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我愿对你负责

    沈青杉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门开时,她已经昏厥过去多时了。

    魔医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许久,才抓着衣襟,拖死狗似的把她拖进屋里。

    沈青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西屋的地上。

    屋里空荡荡的,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水,一碗煮山药。

    她趔趄地扑过去,端起水一饮而尽,又把山药连皮吃了个精光。

    缓过劲来,头重脚轻地出了门,四处寻找。

    云冽被丢在门外的空地上,还没苏醒。

    沈青杉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抬手往他鼻端探去。

    呼吸均匀,脉搏跳动的节奏很平和。

    沈青杉腿一软,跪坐在地,两手撑着地面,栽着脑袋,重重地粗喘。

    他的命,保住了。

    魔医躺在桂花树粗壮的枝桠间,定定地瞧着沈青杉,邪性的眸子眯成窄窄一线,若有所思。

    “他死不了。”

    沈青杉循声望去,焦急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多久能痊愈?”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大哥和四哥一定急疯了,容州的情势也不知如何了。

    还有岳渊停,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生死如何。

    魔医沉默了许久,忽然屈指一弹,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药丸,准确无误地落入沈青杉怀里。

    “这是子母连心蛊,只要你肯吃下,我保证,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沈青杉不假思索,拈起药丸就往嘴里送。

    “慢着!”魔医冷声喝止,邪笑道,“你不问问这是什么东西么?”

    沈青杉垂眸看着云冽,弯了弯唇,平静地道“只要能救他,我死都行。”

    魔医瞳孔一缩,冷厉地道“所谓子母连心蛊,乃是以子蛊寄生于人体,中蛊者若要活命,需以鲜血喂食母蛊。”

    “若母蛊三日未得鲜血饲喂,子蛊便会啃食中蛊者的五脏六腑。”

    顿了顿,魔医阴恻恻笑道“你若服下子蛊,便再不可离开此处,否则五脏六腑便会被子蛊啃咬殆尽,痛苦而死。”

    “小姑娘,你可想好了,子母连心蛊,唯死可解。”

    沈青杉怔了一瞬,忽而笑了。

    “我原就是侥幸捡回一条命,多活这两年,已是占了便宜。死便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魔医的注视下,沈青杉将药丸塞进嘴里,一口吞下。

    魔医紧缩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片刻,蛊虫发作,沈青杉心口剧痛,仿佛被千万只虫蚁啃咬。

    她疼得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按着胸口,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半张着,嗬嗬地喘着粗气,短促剧烈。

    剧痛令她控制不住地扭动翻滚,死命地捶胸口,痛呻被堵在喉咙里,如濒死的困兽。

    魔医神情复杂地看了许久,才跳下树,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打开盖子。

    盒子里是一条胖墩墩的虫子,长着长长的触须和几十对足,黑乎乎的,很恶心。

    魔医抓起沈青杉的手,用匕首在她掌心里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到虫子头部,它立即蠕动起来,翕动着嘴巴吸食鲜血。

    随着母蛊吸到血液,子蛊被安抚下来,不再撕咬。

    沈青杉的眼睛无力地半眯着,冷汗淋漓,呼哧呼哧地急喘。

    半晌,狼狈不堪的少女,用尽全力撑起虚弱的身子,端端正正地跪着,平静地磕了个头。

    “请前辈救我夫君性命,送他出山。不要告诉他,我曾来过。”

    她注定要埋骨于此,与其让云冽沉溺于痛苦中不可自拔,倒不如让他以为,他是撞了大运为人所救,与她毫不相干。

    魔医眼睁睁地瞧着那清瘦的身影,吃力地站起来,蹒跚走进屋里,脚步虽慢,但从未停顿,也不曾回头。

    半晌,他才醒过神来,跳下桂花树,把云冽带走了。

    沈青杉席地而坐,心里空荡荡的,茫无头绪。

    中了蛊,只能被困死在这片山谷。

    云冽的生死、沈家的安危、朝中的局势、天下的兴亡,她都无能为力了。

    ——

    每天早晨,魔医会取一滴沈青杉的鲜血,滴入饲养母蛊的铁盒子里,给她留下一颗药,之后就离开竹屋,直到傍晚才回来。

    第七天,魔医回来时,带来一封血书。

    沈青杉一眼便认出,那是从云冽的衣衫内衬上撕下来的布料。

    “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简简单单八个字,是云冽的手迹。

    沈青杉心口一梗,眼皮子一沉,潸然泪下。

    魔医跳上桂花树,吹起了竹笛。

    沈青杉没听过那首曲子,但能听出其中深藏的缱绻情意,倏忽间,又变成滔天的恨意。

    随着恨意愈燃愈裂,魔医忽然一把捏碎竹笛,从树上跌落下来,吐了一口血,仓皇闯进屋里,重重地甩上门。

    沈青杉撑着虚弱的身子,想过去看一看,但手还没搭上门,就被一道厉斥喝退。

    “滚!”

    沈青杉也不恼,平静地离开。

    她折了许多柳枝,撸掉叶片,编成一个口小肚大的篮子,又斜插一圈顶端削尖的粗树枝。

    往篮子里扔了些山药,把篮子投入水中。

    能不能捕到鱼,沈青杉并不在乎,她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漫长的时日罢了。

    天黑后,沈青杉开了门,走到西间的墙根下,在柳条编成的垫子上躺下。

    三间竹屋,中间没有隔断,也没有帘布遮挡。

    魔医侧卧在东屋的竹榻上,听见动静,没动弹,也没出声。

    长夜漫漫,如死一般沉寂。

    早晨,沈青杉醒来时,魔医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将桌子上的半碗煮山药吃了,不紧不慢地去看鱼笼。

    一无所获。

    沈青杉并不失望,蹲在水边洗了把脸,神态平静地去屋后。

    屋后是大片药圃,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安安静静地薅草,时而停下来,出一会子神。

    要说不后悔,那绝对是假的。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能够专心致志地跟着师父学医术,兴许今天就不会落到这个局面。

    魔医正坐在房顶上喝酒,视线中忽然闯入一道清瘦的身影,他眉心一蹙,眼底弥漫起浓重的痛苦。

    半晌,他忽然清冷出声“你叫什么?”

    沈青杉闻声抬头,只见魔医背光坐着,眉目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她还没回答,就听魔医自顾自道“阿丑,以后你就叫阿丑。”

    沈青杉抿了抿唇,抬起手背抹了下脸。脸上的伤口结了痂,纵横交错,不用看都知道一定很丑。

    她低眉敛目,平静地道“多谢前辈。”

    魔医瞳孔一缩,惊讶地问“你不恨我?”

    沈青杉摇了摇头,复又低头薅草,声线平稳,风轻云淡。

    “若非前辈出手相救,我夫妻二人早已丧命。”

    魔医定定地瞧着沈青杉,满眼不可思议。

    顿了顿,固执地追问,“我逼你毁容,给你下蛊,害你二人天各一方,你也不恨我?”

    沈青杉抬眸望过去,淡淡笑了“只要他活着,我怎么样都好。”

    魔医忽然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死死地盯着沈青杉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些许虚伪来。

    沈青杉不躲不避,任由他打量。

    魔医趔趄着倒退几步,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不!不可能!”

    “我不信!假的!都是假的!”

    他仓皇而逃,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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