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活着回来

    这般过了几日。温荆再未同那月白死耗,也不见安月白来见他,二人俱未再见,反倒令他自在些许。

    孟擎啸紧急传唤温荆进宫。一进殿内,就见皇上孟擎啸将一折子撂于桌上,龙颜肃穆。

    温荆立刻行了礼,孟擎啸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又道:“嘉王北上抗击蛮族不力,加急传了信,望求增援。”

    “朕决意御驾亲征,派古烈渊随行,可嘉王今日信中,却又提及蛮族善用虫术,非一般军队可抗。”孟擎啸沉吟道,眉间轻蹙,“百官无抗虫术之法,你可有主意?”

    温荆心下一沉。他眸光一动,略一犹豫,仍道:“臣以为,可用毒术一试。”

    孟擎啸似是起了兴致,微倾上身,问:“你可有人选?”

    “臣有一义女,通晓毒术药理,可随圣上出征。”温荆冷然出口,喉间却是几度干涩。

    将安月白推出亦好,让她明了他对她不过利用而已,好让她早日消了心悦,去了那等不该有的荒唐心绪。

    孟擎啸指尖轻扣,“好。就让她随行,若此女堪用,朕必重重赏你。”

    “皇上。”温荆几番犹豫,仍出了言,孟擎啸挑眉。

    “战场凶险,烦请皇上护她周全。”温荆平静出言。

    孟擎啸闻言,朗声一笑,“依你。朕会让东方凌增派红翎女护她,保她安好。”

    “军内多男子,朕会让她独帐而居,你可放心。”孟擎啸斟酌道,既而目光一凛,“朕护着她,你在宫中亦不可松懈。待朕出征后,你务必谨慎,力保太贵妃安康。”

    温荆叩首行礼,“吾皇英明,臣莫敢不从。”

    孟擎啸定下了日程,明日御驾亲征,古烈渊少将军随行。留给温荆短短一个下午的间隙,去筹谋计划,去回宅安置。

    紫宅仍是风平浪静,安月白抚琴练字,仍惦着温荆。

    温荆一早便被皇上传唤进宫,到现在还未回宅,她心下跟着紧张了起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传您去用午膳呢。”阿桃进来,轻声告知安月白。

    前几日,月白被温荆羞辱之事已是传遍了宅内,阿桃知道后,不解安月白为何恋上温荆,她觉着安月白着实奇怪。

    安月白练字的手一顿,不待写完这一字,便起身整理,欲去见温荆。

    正是夏末,阳光正好。安月白行至房内,正见温荆淡然坐在桌前,满桌琳琅佳肴,亦不能将其容色暖化半分。

    “公公……义父。”安月白俯身行礼,却想起已答应温荆,今后应当称他为义父。他年长她不超十岁,唤着破有些不惯。

    “坐。”温荆示意她入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看不出心绪,悠悠道:“明日圣上御驾亲征,杂家已荐姑娘随军行医,以毒破虫。”

    安月白一怔,不解温荆怎的这般突然推她出宅,出言问:“义父也同去么?”

    “不。圣上令杂家守宫内平安。”温荆答得简单,避了安月白的眸光。

    “月白……谨遵父命。”安月白心下复杂,举筷用餐,却尝出了涩味。二人俱是无话,一桌好饭未下多少。

    安月白放了筷,侧颈对阿桃道:“去把木居的匣子拿来。”

    阿桃应下,即刻去取,不多时也便取来了。安月白开了匣子,掏出先前为温荆制的药,又让阿桃去倒碗白水。

    温荆发现,除了上次的丸药,还有几种新药。有外用的膏,也有药包。

    “这药衣服义父试过。”安月白道,“月白给您留着。”

    “这是月白新制的……”她轻柔开口,长睫微颤,恍若羽毛抚过他心,倒让他无端生出些不耐。

    安月白将药一件件说与温荆听,又递上了好几份药方,“这些都是为您拟的,有它们在,月白便可放心离开。”

    阿桃倒了水来,安月白便将一包药粉化在水中。那药粉呈现艳桃色,瞧着诡异,却带着淡淡香气。

    “这是?”温荆出言,见安月白跪下,将碗递向他,再抬眸时,唇角强扯出了丝笑容,对温荆道:“请义父喝下,夏末转秋,不过是碗预防风寒的汤。”

    温荆蹙眉未出一言,安月白便就这般拿着汤碗,水眸巴巴望着他,瞳内映出了他的容颜。

    罢了。既要送她去随军,喝了好尽快赶她上路。

    温荆拿过碗,不作停顿咽下,安月白微微扬起唇角。那药粉自是扛风寒,只不过里面加了她的血,又加了几味补药。

    安月白是解过锁骨毒,又身怀锁心毒的,她的血,能克七成以上的毒药;再加之她留给温荆的诸药,便能力保温荆在宫中无虞。

    “此番随军,杂家会让黎、棠二人随你同去。”温荆道,唇齿间残留的味道像极了那日安月白的体香,他却尝出了些辣味。

    “义父会念着月白么?”安月白边收着匣子,兀然开口。她不知他此次会否再对她动怒,但她偏要问他,纵使被骂,也好过他这般平静淡然。

    只是她问得这般直白,温荆身后的阿石阿东都不由替她担心,生怕温荆又难遏怒意,再伤了她。

    温荆始终未出一言,安月白便知是等不到回话了,正欲转身,却被扣住了手腕。

    温荆的手扣在她的腕间。他指节分明,却温中带凉,让她微微战栗。

    来自腕上凉意更甚,安月白转身,温荆似是为她戴上了一物。还未觉出是何物时,却被温荆用力握了下手腕,力度大的有些痛,却又麻痒着,让她心下发酥。

    温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淬上毒,活着回来。”

    公公究竟不舍月白呀。安月白眼下有些酸涩,正欲转过身同温荆道别,温荆却示意阿桃带她下去。

    被阿桃扶着,安月白仍是不由回眸,正见温荆静坐在椅,午后光影下,他白玉般的容颜半明半暗,长眸轻垂,似是隐有不舍,又像是无悲无喜。

    温荆也甚为不满。不满她屡次得寸进尺,要他一让再让不满她步步紧逼不放,临了要走,却啰嗦个没完,妄图让他感动。

    但他更不满自个儿。

    既已决意将她送走,又何必再劳心护她何时这般有心肝了呢,竟生生沦为了懦夫。快些送她走罢,再慢些,兴许他便不再像自个儿。

    这世上,可怖的从非敌者强悍,而是自个儿从内部化掉,无声无息。午后暖意上蒸时,才须谨慎去防。

    安月白回到木居,才撩起袖子,看腕上是何物。原是温荆为她佩上的袖针。细粗皆有,齐全精巧,在光下冷光飕飕。

    这袖针较袖箭更为精细,这般小巧,隐蔽绝妙。安月白瞧得仔细,不防间指尖被戳了一下,血珠渗出。

    她拿帕子轻拭去血珠,摘下袖针,预备着淬毒,心下却甜。你瞧,任是它兵器再冷,仍要淬毒才堪用——那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