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一角 四 鬼胎?

    “你不会敲门?”春丽的琥珀色眼珠在灯光下总是显得有些渗人。

    “我这不是……占着手呢吗?”

    毛子丰左手端着一个脸盆,右手提着水桶,笑容灿烂。

    “挺全啊,”春丽放下手中的书,从窗台上跳下来,“那你值班,我睡觉去。”

    “不是不是,”毛子丰紧走两步,撂下桶盆,“这是给你的,好吃的。”

    他说着,从盆里捏起一坨像是小号扫把似的东西,啃了一大口,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春丽看了一眼脸盆,里面满满都是同样的食物。

    “这是什么?”

    “馓子,吃吧,香着呢。”

    春丽眯起眼睛,“你当我没吃过馓子?”

    “呦,我给忘了,你也算得老东山人了,”毛子丰打着哈哈,“炸面条儿,小时候嘴馋,我妈就用这糊弄我,趁着脆,快吃吧。”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毛子丰家的阁楼,也是夜间值班室,很快充满了油香味。

    “喝啤酒不?德国进口,18个月的,还没过期。”毛子丰从桶里掏出一瓶冰凉的大黑棒子。

    “你有事吗?”春丽很清楚毛子丰很清楚她不喝酒。

    “你看,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吧?”毛子丰把酒瓶放在一边,真诚地望着她,“有什么事儿,不必藏着掖着。”

    “没事我走了。”

    “不是,你等会儿,”毛子丰拿了瓶矿泉水挡住她,“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个集体,一根儿绳上的蚂蚱,你今天挺反常,我能不问问吗?”

    “你救不了她,你不信,也不死心。”

    毛子丰表演了一个拇指开瓶盖,咕咚咚灌了两口。

    “春丽,你错了,”他抹干净嘴,一反常态的严肃表情,“我现在100%,并且无条件信任你,只是我的良心,需要一个解释。”

    春丽在躲避他的眼神,因为很不习惯。

    “你既然认定她没救,还给我那些药做什么?难道你,也不死心么?”毛子丰继续追问。

    “够了,离我远点!”春丽给了他一拳。

    毛子丰这才发现,自己说话间不知不觉越贴越近,就快凑到别人脸上。

    “咔嚓咔嚓”

    “咕咚咚”

    阁楼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还有些暧昧。

    春丽感觉炉子烧得有些热,喝了口水,“之前……有个同伴,和她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毛子丰直起背,“你是说……怀孕?”

    春丽张开嘴唇,想说什么,又犹豫着闭上,那双大眼睛也变得黯淡,似乎记起什么很不好的回忆。

    毛子丰就这样静静等着。

    直到春丽叹了口气。

    “肚子里的……”她又不自觉地进入了那种自言自语的状态,“不是人……”

    “不是人?那还能是……”

    这下轮到毛子丰欲言又止了。

    不对啊。

    这不合理!

    如果父母双方都免疫的话,那么孩子应该……

    应该……

    ……

    也只是应该而已!!

    “我……懂了,”毛子丰去掏烟,又想起些什么,“但至少,我们可以试着救素娟啊!”

    春丽摇头。

    “月份小的话可能还有方法,现在太晚了,今天看她,和那时的症状一样,被肚子里的东西吸干了养分,她……根本活不到生产。”

    “那就……给她引产!不行就剖!”毛子丰果然还不死心。

    不用春丽反驳,他马上就恢复了理智。

    是啊,已经没有医院,没有医生了。

    那和杀了她有什么分别?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吗?

    难怪,春丽不想再经历一次。

    一定很难熬吧。

    毛子丰解开了疑惑,却更加心塞了。

    “那个……谢谢你告诉我,”他冲春丽呲牙,“作为回报,今天我替你站岗吧。”

    “嗯,拜拜。”

    “……擦!跑得是真快。”

    毛子丰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星星倒是比以前亮了许多。

    可惜,不久后又要少一颗了。

    ——

    “庄哥!和尚哥……咦?车呢?”

    贾真帅大清早就站在村口等,一直到了临近中午,才看见毛子丰和陈河腿着前来,没见昨天说好的车。

    “情况有变,你们暂时还得住在这儿。”两人径直越过他,向那片回迁房走去。

    不是骚气熏天的那栋,而是旁边。

    “咣”

    毛子丰把门锁踹变形,又用撬棍补了几下。

    扇着迎面而来的扬尘,回头朝贾真帅招手。

    “庄哥,你这是……”黄毛跑过来,莫名其妙。

    “你们那屋还有法儿住人吗?换这个。”

    “哥……”贾真帅挠头,“你早说啊,我会开锁,这一排我都开过了……”

    “哈?”毛子丰刚想把身上的大包卸下,听见这话又停住动作,“呦!还是个全才?”

    “得,这门坏了,再换一个,房子有的是!”

    “哥……我那些陷阱……”

    “再做就是了,来,打开。”

    贾真帅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长相很奇特的工具,熟练捅入。

    毛子丰和陈河对了个眼神,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开了。”

    “这么快?”毛子丰刚掏出烟,还没来得及点上。

    贾真帅拍拍手,“这种锁简单。”

    毛子丰递了根烟给他,挤出一个笑脸,“要是带指纹和密码的那种,你能开吗?”

    贾真帅贪婪地一口吸掉半根,看来之前给他的烟早已抽完了。

    “那得看它有没有锁孔,要是没有,我也没辙。”

    锁孔?

    毛子丰想了想,他还真没注意过。

    “行,以后再说吧,先进屋。”

    这户人家同样是毛坯,村民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坚决不装修,政府给他们啥,他们就住啥。

    家具倒像是新置办的,还有几样来自宜家。

    “黄毛儿,你别多想,”毛子丰搁下背包,马上开口,他懒得回答这货的各种问题,“我们那边儿人太多,宿舍一时安排不开,正在盖新的呢,等盖好了,再接你们过去。”

    贾真帅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听出这是托辞,又不好戳破。

    “庄哥,没事儿,只要能救素娟儿,我们先在这也成!”

    “嗯,”毛子丰拍着陈河背后那个更大的背囊,“这两包都是给你们的,你俩今天先把住处整好,我去看看素娟儿。”

    贾真帅只能点头。

    毛子丰出门后,先往左瞅了一眼。

    没错,就是它,那栋第一次下山时进过的小楼。

    二楼的两具尸体,那副诡异的画,至今历历在目。

    不同的是,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

    罗素娟的状况仍然很差,除了低烧,更大的问题是严重营养不良。

    当然还有卫生和环境因素。

    毛子丰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幅病容,挺白净的一张脸,可惜脱了相。

    她满是血管的枯手已经无力到端不起水杯,毛子丰只好亲自喂她服药。

    “待会换个房子,洗个澡儿,我带了热粥。”毛子丰难得使用了往常泡妞时专属的温柔语气。

    罗素娟轻轻颔首。

    “它……”毛子丰盯着棉被上的隆起,“孩子大概……多久了?”

    “七……八个月。”声音很虚弱。

    “也就是说,在异变之后,”毛子丰搓着胡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我是说,这么瘦的?”

    “哥,我一直70多斤。”

    “70多斤!我的天,我能顶三个你,”毛子丰惊讶,“呃,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

    “你……除了身子虚,还有其他感觉吗?比如,肚子疼吗?”毛子丰接着问。

    “他……有时候会动呢……”罗素娟犹豫了一会,苍白的面颊微微泛红,“不疼……就是……有点儿痒……”

    毛子丰心想你都快长床上了,也不洗洗,不痒才怪呢!

    “放心,药都带全了,待会洗完,你自己抹上,”他的脸皮是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变红的,“歇着吧,我收拾下东西,有用的还得拿到那边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