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7-ep1:地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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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我们目前的行动显得很不体面或是堪称一无所获。”迈克尔·麦克尼尔左手捏着一页报纸,右手拿着巧克力棒,他身旁的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罗马尼亚本地新闻媒体对前不久刚被曝光的所谓食人案的一系列报道和分析,但他和伯顿是当然不敢冲到镜头前充当英雄的,那只会让他们身陷更复杂的冲突之中,“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活动还没有暴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伯顿笑了,“我国的驻外特工、外交官、军官闲来无事的时候搞一些副业,倒还在情理之中……不过,直到现在,我是真的没想到罗马尼亚也有类似的社交圈子。”

    “你参加过吗?”麦克尼尔从报纸间抬起头,他知道伯顿所说的【我国】不是法国而是合众国,“你见识到的东西比我多,想必也会对这些问题有更深一层的体会。”

    主持人还在天花乱坠地描述着组织这些宴会的主导者和参与者的腐化堕落并严厉地痛斥其恶行骇人听闻、极大程度地危害了公民们的生命安全,平日准备的那些夸大其词的描述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食尸鬼吃人,那是天性使然,是迫不得已;如今连人也要吃人,简直是十恶不赦。不把这些食人的恶魔绳之以法,不仅罗马尼亚的警察和法官们良心不安,自认为无冕之王的媒体人士更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至少,杰莱里是这么说的——被麦克尼尔所杀的女人疑似是某个食人俱乐部的成员,但这一内幕消息不能对外公开,正如麦克尼尔至今不会向任何人承认是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把惨剧解释为个例,公民们或许很快就会安定下来,但倘若人们意识到背后存在一个有预谋地蓄意制造惨案的组织,那时怒火便会烧尽其所能及的一切。故此,麦克尼尔不太可能在公开的媒体报道中找到什么深层消息,他只是借此获得一种满足感罢了。当主持人们的评价流入他的耳中时,他才会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食人俱乐部只是个插曲,那该是罗马尼亚警察负责追查的事情,同他们两人无关。围绕着可疑的人口贩卖生意调查了这么久,麦克尼尔找出来的不过是个接近瓦解的食人俱乐部,这让他感到无比气恼。见微知著,从最微小的细节中察觉系统性的隐患并将其解决,那是他在人微言轻的时候所选择的途径,而现实无法给他以相应的回报。调查上的停滞意味着过去所做的一切接近徒劳无功,这些挫折极大程度地刺激了麦克尼尔的情绪。

    “想听真话吗?”伯顿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我没兴趣,因为不好吃。”

    “这很符合你的作风。”麦克尼尔笑了,尽管伯顿的答复本应让他恼火万分,“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抽烟喝酒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耍威风,只是因为你自己觉得有意思罢了。”

    “没错,为了符合什么【上流社会的规矩】或是装出自视高人一等的风格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嘛。我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切合我心里的**,不符合需求的享受对我来说和工作没什么区别。”伯顿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在道德上既灵活又死板的麦克尼尔突然向他发难,所幸他预见的最糟糕的结果并未出现,“伙计,有些人完全把自己的同类当做另一种低等生物,你和这种人谈什么责任感、契约精神,那都是浪费时间。”

    然而,他们不约而同地责怪那些人的狂妄和贪婪,并不会减少挡在他们面前的诸多障碍。看起来,以夜店工作人群为主的人口买卖事件背后并没有食尸鬼在兴风作浪,麦克尼尔也该到此放弃调查了。至于拉博卢先生和格内亚女士之间的纠葛,那大概是个私人问题,而他或伯顿永远无法窥得其中的真相。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这是他们初来乍到时所做的第一轮调查,结果却是无功而返,纵使别人不说些什么,麦克尼尔本人也不会容许自己再度失败。多次被安布雷拉抢占先机、以至于最终令阿尔伯特·威斯克得以用替身吸引他人注意力并再度上演金蝉脱壳的奇迹,这等耻辱于麦克尼尔而言难以接受。他们每慢一步、每做出一个错误决策,敌人就会争取到更多的优势,直到双方之间的差距拉大到让他们感到无力回天。

    必须精确地阻止敌人的每一次行动。前提是他们知道敌人究竟是谁。

    “所以……”伯顿试探性地请求麦克尼尔转换调查方向,“这事该停下了。虽说名单上还剩下几个人,可他们的嫌疑并不比那个女人更大。也许我们该尝试着走一走你所说的上层路线,比如伪造几个身份再找找本地的社会名流……”

    “如果要我承认策略的失败,那我们就要把事情做得彻底一些、不给以后的我留反悔的余地。”麦克尼尔把报纸扔到一旁,又关掉了电视,“过了这么久,罗马尼亚人大概也已经放松警惕了,那么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调查名单上剩下的人员。”

    伯顿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反对麦克尼尔的意见。他和麦克尼尔一样,都在尝试着从一个陌生的世界中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能力摸索出一套对应的生存法则,谁也说不准自己走出的每一步究竟是对是错。鞭策着他们不断前进的除了李林的威胁之外,更多的是自我的意志。想要用这条好不容易重新得来的生命继续享受人生的伯顿愿意为了新生而付出一切代价,更何况他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离出卖灵魂相去甚远。

    “……剩下的可是外国人。”彼得·伯顿提醒麦克尼尔别忘了带上银白色手提箱,“嗯……虽然咱们也是外国人。话说回来,打造库因克的技术如果能够用在军事上……不,哪怕是用在医学上,也会造福更多人的。我总觉得这项技术的用途不该是仅仅为我们提供对抗食尸鬼的武器。”

    “你为什么会认为库因克的相关技术没有在其他领域得到应用呢?”麦克尼尔有些疑惑地望着正在换衣服的伯顿,“虽然库因克这种特殊的武器让我确实联想到了我们在上一个平行世界所见识到的……【畸形】的技术,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相应的技术仍然正在逐渐进入民用领域而不是仅仅限于军用。想想看,as机甲也衍生出了作为大型工程载具的ps机甲,而制造库因克的技术同样经库因克钢而造福常规工程项目……”

    “麦克尼尔,我不是说这个。”伯顿干脆利落地换上了外衣,他要同麦克尼尔一起策划下一场调查,“我的意思是,库因克是这个世界上的轴心国为了解决常规武器无法有效地歼灭食尸鬼的问题而发明出来的新型武器,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快70年,人类却还在用库因克和食尸鬼对抗,更离谱的是相关技术仍然是德国人和日本人掌握,这让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用于替代库因克的武器也已经出现了,这正是21世纪的技术进步带给我们的新礼物。”麦克尼尔仔细地想了想,没有从伯顿所指出的现象中发现半点异常,“而且那并不意味着当年德国人和日本人的技术领先了全世界几十年……不然,步枪这种诞生已有几百年的武器是不是也该淘汰呀?别疑神疑鬼了,我承认你对平行世界次序规律的正确推断让我们的提前准备有了用武之地,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你的直觉在其他问题上也是灵验的。我们今天先去调查那个阿拉伯人,然后再去找乌克兰人。”

    麦克尼尔最近的双面生活着实让他感到精力有限,他既要去调查人口贩卖案件,又要同康斯坦丁·杰莱里保持联系、时刻从对方口中了解最新的情报以分析食尸鬼们的动向,而且还得努力维持他最新建立的人际关系。本以为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只是个不出名的歌剧演员的麦克尼尔在从相关网站上看到了对方和多国政要、大亨们的合影后,瞬间打消了对马蒂亚斯的轻视。既然这位艺术家的人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宽广,适当地利用起来也未尝不可。

    涉及到外国大亨的事情上,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特工身份起不到作用,但他们完全可以想办法把事情抛给马蒂亚斯。

    下午两点多,迈克尔·麦克尼尔赶到了马蒂亚斯所在的建筑工地附近——一直想要自己创作一个剧本的歌剧演员说他要来建筑工地取材。得益于罗马尼亚发达的建筑业,建筑工地在罗马尼亚随处可见,布加勒斯特市内也有不少。这么充足的素材于马蒂亚斯而言,可谓是给他的创作开辟出了一条捷径。

    麦克尼尔以前也没少去过建筑工地,但不是亲自当建筑工人。确切地说,他曾经在中南半岛北方某个叫老谷县的地方(然而这个世界的地图上并没有对应的行政区划)督促当地的工人们投入到火热的战后重建工作中,那时他坚信集中力量发展才能将东南亚从军阀混战后的萧条中拯救出来。如今再见到类似的场景,麦克尼尔的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起码他愿意在工人们没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施以同情。

    “下午好,贝尔蒙多先生。”麦克尼尔很绅士地和对方握了握手,然而他的动作被突然冲出建筑工地的大卡车打断了,那时他不得不用手臂遮住脸以免尘土全都贴在他的脸上,“……您的创作实在是很不容易啊。”

    “没什么不容易的,我们又不需要到这种地方来做工。”马蒂亚斯自己就站在一旁做着记录,跟在他身后的麦克尼尔连个能坐下的地方也找不到,只得跟马蒂亚斯一起站着,“不瞒你说,过几天我打算去特兰西瓦尼亚旅游,然后再回巴黎演出……下次回布加勒斯特大概是一个月之后了,你这时候来找我还真是巧合得很。”

    “……特兰西瓦尼亚?”麦克尼尔知道那是罗马尼亚西北地区大片土地的原有名称,“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把罗马尼亚的吸血鬼传说和食尸鬼结合起来是个好主意。虽然吸血鬼在文学创作中一贯以负面形象出现,然而罗马尼亚人却因其历史上的英雄君主弗拉德三世而对吸血鬼有另一种不同的看法……更不必说,吸血鬼是虚构的,食尸鬼却是真实的。”

    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沉默地看着麦克尼尔讲完了他的长篇大论,而后才出言提醒道,在弗拉德三世活跃的时代,特兰西瓦尼亚还是匈牙利的一部分。

    “……没什么区别,反正现在大家提到吸血鬼的第一反应都是特兰西瓦尼亚和罗马尼亚,谁还在乎这些纠葛呢?”麦克尼尔尴尬地用假笑掩盖了自己的失误,“说起吸血鬼文化啊,我有个朋友要来罗马尼亚做旅游业投资,但是本来打算和他合作的一个阿拉伯人欠了他的钱并且躲在这里不走了,这让我们两个都很难办。贝尔蒙多先生,我听说您认识不少在各行业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大人物,如果您愿意帮我一个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尝试着做一个关于法国和罗马尼亚文化交流的旅游项目,而且我想这一定会对您的创作有所帮助……”

    见马蒂亚斯似乎没什么兴趣,麦克尼尔又把那个虚构的项目以更加夸大其词的描述向对方阐明,旨在说服马蒂亚斯为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协助。虽然从头到尾虚构一个项目实在难于登天,然而彼得·伯顿却在这方面有着不小的天赋,这也成为了麦克尼尔信心的来源。伯顿当时对麦克尼尔夸口说,除非马蒂亚斯本人也在相关领域工作,不然对方绝无可能戳穿他们的谎言。

    果不其然,完全没识破谎话的马蒂亚斯很快就答应了麦克尼尔的要求。

    “这年头愿意看歌剧的人太少了,可是你不仅在认真地观看演出,而且还在用心地感受表演中的每一个细节,单凭这一点,作为一个演员,我应该尽力挽留自己真正的观众才对。”马蒂亚斯·贝尔蒙多潇洒地笑了笑,“有时候我甚至故意暴露一些破绽,可是观众里没人能看出来……唉。你可以把那个阿拉伯人的姓名或是其他一些个人资料交给我,也许我能帮你们找到他目前的住处。”

    麦克尼尔把伯顿搜集到的信息告诉了马蒂亚斯,而后站在建筑工地门口陪着马蒂亚斯一起看工人们的卖力劳作。如果有更先进的建筑工程技术,也许工人们就不必这么辛苦了——这是舒勒的观点,那个男人一向坚信技术的进步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虽然麦克尼尔并不完全认同舒勒的看法,但他必须承认,用老办法种地的东南亚农民过着的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简直是他不忍直视的。相较而言,欧洲和北美的农民几乎生活在天堂中。

    “我有个朋友,她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会很喜欢来看你的歌剧表演的。”麦克尼尔又站了一阵,决定动身返回,他还要和伯顿一起寻找那阿拉伯人的下落,“那么,祝您创作顺利,贝尔蒙多先生。”

    他挥手向马蒂亚斯告别,而后沿着土路走到一百多米外,乘上了来时驾驶的车子。巴黎的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并不负责给他们提供在罗马尼亚执行任务期间的代步工具,这辆车是伯顿搞来的,准确地说是以非常公道的价格从走私商人手里弄到的。虽然麦克尼尔坚持要求伯顿找更便宜的车子,然而伯顿却明确表示,冒充商人的麦克尼尔如果开着便宜的车辆只会让他人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

    “而且,一辆车是不够的,因为你应该有好几个互无交集的身份。”伯顿完全没有停止继续捞钱的想法,钱总是越多越好,“我的投资能力,你是见识过的……那些能让常人赔得倾家荡产的股票对我来说恰恰是肥羊,除非背后操盘的人打算不守规矩。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等我有钱了之后,咱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也要从里到外装修一遍,每个角落都要安上监控摄像头。”

    “也包括卫生间和浴室吗?”

    “……那就算了。”

    一想到自己开着的车子值几十万美元,麦克尼尔只觉得心在滴血,哪怕他整个过程中没出一分钱。

    “就是个代步工具而已,再贵也只是车……”他不停地自言自语,但车子里并无第二个人听他讲话,“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比拼谁的车更昂贵、更豪华。”

    伯顿下午去了布加勒斯特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寻找名单上的阿拉伯商人可能藏身的地方,他并不认为那家伙在最近出现的食人宴会案因所谓的黑帮成员纵火而被捅破后还敢跑到郊外别墅里寻欢作乐(精确地控制了人员贩卖交易时间的伯顿对自己的预判有着充足的信心),所以只打算在大型酒店附近寻找线索。跑到酒店或是夜店里一掷千金的阿拉伯富商,他以前见过许多,其中一些还是卡萨德领着他去拜会的。就这一点而言,卡萨德本人倒也是十足的异端:过着此等奢侈生活的家伙大概会成为萨拉菲战士们选择的首要斩首目标。

    虽然麦克尼尔计划在和马蒂亚斯见面后马上回来和伯顿继续协同调查,但他刚开车回到市中心就接到了马蒂亚斯打来的电话。由于担心这部普通手机的通话内容被窃听,麦克尼尔又只得开着车子返回建筑工地、从马蒂亚斯处打探到了那名阿拉伯商人的住址,这才又一次折回市中心,那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恰好,伯顿当时正在那名商人藏身的酒店附近,于是麦克尼尔连忙要求伯顿前往酒店外围打探情况。

    “好哇,酒店确实被人包下了。”伯顿对麦克尼尔的努力成果赞不绝口,“我还以为咱们至少要明天才能得到线索,想不到今天就能有收获了。哎,开了一下午林肯轿车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成为了总统的错觉?”

    “总统?你是说被子弹开瓢的总统吗?”麦克尼尔没好气地答道,“赶快想出一个潜入酒店的计划,不然说不定那家伙明天就撤走了。”

    万般无奈之下,伯顿只得玩起飞檐走壁的老本行。他和麦克尼尔在酒店附近会合,用那辆林肯轿车掩人耳目,一直等到了深夜才敢行动,并且只从酒店被其他建筑物的阴影遮挡的一侧向上攀爬。为了避免被可能出现的保安甚至是食尸鬼一网打尽,麦克尼尔建议两人分别到不同楼层展开行动,最好确认一下被这名阿拉伯富商【购买】的娼妓们的下落。

    彼得·伯顿和迈克尔·麦克尼尔从目标所居住的楼层其中一侧走廊两端的房间分别入侵,他们并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愿把事情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刚钻进屋子,还没来得及解开绳索的麦克尼尔就听到了伯顿的惊呼:

    “喂,你真该来看看,这里有很多未成年人……”

    “小声些。”麦克尼尔瞬间把声音压得无比低沉,“我这里没人,不过外面就说不准了。”

    麦克尼尔蹑手蹑脚地穿过这间屋子,轻轻地打开外门,刚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回过头发现一个穿着睡衣的青年男子正愣愣地望着他。见到对方的那一刻,麦克尼尔也愣住了,因为那张脸的模样毫无疑问就是卡萨德——况且能在酒店被人包下的情况下还穿着睡衣、悠然自得地散步的只能是包下酒店的那名阿拉伯商人。然而,麦克尼尔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如此的巧合中同卡萨德见面。

    “……麦克尼尔?”

    “你怎么在这里?”麦克尼尔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来这抓一个到处买卖人口的恶棍……”

    “看来你们说的是我了。”卡萨德叹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双肩随之垂下,“我……真神在上,听我解释。”

    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远在德国的机场安检人员更不可能知晓发生在布加勒斯特某处高档酒店中的这些误会,他们还要忙着做夜间航班的安检工作。

    “祝您旅途愉快,舒勒先生。”年轻的安检人员笑着把行李递给眼前的光头男子,“希望您对我们的服务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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