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一角 三 喜当爹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却不是打在春丽头上,而是毛子丰。

    他都能感觉到天灵盖升腾的青烟。

    “你……我……我你妈……你特么……”毛子丰一时被气到胡言乱语,“你干的?!”

    贾真帅用力攥着油腻的头发,头也没抬。

    “几个月了?”春丽把枪收回腰间,语气很淡漠。

    “我也……不知道……”黄毛还是坚持蹲着,就算被毛子丰踢了两脚也不肯起身。

    反而是罗素娟挣扎着翻身,像是要坐起来。

    春丽走到床边,撩起被子,不由深深皱眉。

    不是因为看出了肚子的月份,而是这女人,或女孩枯瘦如柴,身上不知穿了几层衣裤,还是干瘪得像个刚发育的初中生。

    那两条纤细的腿,恨不得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蜡黄的脸色,面颊凹陷,眼睛失去神采,口角有些生疮,唇色发白泛紫,头发散乱。

    浓重的腥骚味,不是口罩能抵挡的。

    春丽让她躺着,重新掖紧被子,伸手按了一会她的额头。

    “和尚,我们走,你,半小时后回来。”

    春丽只给毛子丰留了这句话,就带着陈河一起离开了,没有再看贾真帅和罗素娟一眼。

    日思夜想的妹子是个孕妇,这一点,毛子丰的确没想到。

    但春丽就这么走了,才令他更加意外。

    她话里的实际意思是,“你殿后,走的时候小心点,别被跟踪。”

    也就是说,她拒绝接收这两人。

    “庄哥,求求你……求求丽姐吧,救救素娟!吸溜儿……她已经病了几天,我实在没有办法……吸溜儿……”

    贾真帅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毛子丰看着罗素娟枯槁憔悴的脸,突然觉得很生气。

    他想起了小梨。

    为什么?没人救她,就这样烂在被窝里。

    被窝应该是温暖的,没有冰冷,不能尿床。

    他不理解春丽的见死不救。

    末世,生孩子很难,活着更难。

    因为难,就什么都不做吗?就可以置身事外?

    假装从没见过他们?

    毛子丰想点根烟,但这股怒意让他的手不听使唤,一连捏断了好几根,直到把打火机也捏爆。

    罗素娟歪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

    “哥……你带他走吧,别管我了,他已经……尽力了……”

    沙哑,轻飘,虚弱,绝望。

    房间里只有贾真帅的抽泣,和柴火的噼啪声。

    “黄毛儿,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不知道……哥……我真的不知道……吸溜儿……”

    毛子丰冷笑,“敢做不敢当吗?”

    “既然这样,”他坐在贾真帅身边,指着床上,“孩子我认了,但是她,今后也是我的,你同意吗?”

    黄毛猛地抬头,睁大双眼,愕然看着他。

    “你是说……吸溜儿……你会救她?”

    毛子丰点头,“如果你答应的话。”

    贾真帅表情非常纠结,看了看罗素娟,又盯住天花板,然后愁眉闭目,最后长吁口气,嗯了一声。

    当然,这一切都是演的。

    当然,毛子丰没看出来。

    “那行。”

    毛子丰看表,离半小时还有十几分钟。

    他卸下背包,在里面翻了翻,掏出几瓶矿泉水和两块压缩干粮,以及蜂蜜。

    “我需要请示一下上级,你们在这等我,明天这个时间,不见不散。”他故意朝向贾真帅的脸,拍打屁股上的尘土。

    “咳咳……”贾真帅眼看希望要落空,连忙跟着起身,“哥……你不带我们走?”

    “嗯?”毛子丰低头瞟了一眼身高也就1米7左右的黄毛,“她这样,怎么走?不得有车吗?”

    “是……是是。”又是那副点头哈腰的嘴脸。

    毛子丰走到床前,也闻到骚味。

    他捂着口鼻在罗素娟耳边说了句什么。

    贾真帅完全没听到,只看见孕妇挤出一个微笑,轻轻点头。

    他难以察觉地面露不悦,又转瞬即逝。

    毛子丰拎起背包,出门的时候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要是聪明的话,就别跟着我。”

    “庄哥,你放心!我不敢,我知道你们是天选者。”黄毛赶紧摇头。

    “什么鬼东西?”毛子丰乐了,“天选者?好家伙,又多了个称号?”

    “就是内种……”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毛子丰摆摆手,“明天见,麻瓜。”

    ——

    陈河虽然坐着,却觉得腰背发紧,呼吸困难,满头冷汗。

    他知道这次的议题是什么,无论一会把票投给谁,都难得善终。

    好想弃权。

    “别管闲事。”春丽斩钉截铁。

    “哈哈哈!”毛子丰大笑,“这话你配说吗?你要是不管闲事,我还能坐在这儿开会吗?我要是不管闲事,他早就被鬼嚼碎了消化完拉出来!变成一坨没毛的臭屎!!”

    陈河满脸黑线。

    春丽目光坚决,“女的不要,男的随便。”

    “尊敬的董事长,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连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那可是两条人命啊!”毛子丰想拍桌子,又不敢,只好拍自己大腿。

    春丽这次没接话,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愣了一会,自言自语似的,“不一定……”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总之,女的没救,投票!”春丽举起手,瞪向陈河。

    陈河紧咬嘴唇,无奈瞥了毛子丰一眼。

    “行,”毛子丰被气得翻了白眼,“您俩是一条心呐,甭举手了,我服,行了吧?!”

    他起立时故意把椅子碰倒,以彰显气势。

    “春丽,你也是个女人……”出门前总觉得气没撒尽,又嘟囔一句,“怎么能……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摔门而去。

    ……

    “董事长……”陈河觉得这种沉默太压抑了,终于忍不住开口。

    “客厅沙发上有个黑塑料袋,你拿给他吧。”

    “啊?啊……嗯!好的!”

    ——

    傍晚,毛子丰坐在上层别墅门前玩石头,心情差到极点。

    闲事?莫名其妙!

    “我特么的可是个警察啊……虽然还没来得及转正……”

    影视剧里的各种圣母确实害人不浅,可那都是假的呀。

    就在眼前的,怎么能不救呢?况且,又没什么风险。

    难道,只是因为药物紧缺吗?她不舍得?

    哪怕为了人命?

    “不对啊,黑妞儿不应该是这种人……虽然她确实很抠门儿!”

    或者,她吃醋了?不希望基地里有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孩子又不是我的!”

    “话都给人落下了,这可怎么整啊……”

    他狠狠砸着石头,一筹莫展。

    “大哥!你果然在这儿!”

    脑后,陈河的声音。

    “你来干啥?你个喝酒吃肉的花和尚,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普度众生啊你,怎么那么冷血?”

    “唉,大哥!”陈河摸着重新剃光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啊,说不定董事长有苦衷呢?”

    “苦个蛋!衷个屁!”毛子丰继续虐那几块石头,喷出呲呲火星,“她就是嫉妒,哼!”

    “对了,这是她让我给你的。”陈河把塑料袋放在地上。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儿,呵,挺会的啊……嗯?我你妈……”

    毛子丰本来以为,这里面必然是用于安抚他的肉罐头。

    当他借着正在渐渐淡去的阳光,看见那些药盒和食物时,不由呆了半晌。

    这是几个意思?

    她连自己对贾真帅和罗素娟说了什么都知道?

    难不成,她装了窃听器?!

    “这些是春丽让你给我的?”毛子丰放过了石头。

    陈河点头,“是啊!大哥,你不知道,她那个脸黑的呀,都快给我吓死了!”

    “没必要,你这就过分了,和尚……”毛子丰望着西方的晚霞,难得微笑,“可不兴人身攻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