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温荆归宅

    安月白进了宅子,柳儿是头个见她的。

    柳儿本和两三个丫鬟在宅内扫洗,见安月白回来,忙雀跃道:“姑娘回来了!姑娘一路辛苦,奴婢这就去通知东管事!”

    “你莫慌,慢些跑呵!”安月白见柳儿跑得那般快,不由得出声叮咛,却听柳儿远远“哎!”了声,便一溜烟没了人影。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活泼,安月白莞尔,一扭头,见洛竹也已从堂屋出了来,对安月白行了一礼,“姑娘。”

    “你们几个,去帮着姑娘把行李物件拿去木居。”洛竹打发了几个丫鬟,又吩咐了另一个丫鬟去厨房,给安月白做些清淡可口的饭食,送去木居。

    “月白谢过洛竹姐姐。”安月白道,却见洛竹走到她身侧,再行一礼,“奴婢怎担得起姑娘这声姐姐,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了。”

    “老爷进宫前便吩咐了奴婢,要奴婢在姑娘回宅后悉心安排,奴婢岂敢怠慢。”洛竹道。

    温荆离宅前,还同洛竹这般吩咐过么。安月白唇角微扬,余光见着阿东朝此处过来,转身就见阿东朝她行礼:

    “阿东疏忽,未能立时迎接姑娘归宅,请姑娘莫怪。”

    安月白忙让阿东起来,心道此番归宅,宅内诸人怎都客气至此,恭敬得让她都有些晃神。

    “姑娘离宅十余日间,小的已重修了木居,姑娘可想去看看?”阿东道,话间带着温意,让安月白心下一暖,应了阿东。

    阿东带着安月白朝着木居而去,黎棠二人从之。洛竹道是要去督着厨房做菜,又要安排丫鬟做事,安月白便未让她跟来。

    到了木居跟前时,只见得这木居别苑确已大为不同。原先的木居题匾已是换了新的,迎着午后暖阳,牌上烫字更为崭新。

    安月白望着那木居新匾,面上微盈欣然,双眸似清泉透光。阿东便想她是满意的,便先进了木居,请安月白道:“姑娘,请进吧。”

    进了木居,就见居内众人。以阿桃为首,其余丫鬟整整齐齐站了几排,对安月白行礼:“奴婢恭迎姑娘归宅。”

    “诸位请起,不必这般客气。”安月白忙道,见众丫鬟起身,为她让出一条道。

    顺着众人让开的那道,安月白再往前走了些,视线更加开阔。

    木居着实变化不小。先前那苑内的粗大旧井处,修有一塘,形如月牙,新意顿生。塘内立一竹筒换水,活水泠然入塘。

    近处而观,各色彩石缀底,少有青苔,锦鲤各色,皆自游灵动。

    “东管事。在此处建塘,冬日天寒,又当如何呀。”安月白问,却见阿东道:“姑娘莫要担心,冬日此塘可作奇景。”

    见安月白新奇,阿东立即细讲道:

    “此塘深半米,离地暖颇近。塘内锦鲤不惧寒冷,秋日亦可存活;冬时烧热地暖,待塘内水面冻上层冰,塘下石间却能生热,可保锦鲤自游无虞。”

    “立于塘边,便能透冰观鲤;冰上凿一细孔,便能借孔投食。”

    安月白闻言,暗暗称绝,不禁出言赞道:“此等诗意,管事心思着实精妙。”

    阿东闻言,却是一笑。姑娘还以为这是他修的,对他夸奖赞誉;她若是知道是老爷派他修的,岂不更欣悦感动。只可惜温荆特意吩咐,不准任何人告知安月白,木居内诸多变化皆是他亲手安排。

    早在安月白上次替温荆解毒时,他便想过重修木居,给她个惊喜。但偏偏之后又发生了茶馆之事,安月白又同他表了白,他又怒又恼,又搁置了。

    这次安月白随军出发后,温荆的气也渐渐消了些,便从宫中让人给紫宅传话,令阿东请来京内巧匠,又嘱咐阿东仔细督工,重修木居。

    “姑娘过誉,都是宅内大家心意。”阿东道,“姑娘请移步。”

    安月白应了声,跟着阿东,来到秋千前。这秋千亦是新设的,较原先那个更高了不少。

    阿桃跟着安月白,见安月白到了秋千旁侧,便开口:“姑娘,这是奴婢同众姐妹一起修的,您看如何?”

    安月白伸手抚上那秋千的带,“甚好,辛苦众位姐姐了,瞧此秋千着实结实了不少,月白谢过姐姐们的心意。”

    阿桃正欲开口,却忽见木居内进来一人,霎时闭了口。阿东见那人进来,本欲行礼,却见那人摆手示意他下去,便无声示意众丫鬟仆人退下。

    安月白背对木居苑门,未察觉到温荆进了木居。她越看这秋千越喜欢,抓着秋千的带,笑着轻问阿桃:“阿桃,到时月白带了你们一同荡,可好?”

    “不好。”温荆忽的出言。其声不算高,听在安月白耳中,却似瞬然炸开一般。

    “姑娘一人顽乐还不足,还让他们同乐?”温荆道,声中夹着些笑意,却不自觉想惹惹她,又道:“只怕他们都去玩乐了,无人伺候姑娘罢?”

    安月白已是转过了身,正与这温荆面对面。数日不见,她不由得深深望向那人——

    温荆一身黑袍,在这木居之中煞为显眼。掌印帽当头而戴,将本就偏白的肤色映得愈冷,带出些宫中肃杀之感。眉峰半染了些粉,望去似如翠墨;双目长而微扬,闲俯着她,似笑还嗔。唇薄色浅,正对她一啧:

    “姑娘愣甚?莫非几日不见,已是不认得杂家了?”

    他此言一出,安月白有些面上发烧,忙移开眼神,对温荆行了一礼,匆匆补救道:“公公……您回来了。”

    “嗯。”温荆应了。方才安月白望着他的眼神,让他总有些别扭。现今瞧着她略带慌乱的模样儿,心下舒爽了不少,那几缕不适亦被搅散了去,“起来罢。”

    安月白刚起身,便见洛竹进了木居,对二人道:“老爷,姑娘。膳食已布置妥当。”

    温荆一摆手,让洛竹下了去,让安月白跟上他,说一道用饭。安月白应下,出木居苑门前,却忍不住回眸再望了眼苑内;谁知她这小动作却被温荆察去,听他问道:“这木居已被阿东修过,可还喜欢?”

    “月白喜欢,如今这木居甚好。”安月白答道,温荆听她答得这般快,步子微顿,随口闲道:“喜欢便好,不亏阿东一番用心。”

    她既是说了喜欢,不论是真假,都当成是真罢。她为他解毒时,他允她荡了秋千;她既听他安排随军行医,又在军中助了皇上一臂之力,他帮她重整了住处,也算是扯平。

    安月白跟在温荆身后,望着温荆的背影。两手玉指相缠,几番纠结,仍是开口问道:“公公,是您让阿东重修木居的么?”

    紫宅是温荆的私宅,阿东虽暂任管事,但也大抵无权在温荆离宅时改修木居,多半是温荆授意的,她想听温荆亲口承认。

    温荆闻言站定,冷笑一声,回头看她:“姑娘刚回宅,怕是坐轿久了,颠得头脑都有些不清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