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残花败柳

    对于此刻已经怒极的陆江初而言,严嵇再放低姿态也无济于事,只因为他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由于过往经历的影响,陆江初是一个极为讨厌欺骗的人。

    严嵇明明了解她的性格,却还是自私地做出了那样的布局。

    在严嵇决定对陆江初进行催眠的那一刻,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从此以后,陆江初对严嵇只会有防备。

    对于这一点,陆江初与严嵇其实都心知肚明。

    但是严嵇如何能够放手?

    严嵇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错的。

    但是无论他再多的自我反省,都敌不过陆江初一抹厌恶的目光。

    在陆江初冰冷的目光的凌迟下,严嵇突然好像丧失了全身的力气,就那样看着陆江初挣脱他的怀抱,开门向外走去。

    严嵇已经没有脸去挽留陆江初。

    他生怕自己哪个举动,又惹陆江初厌恶。

    他只能站在那里,在心中近乎绝望地默念:“回头,回头看看我。”

    但是陆江初并没有回头,她甚至不屑再给他一个厌恶的目光,就那样冷漠地离去了。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陆江初关门的声音大了些。

    等她终于离开那个房间,坐电梯到了楼下,看着宴会大厅的觥筹交错,陆江初心头的愤怒逐渐转为了茫然。

    无论她怎样掩饰那段丢失记忆的时光,但有一点陆江初很明确,那就是──她的心竟然隐隐依恋,那时候和严嵇在一起的感觉。

    之前陆江初虽然将严嵇当作顾和光的替身看待,但那终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严嵇是一个性格很鲜明的人,所以无论那时候陆江初如何自欺欺人,营造生活美好的幻想,却还是总会出戏。

    但是这一次却,和以前完全不同。

    因为严嵇在主动地配合她,陪她演了这场戏。

    而他的配合,给了陆江初无比强烈的代入感。

    除此之外,陆江初心中也有怀疑。

    她怀疑自己之所以眷恋之前的那段时光,并不是放不下作为顾和光影子的严嵇,而是放不下严嵇本人。

    这二者的差别很大,让陆江初都不敢细想下去。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事实,都不会改变陆江初心中对严嵇的决定。

    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陆江初如何不明白这段时间的一切,到底是谁在后面捣鬼。

    陆江初想起在江城的经历,她意识到,在她失忆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与她的距离应该十分近。

    这让陆江初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曾经哪一个被她忽视了的人,其实就是罪魁祸首本人?

    许多张面孔在陆江初心头一一闪过,她不自觉地开始怀疑所有人。

    陆江初知道那个人擅长伪装,也知道自己和严嵇婚姻的暴露,多半因为那个人的布置。

    那个人想要她恢复记忆,这样他才能够更好地玩弄她。

    想到这里,陆江初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

    她在宴会大厅站了一会儿。

    陆江初那面色冰冷的样子,让不少对她有邀请想法的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这反而给了陆江初清静。

    想着想着,陆江初就端着一杯橙汁坐在角落处。

    她盯着自己手心的那枚戒指,面上喜怒不辨。

    她与顾和光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买过很多对戒指。

    只因为那时候她心性还像个孩子一样,总是缠着顾和光,要换配套的衣服与首饰。

    这枚戒指虽然是钻戒,但还算不得很特殊。

    它是顾和光的一次生日,陆江初送给顾和光的。

    当然,比起普通的钻戒,这枚戒指还是有特殊的一点的──

    这枚戒指的白金圈,是陆江初亲手设计打造的。

    而戒指本身的钻石原矿,也是陆江初去刚果时,自己下矿取得的。

    钻石的打磨,是她临时学习处理的。

    当时为了制造这么一枚戒指,陆江初所做的事情,让她都成了一个知名的珠宝设计大师。

    当然陆江初最震动的,并不是她曾经在戒指上所花费的心血,而是这样一个事实:这枚戒指其实是顾和光的陪葬品。

    在和严嵇离婚后那段时间,陆江初去给顾和光扫墓时,就意识到有人动过顾和光的坟墓。

    但是她没有想到,对方能够嚣张到,直接将坟墓里的陪葬品带出来,还送给她。

    而她居然因为失忆并没有认出来。

    难道世界上还能有比这还荒唐的事吗?

    想到这里,陆江初的面色越发冰冷。

    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顾流云一定和那幕后的人有联系。

    虽然陆江初知道,以顾流云那狡猾的性格,恐怕不会冒着危险留在这里,应该早已离开了。

    但陆江初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重新把戒指收好,起身走到电梯处。

    等电梯的时候,陆江初看见了两个人:她父亲与她哥哥。

    他们好像是出来找她的。

    在看见陆江初之后,陆垂云眼睛一亮,问道:“江江,听小严说你因为太累去休息了,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陆江初听陆垂云叫严嵇的称呼那般亲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之前陆江初一直知道,陆垂云对严嵇其实是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的,怎么会这一次突然变了这么多?

    陆江初并不知道,陆垂云对严嵇态度的改变,其实就在那次深海救援之后,陆垂云亲眼见到严嵇放弃生命也要拯救陆江初的场景,从此真正对严嵇开始满意起来。

    陆垂云只比严嵇大一两岁,两个人算是同龄人,陆垂云称呼严嵇小严也有占了他便宜的感觉。

    心中乐呵呵的,陆垂云却很快发现陆江初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当然陆江初并没有表现得面色阴沉,她只是有那么些细微的改变。

    这种改变外人很难发现,但是对于一直都关心着陆江初的陆垂云而言,却是无比明显的。

    只因为,那种改变过于核心。

    那是一种气质与精神面貌的改变。

    之前失忆的陆江初,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非常积极向上的。

    她的眼中没有阴霾,让人一看便觉得欢喜。

    但是现在的陆江初却完全不同。

    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样子,骨子里都沉淀着仇恨与冷漠。

    而这种情绪也时不时,会在陆江初的目光中表现出来。

    见陆江初这样,陆垂云心中不由“咯噔”一响。

    他忍不住问道:“江江,难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陆江初犹豫了片刻,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点头说实话。

    但是,在感觉到陆垂云担忧的目光后,陆江初最终没有隐瞒:“是的,我都想起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枚落进水中的炸弹,在陆垂云与陆志明心中都炸起了滔天巨浪。

    陆江初此刻却觉得疲惫,并不想多说什么,却又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爸爸,哥哥,我还有事,就先上楼了。”

    陆志明与陆垂云都没有阻拦她。

    比起陆垂云表面那形于色的担忧,陆志明却很镇定,他只是看着陆江初的背影,随后便立马让人去保护陆江初。

    看陆志明这样,陆垂云有些不解。

    内心的担忧与焦虑,也让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低落了:“我说爸,你这是怎么回事?都不担忧江江一下的吗?

    江江现在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她和严嵇还怎么有可能?”

    面对陆垂云那语气并不好的提问,陆志明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他不是一个很严厉的长辈,在与陆垂云相处的时候,陆志明很多时候都如朋友一般。

    对陆江初的情况,陆志明当然是担忧的,但是有一点他更明白,那就是不能强求。

    虽然陆志明出身很高,年少时并没有经历过多少坎坷。

    但他在中年人生最辉煌与黄金的时期,陆志明却遭受了丧妻的打击。

    正因为陆志明有着与陆江初相似的经历,他能够比陆垂云更加与陆江初感同身受。

    和陆江初的不同在于,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陆志明都不会去寻找替身。

    对于他而言,不在的人就是不在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挽留,都不会有改变,又何必自欺欺人,去伤人伤己呢?

    与陆江初更不同的事情是,陆志明在失去自己妻子之后,从来都不敢崩溃。

    因为那时陆垂云与陆江初都没有成年,他必须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而陆江初失去顾和光,却是在婚礼之前,他们之间没有其他更深的纽带羁绊,甚至还有着不少误会与阴差阳错。

    陆志明什么都不担心,他只担心陆江初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陆志明也不认为陆江初对严嵇的特殊,全部都是因为严嵇是陆垂云的替身的缘故。

    如果只是替身的话,恐怕在离婚之后,陆江初就不会与严嵇继续有拉扯。

    对于这一切,陆江初真的能够意识到吗?

    而在意识到之后,她又真的能够接受吗?

    又或者,她的大脑会将感觉给扭曲,让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

    顾和光的死是陆江初需要跨过的门槛。

    而这个门槛陆江初现在到底跨过没有,显然只能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但是无论陆垂云如何焦虑,陆志明如何担忧,这个坎还是只能靠陆江初自己跨过去。

    一切都并不容易,而一切却又都没有什么更多的选择。

    最终,陆志明只能说道:“你妹妹那边的事情,全都是心病,不可能使用外力。要想通,就只能靠她自己。”

    这句话其实说得有那么一些冷漠和残酷,但更多却是担忧与无奈。

    陆垂云却完全理解陆志明的意思,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言,点了点头后,陆垂云叹了口气:“现在江江与严嵇离婚的事实暴露,网上的舆论我们需要处理吗?”

    陆志明沉吟片刻,给出回答:“要处理,但不能有过多的干预痕迹,注意引导风向就是了。

    另外,一定要找到泄露消息的罪魁祸首。”

    说到“罪魁祸首”四个字的时候,向来神色冷漠的陆志明,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杀意。

    陆志明厌恶一切让他女儿从痛苦中清醒过来的人。

    为了让陆江初能够高兴,这些年来,他们很多人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之前陆江初的高兴,虽然是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上的,但还是让陆垂云感觉欣慰。

    如果不是那个将一切捅穿的人,陆江初恐怕不会那么早就恢复记忆。

    这让陆志明如何不恨?

    面对陆志明的命令,陆垂云当然点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再无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姚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陆家人盯上了。

    姚曼看着网上对陆江初的骂声与质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此刻她已经想不到什么后果了,在姚曼心中,只要能够让陆江初付出代价,让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不要怪她狠毒,如果不是陆江初出现,霍联瑞对她怎么可能是那种态度。

    越想,姚曼对陆江初越痛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霍联瑞的反应。

    而霍家人向来是大家注意力的焦点,带着一份隐秘的欢喜,姚曼很容易就找到了霍联瑞。

    这次霍联瑞他们并没有在宴会最中心的位置,而是站在了边缘处的走廊里,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想来他们已经知道陆江初与严嵇的事情了。

    姚曼眼中满是喜色。

    她在去见霍联瑞之前,还特意换上了一件浅粉色的礼服。

    姚曼想,之前的自己或许过于强势了。

    现在霍联瑞正是被欺骗后,得知真相时需要安慰的时刻,她自然要穿得温柔一些,去见她的心上人。

    想到霍联瑞可能会表现出来的对陆江初的厌恶,姚曼嘴角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霍联瑞在给自家公关部门布置舆论压制任务的时候,见到了姚曼。

    他不知道姚曼这时候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也没心思和姚曼继续拉扯,转身便准备离开。

    看霍联瑞这样子,姚曼有些焦急,柔声唤了一句:“联瑞哥哥。”

    霍联瑞此刻正在寻找陆江初的身影,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其他,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姚曼这些年来在霍联瑞面前,早已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见霍联瑞如此,她也顾不得自己穿的是10厘米的高跟鞋,便小跑着上前,抱住了霍联瑞的腰,语气有些委屈:“联瑞哥哥,你还要躲着我吗?

    难道在你心中,我连陆江初那个残花败柳都比不上?”

    霍联瑞原本是不耐烦的,心中充满杀人的冲动,正准备动手。

    但在他听到姚曼的话,感觉到姚曼那兴奋的语气后,霍联瑞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他的语气无比冰冷:“残花败柳?”

    姚曼没注意到霍联瑞的语气,只为霍联瑞愿意停步而高兴。

    其实就算是姚曼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毕竟霍联瑞这样说话,说不定只是被陆江初气狠了呢。

    姚曼只以为霍联瑞还不够了解一切的真相,于是添油加醋地说道:“联瑞哥哥,你看见网上的新闻了吗?

    没有想到陆江初竟然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你之前肯定被他骗了吧?联瑞哥哥,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陆江初那种残花败柳。

    联瑞哥哥你不要生气了,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的……”

    霍联瑞实在听不下去了,语气讽刺而不耐烦地打断了姚曼的话:“你以为你是那个更好的人?”

    或许是因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姚曼竟然没有听出霍联瑞言语中对她的不快。

    她也不好意思直接给出肯定的回答,最终只能含羞带怯地说道:“联瑞哥哥,我一直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