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以石立誓

    事件正在进一步升级,谁都没想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竟然逐渐升级成这么大冲突。

    任梅花扶陈严扶到一半都不扶了,她也傻眼了,这要是打起来,那可不得了,村子里面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他们这些干部谁也别想讨好。

    吕庆成更是大声疾呼:“我们在开化就打过一场,难道还怕在你们景宁再打一场吗移民们,抄家伙,跟这帮看不起我们的龟孙们干了!”

    “干了!”一个个都在找家伙,没家伙的也在旁边找石头。

    吕庆成抄起路边上一块石头,彪悍地喊:“来啊,我看谁敢上来老子在开化打过架流过血,我他妈都成孤家寡人了,不怕在你们这里再流一次!”

    就在这危急关头,严贵荣站了出来,他往吕庆成那边跑去,大声呼喊:“别动手,都别动手。你也是,赶紧把石头放下。”

    吕庆成操着半土不洋的淳普,指着严贵荣鼻子骂:“老东西,你让不让开,你要是不让开,我今天就让你脑袋开个瓢,让你看看自己脑浆子是红色还是白色。”

    严贵荣丝毫不畏惧,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用官话喊:“如果在我脑袋上开个瓢,就能平息这场争斗,你砸好了,我绝对不躲!”

    吕庆成被严贵荣的果决弄得心中一震,他是个狠人没错,可没想到碰上个不要命的!

    趁着这个剑拔弩张的空隙,陈严赶紧爬上了村前的三块大石,他站在石头上大声喊:“都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吗以前打鬼子,打老蒋的时候,你们有这么使劲吗你们饭都吃不饱,打伤了有钱治伤吗打残了,谁来养你们以后家里日子怎么过都把东西给我放下!”

    众人齐齐愣住,生活的贫苦,现实的不堪,让他们连打架的底气都没有。

    移民老师姜和平赶紧上来抢这个彪悍老乡吕庆成手上的石头:“别别别,快给我。”

    陈严道:“你们听我说完行不行移民们,你们不能现在就走,你们要是这样走了,就成黑户了,以后你们怎么生活,回去之后住哪你们已经没有房子了,你们房子已经在水下了。淳安已经没有富余的土地给你们种了,连开荒都没地方去了。你们孩子怎么办,黑户是没法上学的,难不成让他们当一辈子睁眼瞎吗”

    这批移民除了吕庆成这十个从开化逃回来的当过黑户的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当过黑户。刚才群情激愤之下才暴怒着说要走,可现在被陈严这么一说,移民们齐齐愣住了。

    移民老师姜和平神色黯淡,他悲怆道:“我们的家已经沉在水下了,淳安是我们回不去的故乡。”

    一个移民妇女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家在淳安,不在这里,我的家不在这里。”

    移民们悲从心来,一个个都红了眼睛,好多女人小孩跟着哭了起来。

    这哭的本地人都难受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咋办。

    陈严对他们道:“我知道我们这里穷,我们这里偏,离着淳安远。你们的祖先都葬在老家,你们的亲人朋友很多也在老家,但淳安已经安置不了任何人了。”

    “安置好你们,带着你们重建家园,是上级给我的任务。我是这个大队的支书,组织上给我的任务,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你们的土地,我一定会给你们调剂好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是我把你们从淳安接过来的,我会对你们负责到底的。如果我不能调剂好土地,如果你们对这里还是不满意,还是想走。那我去向上级申请,哪怕自请处分,我也会把你们带回去请求移民办对你们重新安置。”

    “如果你们愿意待在三石大队,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干。那我陈严以我的党性发誓,以我脚下这三块大石发誓,你们来了就是我们三石人,当地人有什么待遇你们就会有什么,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会带着你们重建家园。我脚下这三块大石,永远有一块属于你们移民!”

    大家都怔怔看着站在石头上的陈严。

    不论移民,不论汉民,还是畲民,大家都在看陈严。

    陈严指着脚下的三块大石,他大声说:“以前的三石村叫石溪村,这三块大石传闻是仙人拿着牛鞭从泰顺赶过来的,落在了我们村子。后来仙人迟迟没有把石头再赶回去,所以我们才给村子的名字换成了三石。”

    “可能冥冥中自有注定,我们大队正好也有汉民,移民,畲民三个群体。你们看,这三块冰冷的石头都能聚在一起,我不相信我们大队这三颗火热的心不能融在一起!”

    “我们这里是真的穷,也是真的苦,土地是真的难种食,遍地都是荒山脊岭,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地质灾害。可这光秃秃的石头上都能长青苔,我不相信我们不能凭借双手把这穷山恶水荒山脊岭改造成金山银山!”

    “我说过,我来的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带大家走出贫苦和饥饿。不管是住在山上的畲民,还是山下的汉民,还是刚来的移民,我一定会带着你们走出来的!我会做到,我一定会做到的!”

    这一天,三石大队的社员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在向他们描述他们那不敢想象的未来。那年轻人如同赌咒发誓一般的话语,就像是一记烙印深深印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剑拔弩张的场面最后还是消散了,几帮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大队干部才松了一口气。

    严贵荣和任梅花用复杂的眼神看陈严。

    陈严从石头上爬下来,可却又震了一脚,让他有些疼。

    “没事吧”任梅花关切地问。

    陈严摇摇头,问严贵荣:“贵荣叔,你没事吧,刚才太危险了,你怎么可以顶上去,万一他真砸下来怎么办”

    “解放前被关到牢里两个月,我都没怕过,眼前这点事情小场面算什么。我是不认可你的想法,但不代表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大队干部。这种危急时候干部不站出来,难不成让社员们顶在前面”严贵荣刚说完,似又回过味,他看了过来:“你刚叫我什么”

    陈严躲开对方的眼神,解释道:“您比我大,叫一声叔总不打紧吧。”

    “哦。”严贵荣点点头,倒也觉得合理,他又看陈严,微微叹了一声,没在刚才的事情上多说,只是他的神情变得惆怅了起来,他说:“刚才你提到我们村因为三块大石而改名的事情,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当年是他提出要改名的。”

    任梅花好奇问:“谁”

    陈严目光变得黯淡。

    严贵荣停顿了几秒,才语气复杂地说:“一个让我们吃了很多苦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