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得了便宜

    午后日光洒在长廊,像给廊间镀了层薄金,却丝毫未能将温荆身上的寒意化去半分。

    温荆侧身对着安月白,微挑眉峰,语气似有嘲弄:

    “姑娘为何总按自个儿心意猜度旁人?是觉着一两个下人待姑娘上心,杂家便也要得对姑娘时时记挂,处处安排?”

    安月白闻言,将手内的帕子攥紧了些。旁人不了解温荆,她却是了解;他几时没为她打算过?

    思及此,安月白顺了温荆的意。

    她眸间透出些无辜,蹙眉佯作可怜状,似是被温荆的话所伤,轻声唤道:“公公。”

    温荆也知她并非真被伤到,不过是作给他看的。

    他鄙夷,瞧她那语气还有些撒娇意味,却见安月白又欲开口,不由心下烦躁,不耐出言。“唤杂家义父。”

    义父便义父么,这般烦她作甚?安月白腹诽,面上却仍甚是巧,乖乖改口:“义父。”她说罢,却仍是巴巴望着温荆。

    温荆本是不想听安月白的下文,才出言纠了她对自个儿的称呼,打断了她。

    他又见安月白眸光晶晶然,望向他时似在试探,却又迟迟不讲下文,又不由上火,“要说甚便说。”

    温荆自知,此言出口,那安月白必定要翘了尾巴去。

    果然,安月白立时唇角轻扬,仰眸望向他的目光都染上了笑意,又轻柔开口:“义父真好。”

    “你且直言便是,弄这些虚头巴脑作甚。”温荆睨了眼安月白,他倒要看看,这安月白又能说出些什么。

    “啊。”安月白唇瓣微张,望向温荆的目光几近虔诚,继而眼底带上了些小心,询问道:

    “义父真想知道么?”

    温荆再望向那安月白时,面儿上已是半笑不笑,“不想。”

    温荆说罢,转身拂袖欲离开。这安月白,惯是越好越作威,还学会了吊人胃口,着实需要敲打。

    安月白在温荆身后追着,叫着“义父”,却不见温荆慢些。

    她索性跑了几步,拽上温荆的衣袖,绕到温荆身前道:“义父别走啊,月白正要说呢。”

    “哦?又要说了?”温荆眉峰微抖,是让这安月白气的;又见安月白抓了他的袖,便视线停在安月白抓着衣袖的手上。

    安月白将手从温荆袖上移开,看向温荆,颇有些讨好之色,开口:“义父,月白要说。”

    温荆停了步,自上而下俯视安月白,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

    谁知他正暗中拊心,却见安月白神色一变,忽的一愣,继而面露尴尬,垂眸不敢看他。

    “又怎的了?”温荆问,却见安月白向他行了一礼,糯糯道:

    “月白向义父请罪,方才月白一急,忘了要说何事了。”

    温荆闻言,嘴角微颤,眉心被安月白气得直跳,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安月白身后的小黎、小棠俱是垂眸看地,似对二人这处毫不关心般,却惹得温荆愈发头痛。

    好个月白,就是这般看他的。当着黎棠二人,就随意拿她来玩笑。

    温荆眼色一厉,伏身抬起安月白的下颌。玩笑是么,反将过去就是了。

    “忘了?”温荆轻笑,指腹抵在安月白的唇瓣。

    他的手指有些凉,安月白不禁打了个寒颤,却见他将手指摁在她的唇,将她上下唇瓣封住,微微用力,听他道:“是不想说吧?”

    安月白仰视着温荆,见他伏身,他的额头几欲抵上了她的额。安月白不由得面上一热。

    “既是不想说……”温荆在安月白耳旁轻道,气流让安月白绷紧了身子,微微有些发软。

    安月白不知温荆要作甚,这是走廊,下人不定何时路过,她有些羞耻;心下却又在打颤,期待他做些什么。

    二人距离甚近,安月白都觉出了温荆呼吸的气息,不禁长睫轻颤,面上绯红更甚,不敢再看温荆。

    温荆见她又羞又怯,知是达到了目的,便用覆在安月白唇瓣的手指一推。

    安月白未想到温荆会忽然如此,身子不由向后一闪,她忙用一手支在地上,才恢复了平衡,抬头却见温荆已拂袖起身:

    “既不想说,便不必说了。”温荆道,“你二人,扶她回木居,这饭也是不必一同吃了。”

    “加上随军前那次的,让她在木居禁闭十日,期间不得开口讲话,无命令不得出。”温荆道,音色冷了下去,余光见安月白满眼受伤也未曾理会,转身大步离开。

    小黎小棠见温荆离开,赶忙扶起安月白。

    安月白起身,见温荆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一时难忍,抱上了小黎。

    小棠在安月白身后,见她肩膀微微颤抖,还道是小姑娘被温荆此番惩罚,心生委屈落泪了,连忙扶着安月白的肩膀安慰:“姑娘别难过。黎……”

    小黎见安月白抖得更猛,便道:“姑娘,姑娘莫伤心了。”又怕她哭得背过气,便把人推开些许,想帮她顺顺气。

    谁知这一拉开距离,小黎才见那安月白正无声地笑呢。

    原是她方才见温荆走了,便再难忍笑意,抱了小黎平静平静,却是越想越好笑,竟是止不住了。

    “姑娘,你……”小黎一时无言,“棠,你我多虑了。”

    小棠闻言有些奇怪,绕过来却见那安月白笑得有些颤栗,便也放了心。

    “姑娘,我们陪着你,先回木居吧。”小黎道,语气却放松了不少,二人陪着安月白慢慢往回走。

    等到了木居,小黎扶安月白坐在床上,小棠才轻声问月白:“姑娘方才笑什么?”

    安月白指指自个儿的嘴,示意温荆不让她说。小棠有些哭笑不得,却见那安月白起身到桌前,正要磨墨写字。

    小棠知安月白要将想法写下,便为她磨墨。待墨好了,安月白提笔便写,还未写罢,洛竹便被温荆打发来给安月白送饭。

    小黎起身将洛竹手里的餐盘拿了来,却被洛竹叮嘱:“老爷说了,让姑娘十日内不许开口说话,也不准同您和小棠姑娘说。千万记得。”

    小黎应下,端着餐盘进月白卧房时,却见安月白已是写好了,正拿给小棠看。

    小黎将餐盘放在桌上,“姑娘请用膳。”说罢,也去小棠那边和她一起看了起来。

    安月白在纸上写,通过紫宅诸人对她态度更恭,礼节更全,又看那木居内诸多设施,便已猜到是温荆安排阿东做的了。纵然不是,也是温荆同意后,阿东才做了这许多。

    她猜了出来,却仍想让温荆亲口承认。但温荆不让她说,她便知猜想是真。

    若她说出口,温荆又要恼羞成怒,或者出言伤人,索性佯装忘了要说甚,给彼此各留些空间。

    但她却未想到,温荆误以为她是故意拿他作乐才说忘了,甚至为了让她也窘迫上一番,靠她那般近,捉弄她。

    她在长廊装出被他所伤,不过是让他以为赢了;但她本就心属温荆,温荆靠她那般近,她自是觉着得了便宜。

    黎棠二人阅罢,不由也笑出了声,又摇头叹息。这安月白倒真是长大了,竟能反套温荆一把。

    这二人,真是疯魔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