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路遇不平

    春香的直觉,竟然成为现实。

    接下来几天,何鑫和友人乘的马车,竟一直不离我们车队左右。

    我们走哪条路,他们选择同样的路;我们住店投宿,他们也一样,每次吃饭结账时,必定会遇上。

    春香越来越烦躁,吃不好睡不香,每次下了马车,必定对何鑫一行人怒目相像,发展到最后,甚至还拿了帕子蒙上脸颊。

    我怀疑他们的确别有用心,但没有证据,人家又一直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也就只能默默忍受。

    这天,我们在山脚下的驿馆歇脚。

    这驿馆是专为官府的人设置的,平民百姓想入内歇息也是可以的,但需要付钱,住的房间也跟官府中人隔开,且要差一等。

    我们与何鑫几人前后脚进了驿馆,他们在前,我们在后。

    我带出来的管事苗昊出面接洽了一番,过来回话道:“今天来投宿的人很多,只有两间好一等的客房,次一等的下房,再往下就是大通铺了。”

    “那位何爷人还不错,虽然到得比我们早,却主动要了下房,将上房让了出来。”

    “小人将上房都要了,东家带丫鬟们住一间,华老爷子住一间,咱们其他人,合住下房就是了。”

    我颔首道:“知道了,既然定好了,各自回屋歇息吧。”

    出门在外,一切都得将就,有地方住不用在荒野留宿,已经很好了。

    一个时辰后,到了开饭的时间。

    驿馆供应一日三餐,但不能点菜,由驿馆的驿差将备好的饭食送到房间。

    今晚的吃食史一荤两素,味道不怎么样,但能吃饱肚子。

    出门之前,我还跟春香商议,想带个厨娘随行,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只能作罢。

    之前还有点遗憾,出来后,发现不带厨娘,反而是正确的选择。多一个人,会多很多开支,且自己做饭,得买菜、借场地,可能要忙活很久,才能吃上饭。

    只要规划好行程,总能找到吃饭的地方。

    吃完饭,我笑着道:“这里景色还不错,咱们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消消食。”

    春香、小敏无可无不可,都点头答应了。

    漫步走到后院,迎面却遇上了何鑫和他的小厮。

    春香直接哼了一声,变了脸色,皱着眉道:“东家,我眼睛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说完,不等我回答,她直接转身走了。

    我哭笑不得。

    这时,何鑫缓缓移步过来,冲我点头微笑。

    我想起管事刚才的话,忍住尴尬,笑着道:“今天多谢何爷。”

    何鑫温声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你们有女眷又有老人,我们这边,只有三个男人,自然是要让一让的。”

    我诚恳的道:“无论如何,何爷有心了,除此之外,我还想单独跟你谈一谈,要是有冒犯之处,还请何爷不要见怪。”

    何鑫看向小厮和小敏,笑着道:“既如此,你们两人就在这里站着吧,我们去那边谈。”

    待我们两人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何鑫作了个请的姿势,态度谦虚温和。

    我盯着他看了几眼,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我心底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些天,何爷一直跟着我们的车队?”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并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但何爷的举动实在太诡异了,不怪春香多想多思。”

    何鑫露出无奈的神色,抬起一只手道:“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打消春香姑娘的疑虑,罢了,如今只好在这里起誓,倘若我心里对春香姑娘有意,存了不良之心,来日我必定不得好死。”

    这也太毒了。

    我瞠目结舌,怔了一会儿道:“倒也不必发这样的毒誓。”

    何鑫叹气道:“没关系,只要我问心无愧,这誓言根本不会妨碍到我。”

    我颔首:“确实如此,那何爷能说一下,为什么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们?巧合二字,未免太肤浅了,让人难以相信。”

    何鑫沉默片刻,才笑着道:“既如此,我也不瞒夫人,我的确是存心尾随你们。”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打算以后以经商为主,向你学习,跟在你身后找商机。”

    “你的聚欢楼很成功,赚了很多钱如今,你又组建了队伍出门四处查探。我是目光长远又有头脑之人,知道你能力绝佳、眼光独到,因此,我想跟着你混口饭吃。”

    他这番话,既夸了自己,也称赞了我,看着我的目光,流露出深深的欣赏。

    我愣住了,又有点不好意思。

    何鑫接着又道:“可能潜意识里,也有一些不服气吧。之前我想给你当幕僚,你瞧不上,根本就不肯收我。”

    “我想借这个机会,做一番事业,向你证明你看错了。”

    我皱眉道:“你误会了,我不是瞧不上你,是觉得你字写得极好,当幕僚太委屈你了。”

    何鑫立刻道:“夫人何出此言?我不怕委屈,也不觉得是委屈,只要你让我跟着,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由自主皱起眉,这也太怪了。

    怎么个事?怎么突然有种被表白的错觉?

    何鑫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与我大眼瞪小眼,气氛稍显尴尬。

    他很快稳住心神,缓缓道:“我一时心急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让我跟着,让我发财,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愿意做。”

    我无奈叹息:“你不怕自己看错了人?”

    何鑫摇头,声音很坚决:“不怕,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何况,智恒大师也说,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相信,跟着你,你吃肉,我能喝到汤。”

    看着他坚毅的脸,我有点忐忑,有点无奈,心底又有满满的感动。

    平心而论,我们只是认识,点头之交。

    但他很相信我,毫不保留跟着我,觉得我能做出一番大事,甚至还能给他一个前程。

    茫茫人海,遇到一个崇拜者不容易,何况,他来都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将他赶回去或者抛下吗?我狠不下心肠,也没办法说服他。

    我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既然话说开了,你来都来了,瞧着又是个性子倔强的,你想跟着就跟着吧,春香那边,我会说清楚的。”

    他欢呼一声,眉梢眼角的浅淡沉郁之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喜悦,仿佛春风浮动,吹散了湖面的薄冰一般。

    近距离看,看得更清晰,让人深觉造物者的神奇。

    他穿的衣服极寻常,但身形绝佳,如青松玉竹一般,又带了几分风光霁月。

    宋如松长得也不错,但跟眼前的人完全无法相比,只占了一条优势,那就是年轻。

    我不由自主失神,感叹道:“你长得真好。”

    何鑫微微扬起下巴,笑容越发灿烂。

    我又道:“你年轻的时候,一定迷倒了很多女子。”

    话一出口,我自悔失言。

    年纪略大一点的人,是不喜欢被人当面指出来的。

    果然,他也有年龄焦虑。

    听了我的话,他一整个愣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现在也很年轻,根本就不老。”

    我连忙道:“是的,是的,你说得很对,你很年轻。”

    何鑫失笑:“你这完全是哄孩子的语气。”

    我耸肩道:“别管什么语气,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们继续往前走,何鑫聊起自己的家人,说自己早年父母双亡,后来,妻子也生病过世,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我听了,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这人的命运,委实也太曲折了一些。

    何鑫侧着头看我,低声道:“夫人觉得我很可怜吗?”

    我道:“是有几分这样的感觉,但你看上去很沉稳平静,想必已经走出伤痛,能坦然从容过好眼下。”

    他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又问起我的心境:“夫人的事迹,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宋如松中状元后,起了异心,夫人的日子,一定很难熬吧?”

    我淡淡笑道:“当然难熬,但我知道,不勇敢走出来,自己的后半生都会成为笑话。”

    “我看得很通透,自然就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何鑫道:“夫人的确通透,又聪慧过人,才能有如今的成就和名声。”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太过奖了。”

    经历这一番夜谈,我们之间,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熟稔。

    回屋后,我笑着唤过春香,将何鑫的话告知。

    得知何鑫起了誓,春香放在心头大石,露出笑脸道:“不是冲着我来的就好,不过,东家也别给他好脸色,他想抢你的生意呢。”

    我忍着笑道:“天下的生意做不尽,何况,他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用太担心。”

    春香抿着唇道:“我还是信不过他。”

    我掐了掐她都脸颊,笑着劝道:“做人多留个心眼是好事,但不要杞人忧天,不能太想当然,擅自揣测别人的心思,更不能拿没有发生的事情,往他人身上扣帽子。”

    春香眨着眼睛道:“我说一句,东家要回十句,莫非东家觉得他长得好,对他有几分意思?”

    我哈哈笑起来:“你看你,又应验了刚才我的话。”

    春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也笑了起来:“是我错了,东家别放在心上。”

    我们说说笑笑,一起歇下了。

    接下来几天,倒是风平浪静。

    进入徐州地界,又走了一两天,能看到满山的茶树,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春香的姑姑,就在这地方的一个小镇当茶农。

    越往前走,离亲人越近,春香越兴奋。

    只是,等真进了她姑姑所在的小镇,却感觉这里怪怪的,似乎流露着不一样的气息。

    我劝住躁动不安的春香,安抚道:“别急,等进了客栈,咱们问清楚这里的近况,再说,你也不能空手去探亲,得买点礼物,休整一下。”

    等进了客栈,放下东西,我们迫不及待打听起来。

    小伙计很健谈,口齿伶俐,侃侃道:“一看各位就是外乡人,咱们这里的气候,非常适合种茶,家家代代都以种茶、采茶为生。”

    “城东的甘家,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茶商,附近几个城镇的茶叶,都被他们家包圆了。”

    “甘家生意做大之后,经常压价,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今年他们在往年的基础上,直接压了三成的价,如此一来,刨去成本,大家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露出同情之色:“今年的茶叶,已经基本都采下来了,却苦于价格太低,都压在手里了。”

    “茶农们走投无路,去甘家门口跪着请愿,想让他们抬高价钱,至少回复成去年的价钱,让大家能够糊口。”

    “之前他们就去了,已经跪了三天,没什么效果,大家不死心,今天又去了。”

    春香气得脸通红,皱眉骂道:“这甘家,也太黑心了,做这样的事,不怕遭报应吗?他们……”

    伙计连忙打断她的话:“客官,闲话少说,闲话少说……”

    我疑惑不解:“为什么不卖给外地的茶商?”

    伙计压低声音道:“甘家财大势大,专门养了一批打手,无论谁来收购,都会被他们赶走。”

    “久而久之,外地商人知道甘家不好惹,也就不肯再来了。”

    小敏想了想,拧着眉道:“这么说,本地没人能治他们了?”

    伙计愁眉苦脸道:“咱们这里的县令,是去年年底刚上任的,清正廉明,是个实打实的好官。”

    “听说茶农们请愿的第二天,他就出面了,亲自去跟甘家商谈,但甘家咬死了自己只能出这个价,还叫苦说,之前一直在亏本,今年要是继续以往年的价格收购,甘家会撑不住的。”

    “茶农们要是觉得卖给他不划算,可以自己运出去卖。大家虽然种茶为生,但平均到每家每户,量根本就不多,跑一趟不划算。”

    “何况,做生意都要找门路。之前的茶叶,都由甘家收购,大家根本就没有自己出去卖过。如今一时半会儿,哪里知道该卖给谁。”

    “甘家算死了大家没有门路,没人愿意来收购,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愿意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