祖母,却听阿慎祖母道:“谢我作甚,该谢月丫头才是。你方才喝的,不过是老身奖于她的。”

    “是!”温荆一笑,“祖母慈爱,予晚辈大补之物,温荆感激不尽。”

    若非补药,又岂会这般热性?先前捧碗时,温荆便有七成把握,下腹后愈发笃然。

    阿慎祖母拄杖起身,与温荆一同笑道:“掌印有勇有谋,是正朝新皇之幸。”

    门外,孟玄溯正与安月白交谈,二人却于院中发现了翟青的银雪蚁。

    “是师父,师父传讯了!”安月白一惊,抬头看向孟玄溯。

    自那次与柳儿传意,听说翟青要归朝后,她便再未收到翟青的传讯。安月白忙运蛊皇释放信息,令那银雪蚁于院中传讯。

    银雪蚁排列组合,速度极快,变幻莫测,须臾间便传罢了信。安月白看罢,听孟玄溯问:

    “小玥欢,你倒是译出,它们方才说了何物?”

    安月白失笑。这银雪蚁不愧为蛮族赠与翟青的宝物,连玄竞真人孟玄溯亦不能勘破。

    “师父说,他已回宫面了圣,教我不必担心。”安月白一面译着,一面运蛊皇遣离银雪蚁。

    “自师姐失踪之日起,圣上便一直派人搜寻。可直至今日,仍未寻见师姐踪迹。”

    “见寻师姐不得,圣上为他支了一招,以作后手。”安月白道,“师父并未告知我是何招数,只说……”

    “自今日起,无论宫中发出关于他的任何信息,都莫要相信。说他于宫中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安月白沉吟一声,“他还说,已于宫中见过了国师林轻鸿。国师已算出我们即将返程,便提前叮嘱我们一路平安。”

    “……嗯。”孟玄溯道,“本座一直在想,究竟为何寻不得你师姐。”

    “啸儿为九五之尊,正朝高手云集,怎会搜她不得。”孟玄溯道,“若说莫棋仙不在正朝,啸儿是鞭长莫及,可我青虹亦出手搜罗,亦是不得。”

    “自得知师姐离宫,月白亦驭蛊寻遍,亦无甚信息。”安月白说话间,气压渐低。

    孟玄溯点头,“此正是古怪之处。”

    “啸儿的高手,是靠外形武功寻人。小玥欢你驭蛊是以探温、气味寻人。而我青虹,靠的是脉动。”孟玄溯道,“我们三者都寻不得,除非她非阳间之物。”

    此言一出,安月白倒是清晰了,她抬眸对孟玄溯道:“对了,对了!她当真不是!”

    孟玄溯见安月白大白的神情,继而开口:“小玥欢,你是说,她的巫道纯灵之体,已然大成……”

    “对!”安月白道,“她定是未死的。灵姐姐是巫族后代,身怀纯脉,若师姐身故,她必定有所感应。”

    “师姐既非身亡,必然是已修巫道;若非大成,如何遁藏这般久?”安月白道,孟玄溯觉着有理,开口:

    “小玥欢,你所言不错。她定然是活着的。”

    莫棋仙既活着,江流就有希望。她是翟青的命根,翟青自会找出她。何况,如今啸儿又已有了寻她之策,便不愁她能平安归来。

    如此,返朝后便可凑足毒、蛊、巫三女,为江流固魂竟是指日可待了。

    安月白见孟玄溯神情变化,却出口打趣道:“真人,师姐回来后,还需您亲自去求她相助。她的脾气,月白可劝不通。”

    孟玄溯一噎,“是啸儿要他回宫,本座不过送了翟青一程。何况莫棋仙锻体得成,除却啸儿太医院助力,本座还派人送入宫中不少宝药呢。”

    “何况灭魇草都让给了翟青,便是送了她固魂之物,让她与翟青得成佳偶,她合该谢我才是。”孟玄溯道,说得安月白一笑,“是是是。”

    这位玄竞真人,倒真如孩童认真呢。

    正说着,二人见温荆出了阿慎祖母之门。安月白见他气色愈好,忙上前对他道:“可是成了?”

    “成了。”温荆轻笑,“阿白,我们这几日便收拾行装,不日后携阿慎祖母,启程归朝。”

    启程归朝,听入安月白耳中,倒是“一道还家”。她笑眼微弯,听身后孟玄溯开口:

    “温掌印,本座亦是要与你同行的,倒不见你提及一句,是何礼数?”

    温荆拱手:“臣已禀明圣上,门主此行亦将归朝面圣。”

    “哦?可曾将本座伤了你之事,亦告知皇帝?”孟玄溯道,却听温荆道:“自然不曾写下。”

    “若是圣上知晓,便是臣昏迷时暗卫传信归朝,非臣之意。”温荆微笑,孟玄溯啧了声。

    好个温荆,果真是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安月白看二人斗嘴,不由心下好笑。她忙拉过温荆,向对面孟玄溯道:“门主,月白先带他收拾行装了,路上再聊。”

    说罢,不待孟玄溯回话,已然带着温荆离了场。

    夜里时,安月白与柳儿传意,说了不日将启程,柳儿将此事转达给翟徽。

    翟徽此时正于西戎皇族内,并深得西戎皇帝所喜,与西戎的长公主来往颇密。

    温荆安月白于翟青有恩,柳儿又是安月白的贴身丫鬟。他们要归朝,翟徽便提出,要找人护送柳儿至西戎与正朝接壤处。

    西戎长公主一听,便要她父王派了可靠的丫鬟护卫护送柳儿,说一为助翟徽,二为表正朝与西戎和睦。

    安月白又与温荆说了此事,温荆亦无异议,只道那便前往接壤处与柳儿会合,一道返朝。

    行装理罢,诸人便带着阿慎祖母离了桃渊。村人为他三人备了各类吃食,又亲自为他们送行。

    此行甚众,温荆携暗卫军,安月白携蛮族之众,孟玄溯又携青虹门人,竟颇有浩浩汤汤之感。

    到了柳儿所在之地,安月白与柳儿成功会合。温荆则发现了诸多商品——小部分是他入桃渊前,托于翟徽照看的;大部分则是翟徽为表答谢所赠的。

    风清日朗,温荆与安月白重新踏入正朝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