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褒城救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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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褒城离骆驼东庄甚近,不一时早到。

    入了褒城,顺利找到了那家“沁香阁”茶楼,环视一圈,却不见华地宁的身影。

    便捡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杯茶水,边喝边等。

    看那茶楼,装饰颇为华丽,更有一样,靠墙一侧挂着一排柞钟。

    那柞钟由小到大,共是五只,合着宫、商、角、徵、羽这五律,便知这里一会儿必有说唱节目。

    果然,客人渐多,从后堂出来一个老者,坐到柞钟旁边,手持一根细棍,敲了几下,言道:

    “今日客人颇多,为助各位雅兴,小老儿为各位客官唱上几曲,若是唱得还将就,众位客官赏个辛苦费用;若是唱得不好,诸位客官海涵。小老儿先行谢过了!”

    众人齐叫了声好,都停了手中诸事,等那老者开唱。

    但见那老者,把细棍在柞钟上敲了几个来回,秦出一段引乐,那五只铜钟音调不一,声色各异,配合在一起,却是自成曲调,清丽悦耳。

    那老者遂开口唱道:

    “我车既工,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四车既好,四牡孔阜。东有阜草,驾言行狩。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旐设旄,搏兽于敖。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i),会同有绎。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众人听那老者声清音亮,铿锵有致,甫一唱毕,早是掌声响起。

    那老者便拱拱手,起身端个破木盆讨那赏钱。

    众人纷纷把贝币投到盆里,也有一两个铜币。

    一圈下来,便似又听了一曲乒乒乓乓的音乐。

    老者回座,有人叫道:

    “老人家端的唱得好!只是我等粗人,未曾读书,听不大懂那唱词,老人家何不说说这唱的是什么?”

    老者把柞钟一敲,说道:

    “这一篇唱词,乃是说的我朝明主宣王东巡田猎,会合诸侯的事情。

    “词中盛赞车马齐整,尽显我朝威武,乃是宣示当朝太平,诸侯归心之意。

    “这一篇词端的做得好,极尽一咏三叹之妙。”

    又有人叫道:

    “国家之事,我等草民怎能理解?老人家再唱个动情的曲儿罢。”

    老者微笑点头,却又拿出一个小钟来,挂在柞钟旁边。

    众人看这小钟与那几只柞钟却又不同,形状如盔,轻巧别致,许多人竟不认得。

    老者在那小钟上轻敲一下,声音果然又有不同。

    老者道:

    “这一口钟,乃是唤作师口钟,却是用来唱那情曲最是适宜。”

    当下,老者敲着师口钟,徐徐唱道: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括?鸡栖于桀,

    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这一曲唱词虽短,却是婉转缠绵,节奏舒缓,意浓情深,听来令人动容,众人不由又是一片掌声。

    一人叫道:

    “少不得,还得请老人家说说唱的什么意思。”

    那老者便呷口水,说道:

    “这一篇词,却是写丈夫在外长久服役,妻儿在家怀念之情。

    “每当黄昏,家禽和牛羊归来之际,便是那孤独的妇人涌起无限思念之时。

    “虽则写的夫妻之情,却是饱含百姓痛恨战争,愿意过那太平日子之意。”

    龙子西听了老者解释,不由想起前些时候经历的种种,想起那对老人家和那个妇人,忧民之心再起,不禁轻叹了一声。

    众人听得兴起,正要哄闹老者再唱几曲,忽听远处传来马嘶之声,接着是人尖叫的声音。

    门口的小二向外一望,惊道:

    “惊马了!惊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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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龙子西一听有人喊“惊马了,”飞身跃到门口,果然见有一辆马车急奔而来。

    那马逛奔不止,车子巅簸得厉害,后面一群人追赶着,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早有人和摊儿被车子刮倒,端的是一片混乱,万分惊险。

    那车夫拚命想把马控制住,却哪里可能?

    早是从车上巅下来,跌到路边。

    再看那车,双轮已经松动,随时都有脱落的危险,车子里更是传出女人的惊叫声。

    龙子西飞身迎了上去。

    忽见路旁冲出一人,那人络腮胡子,身体强健,龙子西早看出正是华地宁。

    只见华地宁待那马横冲过来,右腿一扫,那马前腿折断,扑地便倒。

    那车身却是向前急倾,几乎倒立起来,早把车内的一个妇人甩了出来。

    眼看那妇人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龙子西更不多想,双足点地,身子向前跃出,一把抱住了那妇人,几个旋转,卸了冲力,轻轻落在街旁。

    自己的衣衫却是被那车辕刮了一下,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华地宁也已看清是龙子西,不由大叫了一声:

    “兄弟!”

    两人未及说话,后面的人早赶了上来。

    两个丫头哭着过来扶住了妇人,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却当街跪倒,口称:“该死!”

    那妇人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喃喃而道:

    “且,且回府里再说话。把,把那两个壮士带上。”

    便有人将妇人搀到另辆车上。

    那跪着的士兵站起。

    龙子西看了为头的一人,却发现竟然认得。

    那人却是那天与蜀人争斗,被龙子西一行救了的卒长曲奇将军。

    那曲将军显然没有认出他来。

    曲奇冲他们两人一拱手,道:

    “多谢相救!便请两位随我入君府,必有重赏。”

    龙子西道:

    “我们不要赏赐,就此别过。”

    曲将军却一把拉住:

    “夫人有命,谁人敢违?两位去了,或可免了我等的一顿责罚,还望成全。”

    曲将军看着龙子西,突然奇怪地用手一指:

    “你,你的胡子?”

    龙子西抬手一摸,却是左边的胡子忽然松了下来,心道一定是刚才救那妇人时碰到了,刚才一说话便松了。

    索性把胡子都扯下,笑道:

    “曲将军别来无恙?还认识在下么?”

    那曲将军一惊:

    “啊?原来是你!你莫不是姓龙?你……你如何这般打扮?”

    龙子西笑道:

    “在下正是姓龙,我们上次见过的。在下是想去投那戏班社,才略装了装。这位是我的大哥华地宁。”

    那曲将军大喜,对龙子西说去投戏班社半信半疑,也不深问,道:

    “我们先进府里,然后再叙话不迟。”

    龙子西还要推辞,那曲奇如何肯依?

    两人只得牵上马,随曲将军一行,跟着前面的马车,直奔褒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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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段路,拐了几个弯,便见一座府宅。

    那府宅自是比骆驼东庄更显高贵。

    进了府来,早有人请他们到一间屋子坐下,曲将军道:

    “两位小坐,在下先去向褒君禀报。”

    龙子西和华地宁见众人离开,急忙说了一会儿话,龙子西把这两天的情况告诉了他,华地宁嗟叹不已。

    龙子西道:

    “听他们的口气,这里八成便是褒城君主的府宅了。”

    华地宁道:

    “如此说来,我们刚才救的必是个重要人物。”

    两人正说着,曲将军又回来了,说道:

    “褒君有请。”

    两人便随着曲将军来到了一间正厅。

    只见正中坐着一人,四十上下年纪,头戴候冠,面色和蔼,却是自有威仪。

    原来这褒君姓褒名珦,也是个开明之主。

    他身边却立着个年轻人,约有二十一二岁,看上去俊雅风流。

    曲将军单膝跪地,道:

    “君主,两位壮士请到了。”

    龙子西和华地宁也要跪,那褒君开口道:

    “两位不须跪拜,请坐下说话。”

    龙子西和华地宁双手抱拳:

    “草民见过君主。”

    便在边上的椅子坐下,早有人把茶水送上来。

    褒君道:

    “两位高姓大名?”

    龙子西道:

    “在下龙子西,晋国人氏。这位是我朋友华地宁,他却是镐京人氏。”

    褒君点点头,端详了两人一会儿,面露微笑:

    “两位壮士果然气度不凡,怪不得身怀绝技。”

    龙子西道:

    “多谢君候夸奖,我等不过是粗鄙草民。”

    那褒君呵呵一笑:

    “草民粗鄙却不失为英雄,倒是比许多不粗鄙的名门望族强似百倍。”

    龙子西听他出言不俗,又极和蔼,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褒君问道:

    “是哪位踢断马腿?”

    华地宁起身道:

    “回君主话,是小人。”

    褒君点点头,转向龙子西:

    “如此,便是这位少侠飞身救人了。多谢两位救了夫人,请受贱男洪德一拜。”

    站在旁边的青年男子便走到二人面前,单膝跪倒,拜了两拜。道:

    “多谢救了母后!”

    龙子西和华地宁急忙答礼,龙子西道:

    “公子请起,兀得不折杀草民。”

    到此时才知道救的那个妇人乃是褒国国君的夫人,站着的年轻人则是褒君世子褒洪德。

    那青年拜毕,起身立在一边。

    褒君又问道:

    “不知两位需要些什么赏赐?”

    龙子西刚要作答,忽然有人匆匆进门,走到褒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褒君脸色微变,对褒洪德道:

    “你和曲将军陪两位壮士说说话,晚上好好请两位壮士吃些酒,寡人有要事需要处理。”

    又冲龙子西二人道:

    “改日再请两位说话。”

    言毕,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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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褒君一走,那褒洪德立即活跃起来,过来拉住二人手道:

    “我最敬佩的人便是习武之人,可惜君父不让我习武,今日见到两位真是太好了!曲将军,我们这就请两位喝一杯如何?”

    曲将军道:

    “但凭公子安排。”

    洪德道:

    “好,快让他们准备酒席,我要跟两位英雄好好喝上一番。”

    曲将军说声是,走了出去。

    洪德早让人拿了两套新衣服,让两人换上。

    龙子西本想告诉他自己还有要事,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但哪里有机会开口?

    心道,罢罢,实在不行,只好耽搁几天再去太原,好在我的马快,也许倒能赶得上。

    一会儿功夫曲将军又回来了,道:

    “已经安排好了,请公子和两位就席。”

    一行人便来到后房的一间屋子,早见摆好了一桌酒席。

    洪德公子自是坐了首席,龙子西和华地宁一边一个,曲将军则坐在公子对面。

    洪德起杯敬酒,无非是再次感谢救母之意,两人还礼逊谢。

    酒过三巡,褒洪德道:

    “在下虽非江湖中人,却是对江湖之事颇有兴趣,早就听说过龙少侠的名号,今日相见,实乃幸事。”

    龙子西见他豪爽义气,也不忍瞒他,道:

    “草民却是与官家有些过节,褒君如此厚待,只怕会惹来麻烦。

    “刚才对曲将军说有意去投戏班,乃是戏言。我等化妆实则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

    却是没有说华地宁的事情。

    洪德听了,哈哈大笑,道:

    “子西少侠勿须过虑。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我们这里却是无妨。周天子向来对褒地难以有效控制,我们也是从不完全按周天子的意愿行事。”

    龙子西听了不解,刚要问,洪德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且尽兴吃酒,有时间慢慢说与两位知道。别说二位是母后的救命恩人,便是没有这一节,我们也绝无加害之意。”

    当下,推杯换盏,众人说些江湖之事,听得那洪德公子大呼过瘾,直吃至夜半方散。

    是夜,两人本欲告辞离开。

    却是那公子万千不肯,只得宿在褒君府里。

    这一夜,龙子西心中一直想着尹少爷和计刚的事情,却如何睡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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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褒君没有露面,公子洪德也没有出现,只有曲将军过来陪着叙话。

    龙子西早按捺不住,一见曲将军便道:

    “请曲将军转达我们对褒君父子的谢意,我们这就辞去。”

    曲将军哪里肯放,道:

    “公子有令,一定请两位多住几天。

    “这两日却因城里有件难事,褒君父子无暇它顾。

    “过了这两日,褒君自然还要相请两位,还要给两位赏赐呢。”

    华地宁道:

    “褒君不嫌我们粗鄙,与我等草民厮见,已是感激不尽,如何敢要赏赐?”

    龙子西却想,看来一时倒真走不脱。

    既然留在府里,如何只是干等?

    不如问问是件什么难事,若能助其尽早解决,也好早些告辞离开。便问道:

    “府里难事可否告知在下?说不定我们还能助上一臂之力。”

    曲将军道:

    “既然少侠问起,在下不妨明说。府里眼下这一件难事,当真让褒君好生犯愁。”

    两人凝神细听。

    当下曲将军道:

    “两位可能也有所耳闻,我们褒地虽然归属周王室,却因秦岭阻隔,与周王室关系不密。

    “褒地南部的蜀人见有机可乘,便频繁来扰,倒是逼迫我们归附于他。

    “从前年开始,他们每年都派勇士向我们挑战,却是我们连输了两年,自然每年都要向他们进贡,让人好不丧气!

    “可是,褒地每年还要向周王室进贡,如此不知增添了褒地百姓多少负担,让褒君好生不忍。

    “昨天他们又来下战书,明天就要来挑战。

    “这一次的条件却是变本加厉,声称如果我们再输,就要背弃周王室,完全听命于他们。

    “便是这件事,让褒君好生作难。”

    华地宁问:

    “他们是些什么样的勇士?褒地竟无人能敌?”

    曲将军道:

    “他们的勇士都是力大无穷,武艺高超。

    “每年却都有不同的比法,第一年是比摔跤,去年是比角力,今年却又有了新花样,要比试三场,三样都比。

    “褒君原想请骆驼东庄的高手助力,谁想那尹庄主患了失心疯,又不知去了哪里,他家少爷尹球和庄里一班好手也远出未归。

    “这两日褒君无暇顾及两位,便是正在四处征募勇士,安排比试事宜。”

    龙子西心道,那尹少爷果然唤作尹球,暗暗记住。问道:

    “那勇士可曾寻到?”

    曲奇道:

    “倒是找了三位,却是不知中用不中用。”

    龙子西主意打定,笑道:

    “却原来还有如此热闹的事情,我们倒不急于辞行了。不知褒君可否允许我等一同观战?”

    曲将军道:

    “这个自无不可。”

    原来,褒君诸人并不知道龙子西底细。

    见他瘦瘦小小一个少年,虽然有些名声,哪里想得到乃是绝世高手?

    否则,早就请他助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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