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花海

    次日,我们去了镖局寄送茶叶。

    之前我就计划好了,要寄送三千斤一等茶叶、两千斤二等茶叶,一共是五千斤。

    算起来,这些茶叶的成本价在五百两银子左右,运费要四百两,几乎跟茶叶收购成本持平。

    我有点肉疼,但行业规矩就是这样的,因此,也没有怎么迟疑,很爽快就掏了银子。

    不过,经此一事,更坚定了我发展物流的决心。

    要是能在大盛国建立起交通枢纽,把运输价格打下来,定然是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等将这一批茶叶寄出去,我手头上,剩下一等茶叶一千斤、二等茶叶二千斤、三等茶叶四千斤,一共是七千斤。

    因为茶叶减少了,用不了那么多车夫,便结算了工钱,打发了五个。

    剩余的七个车夫,我也说好了,要是愿意跟着我们去陈国,我会付双倍酬劳。要是不愿意,在路上更换也没问题。

    因为酬劳高,伙食一视同仁,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前往。

    我给孟娘子写了信,让她按照我给的菜谱,试着将茶叶入菜肴,在聚欢楼上新试卖。如此,能形成特色,也能加快茶叶的消耗速度。

    随信附了给颐莲长公主的问候信,也附了给谭姨娘的家信。

    为了确保安全,托小敏用颐莲长公主的渠道送到京城。

    都忙完后,已经到中午了。

    我带着春香、小敏,又在省城逛了一圈,了解此地的人情风貌和特色产品。

    晚上回到客栈,我继续写札记,将见闻都记载下来,旁的事一概不操心。

    春香、小敏知道我的习惯,知道我每到一地,一定少不了这个步骤。两人默默包圆一切琐事,连晚饭都给我送了过来。

    次日,我们继续踏上旅程。

    之前我定的计划,是走遍大盛朝,用双腿亲自丈量各地,收齐自己想要的讯息。

    但如今,我们收购了一大批茶叶,自然要改变计划,先去陈国卖茶叶。

    既如此,自然不能沿用之前的计划方案,而是重新拟了计划,直接朝陈国走就行了。

    不过,也不用走直线,还是要边赶路边逛,把路途上的见闻都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我从家中带来的管事齐衡,瞧着不怎么起眼,却是个极有能力的人。

    每次出发之前,他都会找客栈的老板询问当地特色、下一个城镇有多远及特点、路况如何等等,提前做好了攻略,还会及时反馈给我,让我的札记更加丰富准确。

    有他主持大局,虽然拉了七千斤茶叶,但我们从没有在荒郊野外过夜。

    我向来好说话,也肯体谅大家想见世面的心情,特意跟齐衡说了,不用将行程安排太满,每天走三十里即可。这样,大家在吃完晚饭后,在宵禁之前,还能有一两个时辰的游逛时间。

    而且,每隔十天,我们会休整一天,将东西寄存放在住宿的地方,大家轻轻松松玩耍一天。

    有人不怎么爱出门,就留在住处待着就行了,不必勉强。

    但凡有时间,我每次都是要出门的,困倦了就在车上歇一歇。

    袁鑫荣与杜意,也是爱出门的那一拨。

    因为拿定了主意,除了每天吃饭必须同坐一桌外,其余的时间,我都会刻意避免跟他接触。

    与他相处的时候,刚开始还是有几分尴尬的,时间长了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华大夫年纪大了,倒是不怎么爱出去逛,只在休整那天出去一两个时辰。

    果然那如他所言,带着他很有用,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找他就行了,根本不用另外请大夫。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

    据齐衡打探来的消息,我们即将到达昆阳。

    这个地方的特色是,方圆百里都被月月红包围了。

    月月红,其实就是现代的月季花,被称为花中皇后。

    在现代,月季花有很多变种,有单瓣和重瓣,还有高心卷边等,色彩艳丽丰富,不仅有红、粉、黄、白等单色,还有混色、银边等品种,大多数都有怡人芳香。细算起来,品种达近万种之多。

    在这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品种,但也有上百种,花姿婀娜优雅,让人看了,会感觉眼前一亮。

    更难得的是,昆阳气候宜人,四季都开花。

    马车上,春香兴致勃勃的道:“听齐管事说,这月月红是自古就有的呢。因为地多人少、土地肥沃的缘故,这片花地就保留下来了,没有人去开荒。”

    “又因为月月红一年四季都开花,所以,昆阳被浓郁的花香包围着。外地人可能觉得新奇有趣,本地人却都要闻吐了。”

    小敏接口道:“这可真是暴殄天物,月月红的味道,我非常喜欢,巴不得能天天闻呢。”

    春香道:“那这次你可以闻个够。”

    她转头看向我,笑着道:“我记得东家也喜欢花花草草,这次可以饱眼福了。”

    我沉思道:“自然是要饱眼福的,好生闻一闻赏一赏,除此之外,我还想在花上做点文章。”

    春香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之色:“在花上做文章?东家打算在花上写字吗?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必定会成为一大奇事。”

    我哭笑不得。

    小敏也扑哧一声笑起来:“东家是想利用这些花赚钱吧?据说这片花地是弃置的荒地,本地人会采一些花骨朵,晒干了当成药材卖给药店。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去摘。”

    “药店收购量不大,且品质要求高,因此,虽然是无本的买卖,但愿意费心做这事儿的人并不多。”

    我颔首道:“我真有此意。”

    春香问道:“花除了入药、插着玩之外,根本没有别的用途,莫非东家打算将这里的花运到别处贩卖?我劝东家还是想清楚点,运输成本不低,而且没有实际价值,没有多少人会买的。”

    我摇头道:“不是的,我打算用花做点心、花酱,还能蒸花露、提纯精油呢。”

    据齐衡说,这片花地,有二分之一的软香红。

    这是一种古老的藤本月季品种,花朵有巴掌大,紫红色,扇形花瓣,有浓郁的老玫瑰香味。该品种长势强健,枝条柔软,抗病性也极强。

    正因为它易活,才能在与其他品种较量中脱颖而出,越来越多。

    其余的月季花,不适合食用,但能蒸花露,提纯精油。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蒸花露,提纯精油,必须用到提纯之法。

    其实,工具我随身携带了一份,比之前的要小一些,为的是随时给华大夫弄酒喝,尽一份孝心。

    但这个方法目前有大用处,那就是应用在提纯高度酒上面了。

    据小敏说,颐莲长公主将该方法列为绝密,将生产场所安排在自己的农庄,参与的都是亲信,每个月能产出近一百坛高纯酒。

    为了保持高纯酒的价值,她严格控制产量,一坛卖五百两。

    因为品质高,价格比市面上的高纯酒便宜一半,自然就垄断了市场,得利惊人。

    倘若此时此刻我将这法子用来制精油、花露,在产量的时候人多嘴杂,必然会泄露出去。要是再被有心人猜出玄机,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只能按捺住心里的冲动,下定决心,只做些鲜花饼、花酱。

    当然,精油、花露也是能蒸的,但只能我带着春香、小敏,蒸一点儿自用。

    说话间,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再往前走,花香渐渐浓郁,沁人心脾。

    我与春香猛嗅个不停,赞不绝口,小敏见状不由自主笑起来。

    华大夫也被逗笑了,打趣道:“你这两个没点样子,简直成狗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得有人在外面道:“这花也太多了,简直是花海。”

    我情知已经到地方了,忙叫停车夫,又让大伙儿都停下来。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到边际的花海。

    花树结实,月月红一簇簇齐齐绽放,开花量非常大,地上落英缤纷,不知道铺了多少层花瓣。

    有风吹拂而过,花瓣飞扬散落,美不胜收。

    我与春香目瞪口呆,小敏也一脸深受震撼的模样。

    耳闻与亲眼目睹,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香道:“这也太多太美了,要是能住在这片花海旁边,日子一定美极了。”

    我打量着花海,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真好呀,真如齐衡打听的那样,这里起码有一半的软香红。

    月月红,每月红。

    一年四季,四季如春,四季都开花。

    这哪里是花呀,这是钱,是漫山遍野的鲜花饼,是银子呀。

    正好,这里也有人搭了茶棚在做生意。

    我大手一挥:“在这里歇歇脚,春香、小敏,咱们来摘些花,晚上回去做饼吃。”

    两人一直信任我,听了也不多问,都点头答应下来。

    我教她们辨认了一下,让她们只采摘香气馥郁、颜色艳丽的软香红。

    我们就在花海边缘选、掐,不一会儿功夫,就弄了一篮子花。

    等忙完了,我们也去喝了一杯茶,才重新上路。

    等进了城住下,我迫不及待列了单子,让齐管事去采买材料。

    吃完晚饭,我一改往日的习惯,借了厨房开始做鲜花饼。

    前世,我在农村出生,自小就会做饭。

    后来结婚生子,为了孩子,节假日时,我更是一头扎进厨房,练就了不错的手艺,各类食谱菜谱记得满满当当。

    鲜花饼,我前世做过。

    如今再做,食谱倒是记得大差不差,但到底有些手生,材料也不齐全,只能用其他的代替。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根本就没弄出什么东西,我只能悻悻作罢,劝自己次日再战。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将齐衡唤到后院僻静处。

    我说了自己的打算:“这些天连着赶路,大家都辛苦了,咱们如今住的客栈,条件还不错,你去跟老板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十天以上,让他优惠一点。”

    齐衡吃了一惊:“以前不是只休整一天吗?这次为什么要停十天以上?”

    我笑笑道:“不是专门为了休整停下来的,我是有要事要办,必须在这里停留。至于是什么事,目前没有眉目,我不能说。”

    齐衡识趣,也没有问什么,只点头道:“既如此,奴才照办就是。”

    他想了一下,微微皱眉道:“奴才有个主意,既然东家说不得不留下,不如将帮忙运茶叶的车夫都打发回去,可以节省十几天的报酬,这十二个人的住宿、饮食,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呢。如此一来,省得他们白吃白喝,浪费东家的钱。”

    “反正,车马行到处都是,不怕雇不到人。”

    我蹙眉问道:“怎么,他们觉得背井离乡不适应,想回去吗?”

    齐衡摇头道:“那倒没有,是奴才觉得不划算,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我摇头道:“既然他们没有说这个话,那就不用换人了。一则,一路上他们都老实本分,做事也尽心尽力,不能让他们寒心。”

    “二则,我之前说了,要一直雇他们,得讲信用呀。除非他们自己请辞,否则,就一直用他们,不用换人了。”

    齐衡怔了一下道:“在商言商,东家是商人,自然要多为自己考虑,至于信用,只用对客人诚信,其余的,似乎不用那么在意。”

    我拧眉道:“你这话不对,不管是客人,还是我雇佣的人,我都会好好对待,不会看轻谁。何况,我一早就立誓决不当奸商,自然要说到做到。”

    “好了,不用再说了,照我说的办吧,不会多花很多钱的。”

    见我一脸坚持,齐衡只得答应下来。

    我又道:“还有两件事,你得帮我办好。”

    “第一件,你安排小厮、镖师们,每天去城外的花海给我摘五袋子花。花的品种有讲究,得按照我的要求摘。”

    “你排个班,让大家轮流去,此外,每天还要给干活的人加餐。”

    “第二件,你亲自去打听打听,城里哪家点心铺子比较有名。”

    齐衡露出惊诧的神色,却没有细问,只点头答应下来。

    我挥手道:“好了,你随我来拿花样子,再将事情安排下去吧。”

    齐衡答应下来。

    这时,听春香说道:“袁大爷、杜大爷早上好,看见我们东家了吗?”

    我扭头,见身后不远处,袁鑫荣、杜意站在角落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转念想,站多久也没关系,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我冲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看向春香,笑着道:“找我干什么?”

    春香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想问东家一声,早饭想吃什么。”

    我道:“吃什么都行,最好有点特色。”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挽住她,朝前面走去,齐衡忙也跟上来拿花样。

    后院安静下来。

    杜意感叹道:“但凡是商人,都在商言商,辛夫人却立誓不做奸商,对雇佣工出手也大方,难怪她手底下的人个个忠实,难怪你会看上她。”

    袁鑫荣目露自豪之色:“我喜欢的人,自然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杜意斜睨着他,揶揄道:“是是,人家样样都好,像她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寻,就是看不上你。”

    袁鑫荣露出痛苦之色,叹息不语。

    杜意又道:“我瞧着,辛夫人是个意志坚定之辈,你就算跟下去,也很难改变她的心意,不如还是回京城去吧。”

    “你不是接到京城好友的信了吗?接替你的那位,虽然极得官家喜爱,但办事能力不足,接连出错,引得朝堂上下都产生不满情绪。”

    “之前定国公,嗯,那事儿算是完全过去了,你只是帮着说了几句话,又撞到枪口上,没有什么大过错。”

    “只要你回去,不说官复原职,看在你能力出色的份上,官家一定会给你一点面子,去吏部当个二把手不成问题。”

    袁鑫荣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但我不想回去。人生在世,事事受限,不是要考虑这个,就是要考虑那个,很少有任性放纵、随心所欲的时候。”

    “出京追随她的脚步,是我此生最任性的选择,因为我顺应了自己的内心。她虽然没有答应我,但每天能看到她,我打心眼高兴。”

    杜意沉默片刻,叹气道:“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人家对你没意思,你不能只顾心里痛快,而不顾自己的前程。如今是你回归的最好时机,要是错过了,等吏部那些人熬过去成长起来,再没有你立足之所,到那时,定然后悔莫及。”

    “人们都说成家立业,但我以为,立业应该在成家之前。”

    “你想过吗?倘若辛夫人答应你,以你白身的身份,该怎么护她周全?”

    袁鑫荣默然未答,神色却有了几分松动。

    杜意叹气,继续尽自己当幕僚的本分,苦口婆心劝道:“我看得出,她是个有抱负的人,难道你甘于平庸吗?那你怎么配得上她?”

    “听说之前她被人陷害,你为她出过一次头,来日再遇上差不多的事,你要是不能搭一把手,心底必定痛恨交加。”

    袁鑫荣再度变色。

    杜意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不用再赘言了,只需等他慢慢想通即可。

    不出他所料,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袁鑫荣闭上了眼睛。

    片刻过后,袁鑫荣又睁开眼睛,叹息道:“你说得很对,辛夫人是一个很努力的人,我不能站在她身边,那就努力努力,站到她身后去,争取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让牛鬼蛇神不能伤到她。”

    杜意露出笑容。

    但很快袁鑫荣又道:“她不是要在这里留十几天吗?既如此,就陪完这一程,他们启程,我们也回京去。”

    杜意欲言又止。

    人家留下来,是有正事要办,你既然做了决定,又何必赖着不走?

    既然注定了分别,何必恋恋不舍?

    他很想说出这番话,想了想,还是作罢。

    虽然袁鑫荣想通了,但看他的模样,心底必定十分舍不得的。

    自己要是多嘴,人家继续任性放纵、随心所欲,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