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乌玛禄虽做茫然不知,却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

    她心里细细思量。

    之前虽因为戴佳姑姑的事,她因此受了牵连,但她依旧觉得管事姑姑他们说的话是对的。

    这个世上往往是如此,你越表现的聪明,他人对你越是提防;而当你表现得老实笨拙的时候,他们才会对你放下心来。

    这算是宫中的保命法子。

    她做得很好,只是没有想到竟一时露了破绽。

    若她真是乌雅玛禄,她就知道,她在家的性格跟现在的性格没有差别——至少表现出来的是一样,老实的,不爱惹事的。

    可她不是。

    所以她现在跪在这儿。

    她想明白了,也知道怎么回答,但她微微仰视,见康熙一直在看书,她便选择闭嘴。

    康熙翻到一半,垂目看她。

    她低着头,神游天际。被盯着的迫视感让她回神。

    “想好该怎么说了吗。”

    “奴才愚笨,不懂主子的话。奴才只知道用心服侍主子,哪里知道别的呢。”她乖巧道,“奴才入宫之后,也曾见过几次玛法,玛法每次都告诫奴才,要用心服侍主子。”

    康熙细细地盯着她的神情,笑了起来:“起来吧。”

    她站了起来,立在一旁。

    “你心里怨我。”

    “回主子的话,主子要罚奴才,定然是奴才没做对。”

    康熙冲她勾了勾手,她上前。

    她被按坐在榻上。

    康熙打量着她的模样:“你很好看。”

    她还没有开口,康熙抚摸过她的眼睛:“尤其是这双眼睛,可不像一般的女子。”

    “奴才……”

    康熙定定的看着她,漫不经心道:“行了,不用说话。只要你不是反清复明的人,你爱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倒不如说,我更喜欢你的眼睛。”

    “生机勃勃的,看透一切。”

    乌玛禄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挑了个不惹眼的话,道:“还有反清复明的人么。”

    “嗯。”康熙将书放在一旁,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他们汉人来说,我们不过是满清鞑子。他们一直想驱逐清廷。不过,这天下终究是能者居之。”

    他笑着,清醒又通透:“这天下没有不灭之国,没有不亡之人。哪个当皇帝的不想要自己的天下千秋万代,可到头来,短也不过几年数十年,长也不过百年。”

    “主子聪慧。”乌玛禄能说什么,也只能说这些了。

    康熙亲了亲她的颊:“我不聪明,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脚踏实地的,让我统治下的国家,走向繁荣。”

    乌玛禄猛然看向康熙。

    康熙喜欢她这模样,取笑道:“怎么,吓着你了。”

    乌玛禄快速回神,又低下头:“回主子的话,奴才没有听懂。可奴才想,这样的话,不是奴才能听的。”

    “你有这样一双眼睛,又怎么会是一个笨人。”康熙实在爱煞了她的这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透亮清澈,如天空一样广远,那是没被桎梏限制过的模样。

    和这宫中人截然不同。

    康熙吻了吻她的颊:“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我自然要让这天下繁荣昌盛。你是我的人,你愿藏拙,我便允你藏拙。”

    他亲吻她的眼,密密麻麻,不离丁点。

    正如他所说,他是如此爱她的那双眼睛。

    衣裳散,鬓纷乱。

    当她被压在榻上时,她脑子里响起了一句佛经: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她尊重他是近代史上最后一个“康雍乾盛世”的缔造者,他爱她眼睛里渗漏出的无拘无束。

    一场毕,康熙让梁九功拿来了膏,递给她。

    “回去用。”

    乌玛禄收下:“谢主子。”

    她退了出去。

    梁九功让人收拾寝宫。

    康熙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梁九功琢磨了一下,问道:“爷喜欢她,怎么不封个位份。”

    “封了位份,她就无趣了。”康熙收敛了笑意。

    梁九功心里记下来,不再问。

    乌玛禄回到奉茶所,进了内间,开始抹药,她腿之前罚跪跪青了。

    摸了药,青色比之前消得快一些。

    今日,是她和陈佳怡轮班,这会儿她回来进了内间,陈佳怡也不敢催她。

    陈佳怡心中是有几分愧疚的,她之前的确对乌玛禄分去了她人的注意有些不舒服,可她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只是,戴佳姑姑在的时候,还有人教她,这会儿只她一个了,她便不知如何是好。

    她往屋里张望一二,想了想,又准备了茶。

    乌玛禄出来,洗干净手上的药味儿,见着茶,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她虽然不打算伤害陈佳怡,但她也不打算原谅陈佳怡。

    如果没有陈佳怡,她未必会被康熙那般。

    她从篾筐里拿出针线,慢慢的绣着。

    她的绣活儿自然是不好的,可她在宫里又能做什么呢?

    也不过是一日一日,苦熬苦业,度完这一生。

    好在,她还有镯子。

    她终归有个退路。

    自那之后,康熙似乎对她放下了怀疑,偶尔会召见她。

    小孟公公一月总会来个两三次,算不得频繁,可这样的召见,和其他有位份的嫔妃比起来,又算是密集了。

    昔日责罚她的梁公公,后来见到她,也要客客气气的招呼她一声。

    她虽没有位份,但她每隔一段时间会被招到殿里去,回来的时候,都会满身印子。

    谁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整个乾清宫当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看着,像在演一出默剧。

    这天下是大清的天下,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主人就在这里,谁敢说什么呢?

    他们看着她,像看着献祭的羊羔,又像看着越过龙门的鲤鱼。

    她走进内殿。

    康熙在榻上等她,一如从前。

    她露出脖颈,一副引颈待戮的柔顺姿态,任君采撷。

    康熙喜欢她这样的知情识趣,乖顺懂事。

    有什么能够比看见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在自己面前不敢反抗,更叫人心中欢喜呢?

    乌玛禄知道,康熙并不爱她,只是她身上有让康熙喜爱之处,所以才会宠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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