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故地重游

    “京城什么样?”

    唐英问了一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大乾京都带有神圣意味。

    千年延绵不绝的皇朝,即使间或衰落,也将烙印深深融入血脉当中,将来有人造反都得喊大乾口号。

    李平安描述了一路,每次讲的都不同

    有西市繁华,有南城破败,有牙行的哭泣,有春风楼的欢笑。

    有光明,有阴郁。

    李平安遥望京城方向,目光深邃:“没那么神圣,也没那么糟……”

    话音未落,媳妇从车里伸出头。

    “相公,春风楼的欢笑好听吗?”

    “咱也只是听人说。”

    李平安顿时装不了深沉,转头教育坐在车轼看风景的儿子:“你这厮切记,好人谁去春风里啊!”

    唐英抿嘴轻笑,时间久了他也摸清父亲的性格。

    不似别人家古板威严,只要不触碰底线,可以当做朋友相处。

    一家三口,从凉州出发向东,经并州、章州来到京畿地界,历时两个多月终于望见了京城。

    宏伟高大的城池,在平原上拔地而起,巍峨壮观。

    唐英心神激荡,忍不住登上马车顶,望着气势磅礴的京城,想要学着文人才子念几句诗,或能流传后世。

    结果左思右想,憋了许久感慨一声。

    “娘希匹,京城真大!”

    “怎么学你爹骂人?”

    媳妇呵斥出声,对着唐英一指,真气激射而出打中小腿。

    “哎呦……”

    唐英左腿发麻,从马车顶跌落,半空中翻了个筋斗,使了个金鸡独立单脚稳稳落地。

    “好俊的功夫。”

    官道上另一辆马车,老者掀开帘子,恰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赞叹出声。

    唐英得意的挺直了胸膛,忽然瞥见父亲低眉垂眼,吓得弯腰撅腚单腿蹦跳回马车,缩头缩脑唯恐被打手心。

    李平安没有教训儿子,对老者微微颔首,抖动缰绳加速超过。

    媳妇低声道:“这人是不是拦驾的那個?”

    李平安微微颔首:“当朝太师,理政大学士,魏衡!”

    唐英刷的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看向后方马车,可惜帘子已经落下,看不到魏衡模样颇有几分失望。

    李平安问道:“你想去认识?”

    “谁不想啊?”

    唐英激动道:“那可是魏太师,犯颜直谏入狱,陛下敬仰其刚正,授封三公,当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李平安又问道:“你想学魏衡?”

    唐英重重点头:“读书人兼济天下,自当如此!”

    啪!

    李平安狠狠敲了儿子脑袋一下:“别人犯颜直谏,为父敬佩,你若敢这般做,莫要怪当爹的大义灭亲。”

    唐英抱着脑袋,疼的眉头紧皱,偏偏不似先前被打了求饶。

    李平安睨了一眼:“怎么,不服气?”

    “当然。”

    唐英鼓起勇气反驳道:“父亲常讲为人处世的道理,教育我做个正直的人,魏太师敢为天下先,为何不能学?”

    李平安说道:“为何要犯颜直谏,你直接将那贪官污吏杀了不好吗?”

    “那如何揭发其罪行?”

    “贪官活着的时候,有人护着,一旦死了,别人恨不得将所有罪名都扣他头上。”

    “不妥不妥,这不成了私刑报复?”

    “所以宁肯株连无辜九族,也舍不得对贪官下狠手?”

    唐英一时语塞,冥思苦想典籍文章,发现怎么都反驳不了父亲的话,而唯一的出路似乎是允许犯颜直谏。

    这又不合君臣纲常,莫不是三纲五常……

    唐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掐灭了危险的思想,同时也不打算学魏衡。

    “父亲,那我该学谁?”

    “谁也不学,做自己。”

    李平安见儿子小脸儿紧皱,无奈说道:“若是资质愚笨,可以学苏相,做实事而不拘泥于手段。”

    唐英苦着脸说道:“一腔热血不顾性命,尚能学魏太师,苏相……那是要入史册的,只能让后世评述。”

    李平安诧异道:“今儿发现伱小子有个优点。”

    唐英迫不及待道:“父亲请讲,孩儿定努力发扬光大。”

    “你很有自知之明!”

    “……”

    父子说话间,马车来到了西城门外,排着队等待兵卒检查。

    后方不远处。

    驾车的车夫嘴巴张合,真气传音入密,将前方父子对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魏衡。

    “俗世当中有奇人啊!”

    魏衡轻抚胡须:“每每回想当年事,老夫都心生懊悔,不该冲动犯颜直谏。”

    车夫说道:“大人为国为民,此事已有公论,岂是个酸书生能质疑?”

    魏衡摇头说道:“老夫并非后悔谏言,也不惧生死,只是未能考虑周全,令那些受害者遭受牵连。”

    车夫劝慰道:“那与大人无关,若畏于报复就不伸冤,贪官污吏岂不更嚣张?”

    “或许有更好的法子。”

    魏衡望着马车上沮丧的少年,忽然生出几分收弟子的念头。

    ……

    从西城门进,熟门熟路的来到永兴坊。

    李平安看着熟悉的街道,多年过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路上与行人旁敲侧击的说话打听。

    曾经熟悉的坊间百姓,老的老,死的死,又有少年长大成人。

    十年人世几翻新,已经没人记得李爷了。

    经过殓尸房。

    从外面边看没什么变化,摇摇欲坠的旧木门还没换,李平安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人。

    院里打扫的颇为整洁,风吹过桃树簌簌作响,枝丫晃动露出几个熟透了的桃子。

    “好久不见。”

    李平安笑着对桃树说话,又似对自己说。

    从殓尸房离开,驾车来到喜来客栈,柜台前站着个年轻人,模样与当年老王掌柜有三分相似。

    李平安取出户牌、路引:“开两间上房。”

    掌柜的拿着户牌打量片刻,样貌上没有什么出入,唤来伙计带着去开房间。

    马车栓在后院,媳妇戴着斗笠面纱。

    真气修行臻至宗师境界,滋润肌肉洗练筋骨,大幅延绵寿元,让媳妇老的特别慢,三十六岁看起来似二十出头。

    永兴坊的老人,或许会认出媳妇模样,戴着面纱省了许多麻烦。

    翌日。

    李平安独自出门,熟门熟路的来到三娘酒肆,进门时才发现换了招牌。

    同福酒馆。

    进门后发现客人几乎坐满,个个拍桌子瞪眼,沸反盈天,似乎在争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