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莫失莫忘

    张灯结彩,中秋佳节,上下一明,分外热闹。今年的月格外圆满,观月之人甚众。

    将军府今年重迎遗女,更是喜气洋洋,一派和乐。珍馐玉器,美酒糕点尽数而上。

    老太君拉着安月白的手,说起从前将军府的旧事,笑眼望着安月白,尽将过往悲欢一一述来。

    古烈渊、古婧灵见这温馨一幕,亦不由得心下百感。望着安月白,知她这一路曲折流离,如今再归此家,自是人间大幸,替她欣然。

    众人一路乐到半夜,才终是散了席。

    待各自回房歇息后,安月白才向古婧灵传意:“灵姐姐,我们何时溜出看灯许愿?”

    原是先前几日,古婧灵便向安月白许了,说中秋时若在府中玩不尽兴,二人便待众人歇下后,乔装出府再乐。

    古婧灵来自蛮族,如今在正朝过中秋本就新奇;而安月白早前十六年未得自由,如今与她自然一拍即合。

    况二人一毒一蛊,古婧灵又身怀武功,便更是无所顾忌。

    但古婧灵身为将军之妻,安月白又为将府贵女,二人出府时便都带了半副面具。

    她二人溜出府时,却不知小黎小棠已然发觉。黎棠见状,忙悄无声息跟了上去,却与二人保留着一段距离,避免被二人发现。

    古婧灵与安月白逛灯市时,街上人群已渐稀了;虽热闹稍减,却也倒方便行走,不至拥挤。二人牵着手行着,忽地见从宫中出来的马车。

    安月白见着那马车一行中有两拨,其中一拨她并未见过,而另一拨却是温荆的人。

    中秋之夜,宫中定是要和乐的,诸王爷郡主亦齐聚一堂。除皇上外,想来能令温荆亲送的人,兴许也就是王爷亲王之类。

    思量间,温荆已纵马到了她面前不远。

    安月白虽同古婧灵随身畔诸人一道为他们让路,却并未做到目不斜视的礼让,反倒径直瞧着马上那人。

    她如此视线,温荆岂能不知?却是余光掠过她一眼,再未多看,径直驾马扬长。

    今夜宴罢,温荆得了圣令,恭送凌亲王出宫。他行过安月白时,任何人都瞧不出一丝异样,只有他自个儿知晓,手心之汗已然浸湿缰绳。

    她为何会在此处?不应在将军府享宴齐乐么……温荆薄唇微抿,脑中不觉浮现方才她直视自个儿,不卑不亢的目光。

    温荆正思量间,已然到了一乐馆前。听得凌亲王孟擎舟道:“内相,不必送了。方才宫乐太乏味,本王想再去馆里听个痛快,你且先回吧。”

    “是。”温荆停马行礼,“愿亲王尽兴。”

    孟擎舟下轿进了馆,温荆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小黎小棠二人,她二人也正巧望见了温荆,朝此处行来:“大人。”

    此处街道已然无人,温荆命黎棠二人近些回话。黎棠一讲,方知是安月白与古婧灵二人偷溜出将军府,戴着面具欲去逛街许愿。

    温荆一蹙眉,暗自腹诽安月白的不稳重,又道:“跟紧了她,若她玩罢未归将军府,务必留一人向我回报她的去向。”

    “……是。”二人应下,继续去跟安月白与古婧灵。

    “毒丫头,你没事罢?”古婧灵传意问安月白,自从方才安月白见着温荆后,便周身透着股寒意。

    安月白摇摇头,并未答话,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几欲将它扯烂。

    她不信方才温荆未认出她。他们经过这般羁绊,如何会认不出?不过是他欲彻底断个干净,便不敢回看她罢了,荒谬。

    “孔明灯,孔明灯诶——”一孩童见安月白与古婧灵走来,便朝二人笑道:“二位姑娘,今夜中秋,可要买孔明灯祈福么?”

    安月白的思绪回了来,上前细细看了看那孩子带来的孔明灯,一面对古婧灵道:“姐姐,我还从未放过呢。”

    “我连见也未见过。”古婧灵笑了出声,惹得安月白也不禁莞尔,回她道:“那我们便买两只试试,如何?”

    听她这般说,那孩子便也报了价,安月白付了钱,买了两只灯。那孩子乐极了,甚欢快地给两人讲此物如何使用,如何祈福,听得二人皆是心下痒痒,便商量着去何处放灯。

    “朝东新修了处潭,那畔安静,放灯升空,看着妙极了!”那孩子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对二人道,“现下也没客了,我也收摊回家咯!”

    安月白一笑,“嗯,谢谢小兄弟。”回过头,与古婧灵一道往那新潭处走去。

    小黎小棠跟得不远不近,依稀听得几人对话,又见安月白二人行进方向,便商量小棠去告知温荆安月白的去向,小黎继续跟着二人。

    温荆听得安月白与古婧灵要去那潭边,不由一急,不住喃喃“不省心的”,却是丝毫未耽搁,立刻带上小棠,亦动身前往了潭边。

    安月白与古婧灵虽行得不慢,可毕竟比不上温荆。等她二人到潭边时,温荆与小棠已然到了,又命下人将马牵远了些,避免发出声响。

    潭边树木交错,倒将温荆与小棠的身形藏了个尽。小黎亦藏于安、古二人身后,遥遥望见温荆与小棠的衣角。

    安月白与古婧灵到了潭边,摸出买来的两盏孔明灯,安月白才笑了出声,“灵姐姐,我二人着实聪明,如今既是到了放灯祈愿的地方,又从何处弄来笔墨写愿呢?”

    古婧灵听她这般问,亦是笑了出来,“我是蛮族来的,自不擅笔墨;可毒丫头你是会写字的,竟也想不起,实在不该!”

    二人笑了会子,安月白却道:“罢罢罢。总归我最近验亲,已然刺破了无数次指尖,再多刺一下也无妨。”

    安月白说罢,拿袖针刺破了指尖。古婧灵无奈,对安月白道:“我不会写正朝的字,你先写你的愿罢。”

    “我先帮你写。”安月白拿过灯纸,“愿说出来便不灵了,你且给我传意。”

    古婧灵拗不过,只得给安月白传意,见安月白写下十二个字:

    道愈扬,术不失;

    家和乐,人安泰。

    正在此时,却听得一极轻的声,若林中走兔般。二人回头,却黑漆漆见不得林中动静,便作罢了。

    二人却不知,那并非是兔——树后,小黎将一斗笠女子点了哑穴,将人打昏定在了树上;出手甚轻,正是红翎无声定人术。

    小棠见着这边动静,向温荆眼神请示后,亦无声到了小黎这边。二人一齐掀开那女子的面纱,见着其容貌,不由倒吸口气——

    那斗笠女,正是先前假扮安月白的蓝烟,她手中紧握的匕首轻然欲坠,让小黎及时一接,避免发出声响。

    小黎小棠对视一刻,知此女越狱,欲对安月白不利。小黎眼神示意小棠,二人决意待安月白古婧灵离去后,再将此女扛去给温荆,看他如何处置。

    潭边的安、古二人却未知这畔的动静,仍旧静好。

    古婧灵对安月白道:“你先写,我不看你的愿。我去寻些叶子,一会儿给我的萤火蛊作食,让它点灯。”

    安月白应下,以出血指尖在灯纸上写:

    故人常安,无虞清欢。

    佳期何许,同赏月圆。

    莫失莫忘,不负冀望。

    今生情长,夜夜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