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鹿

    第二十六章

    昏暗的电影内,鹿茸茸没有不安太久。

    因为谢云遐没有离开太久,他很快就回来了。

    鹿茸茸注意到过道里的身影,立即扭头看他。

    电影剧情已经完全被她抛在脑后。

    谢云遐夜视能力优越,隔着大半个过道,就看见女孩子澄亮的眼睛,眼巴巴地落在他身上。

    他轻啧一声,几步迈过去。

    “吓着了?”他低声问。

    鹿茸茸嘴刚张开,颊边忽然一凉,某种带着凉意的纸杯贴着她的侧脸,男生柔软的指腹轻轻擦过,很快离开。

    凉的,温热的,热的。

    三种温度在她脸颊上,最高温的是她。

    “喝点儿。”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和低低的声音一起传过来。

    鹿茸茸反应过来,摇摇头,摇完头想起是在黑暗中,小声说了句“没有”,接过他手里的饮料。

    是奶茶吗?她捏着吸管喝了一口。

    入口是淡的,有很香的草莓味。

    鹿茸茸一愣,垂眼看了眼纸杯。

    是苏打水,不是奶茶。

    谢云遐一直看着鹿茸茸,见她发愣,瞥了眼她手里的水,问“不喜欢?想喝奶茶?”

    鹿茸茸抿唇,小声道“没有,就喝这个。”

    她只是没想到,谢云遐会注意到她的饮食习惯。

    谢云遐这趟出来是打算抓个现成,找人算账,这账还没来得及算,一个晕了,一个吓得小脸发白。

    这脾气是没法儿发了。

    他无奈一笑,揉揉她的脑袋,懒声道“看吧,看完带你去吃饭。”

    鹿茸茸彻底放松下来,在他身边,她似乎总是能忘记陌生环境和人群带来的恐惧。

    她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他身上。

    接下来的剧情比前面更无聊,加上鹿茸茸的心思不在电影上,一晃眼,电影便到了尾声。

    鹿茸茸抿着苏打水,余光悄悄看左边。

    比起她的心不在焉,谢云遐似乎看得挺认真,手撑着脸,头歪向她这边,姿势闲散地靠着椅背,双腿随意岔开。

    好看吗?她古怪地想。

    鹿茸茸把视线落回屏幕,瞥见解决事件的男女主拥抱在一起,两人对视着,慢慢靠近。

    她认真瞧着,眼前忽然一黑。

    还没反应过来,耳朵也被捂住了。

    五感变弱,她从缝隙间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有点黏,有点热,像糖在高温中融化。

    谢云遐把她的卫衣帽子往上一兜,直接兜住女孩子大半张脸,指节探到她耳朵旁,两只手捂了个结结实实。

    电影剧情倒没什么,能过审的东西没什么花头。

    后面那几个情侣座不安分,都快结束了,非得弄点儿动静出来。

    谢云遐脾气差劲,除了射击,平时也没那么多耐心。

    等了一分钟,后面还不消停,他不爽地啧了声。

    “各位。”他忽然懒洋洋地出声,“厅里有360度无死角夜视摄像头,人家工作人员上个班不容易,不然……我请你们开个房?”

    男生淡淡的嗓音里带着讽刺。

    再好的气氛也没了。

    情侣座两个男人被打断也不怎么爽,呛声的话都在嗓子眼了,前座的男生忽然站起身。

    近一米九的身高像山的暗影,静静落下来。

    他们心一虚,降低音量,咕哝两句就算过去了。

    吃什么长这么高?

    这哪儿打得过。

    谢云遐不想和人家起冲突,免得吓到小天鹅,趁着这会儿尾声没亮灯,自然拎着人出去了。

    鹿茸茸一路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在外面了。

    她的帽子被揭下来,脑门被弹了一下。

    “啊。”她郁闷地捂住额头。

    又要挨训了。

    鹿茸茸这回学聪明了,先发制人“郁师兄军训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我答应他请他吃饭,后来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的安排就是我请他吃饭,看电影是顺便的,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女孩子一口气说完,憋得脸颊泛红。

    谢云遐斜靠着扶栏,双手环胸,耷着眼瞧小天鹅叭叭解释,嘴皮子还挺利索,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他一笑,不要脸地否认“说你和他谈恋爱了?”

    男生眉梢轻轻挑起,明明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眼底和唇角都是笑,却不肯承认。

    鹿茸茸瞥了眼他的笑,嘀咕“那你跑来干什么?”

    谢云遐理所当然道“你说我上电影院来干什么?”

    鹿茸茸不想和谢云遐争辩,小声咕哝“你两天不在学校,回来第一件事是看电影,骗谁呀?”

    谢云遐唇角微弯,拉上她的帽子一罩,手掌摁住她的脑袋往前走,嗓音笑意轻懒“骗呆子。”

    鹿茸茸“……”

    你才呆子。

    周末,商场人多。

    鹿茸茸老老实实地躲在谢云遐身后,想往后一点儿,就被拎回去了,只许她躲一点点。

    她郁闷,一时也顾不上人多。

    避开人挤人的电梯,谢云遐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视线陡然暗下来,嘈杂声渐渐远去。

    鹿茸茸松了口气,捏捏掌心,愣了一下。

    掌心温热干燥,她居然没有出汗。

    谢云遐展臂撑着门,见胳膊下小天鹅不知道发什么呆,无奈道“小鸭子都知道过桥不能发呆。”

    鹿茸茸懵然抬头,男生的胳膊横在上方,挡住门。

    像在门和门框间架了一座桥梁,而她,可不就是过桥的小天鹅么。

    鹿茸茸回过神,忙走进去,用一副惊奇的口吻说“云遐哥哥,我没有出汗!我的病是不是好多了,可是……”

    可是在洛京那几天她总是心跳加速,脸还烫。

    她拧起眉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云遐没打算在这昏暗的地方和她讨论病情,往下看了眼,问“看得清吗?抓着我的衣服,先下楼。”

    楼道狭窄,他的声音有点低,弹到墙边返回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上磁性,听得人耳朵发痒。明明是他的声音,像他,又不太像他。

    鹿茸茸摸了摸耳朵,伸手拽住他的卫衣衣摆,衣服布料柔软,揉在掌心很快就皱了。

    她垂着眼,看着前面红白色的球鞋,往上是他的脚踝。

    干净瘦削,跟腱明显,只露出一截冷色。

    鹿茸茸在某个晚上看到邹暮妍在刷图——

    冷峻的男人穿着西装坐在座椅上,双腿交叠,脚踝被黑色袜子包裹住,只露出细长的一截,居高临下、禁欲的气场扑面而来。

    邹暮妍当场嘶哈,大声说好涩!

    鹿茸茸眨了眨眼睛,心说谢云遐的脚踝算不算好涩?

    她偷偷看了几眼,跟着这双球鞋迈过一级一级楼梯,转过几个弯,再东拐西扭,很快出了商场。

    秋日,东川天暗得很快。

    门推开,凉风兜头吹来,鹿茸茸躲在谢云遐身后,被遮得严严实实,风全吹在他身上。

    树下,暗黑色的机车静默着,车前挂着两个头盔。

    头盔在风里纹丝不动,映着路灯的亮光。

    鹿茸茸一瞧他带了两个头盔,就知道这是铁了心要把她逮回去。

    她哼唧一声,问谢云遐“郁师兄怎么样了?”

    谢云遐瞥了眼衣摆上那只白生生的小手,这是要给他衣服揪出花儿来,到平地还不肯松开。

    刚刚还夸口自己病好多了,小呆子。

    谢云遐没管衣服上的手,随口道“送医务室了,医生说没事儿,睡过去了。睡醒就好。”

    鹿茸茸愣了下,犹犹豫豫地问“郁师兄不会也有什么晕倒的病吧?”

    谢云遐嗤笑“他有个屁,纯粹胆子小。上车,再问告家长了。”

    鹿茸茸闷闷地耷拉下脑袋,松开衣摆,熟练地跨坐上车,等着头盔往自己脑袋上一罩。

    等罩好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鹿洵小学就不玩和爸妈告状这招了,谢云遐几岁了?

    谢云遐一顿,头盔夹在胳膊下,没动作,就这么盯着鹿茸茸,看她闷着小脸唉声叹气。

    鹿茸茸叹了会儿气,还不见谢云遐上车。

    她抬起眼,冷不丁对上一双深黑色的眼,呼吸微滞。

    路灯的光笼罩下来,男生发顶泛着淡淡的金色。

    几缕发落下,眼睑处打出一片阴影,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他的五官轮廓线条感很强,这意味着这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对着你的时候,你无法思考其他。

    尤其是,当他注视着你。

    “怎、怎么了……?”她磕磕巴巴地问。

    谢云遐眯起眼看她两秒,嗓音平和“舍不得你郁师兄?带你回学校去探望探望他?”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鹿茸茸却后颈一凉。

    那种被猎手盯住的感觉又出来了。

    她睁圆眼,忙不迭摇头“不去,我饿了。”

    谢云遐“确定?”

    鹿茸茸点头,再拍拍身前的座位,热情又真挚地邀请“云遐哥哥,快上来开车。”

    谢云遐哼笑“以前就这么哄你亲哥的?”

    鹿茸茸“……”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谢云遐长腿一迈,跨坐上车,扣好头盔。他等了一阵,没两秒,那双小手小心翼翼地抱过来。

    再等两秒,那双小手收紧了,肩上抵上来个脑袋。

    他一勾唇,握上把手。

    轰鸣声震响,疾风迎面而来。

    黑色机车像暗夜流星滑过车水马龙。

    -

    东川夜市热闹非常,谢云遐接连经过了两个夜市都没停,最后七歪八拐地转进一条小巷。

    旧城区的巷子,下午下了阵雨,路面水坑反着光,一不小心踩上去就能溅一身,再骂骂咧咧地走开。

    机车开过,水花溅起,路人都避得远远的。

    鹿茸茸坐了几趟,还是不习惯他的速度,等车速慢下来才敢悄悄睁开眼。

    旧铺子,旧巷子,却无比热闹。

    因为外面下过雨,许多店外支了个雨蓬,蓬下两三张小桌,桌上坐满人,酒瓶啷当响。

    谢云遐减缓车速,停在巷尾的一家小餐馆外。

    门口支着锅炒菜的老板听见动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打着哈欠问“来了啊,老样子?”

    谢云遐“点单。”

    老板炒菜的动作一停,那张总是打不起精神的脸抬起,瞧了眼下车的谢云遐和边上的女孩子。

    “哟,长大了。”他意有所指。

    带人来了,难怪会点单,以前从来不点。

    谢云遐懒得搭理这话,拎着小天鹅站定,一指门口的菜单,“自个儿点,东川小吃。”

    鹿茸茸晃神的功夫,谢云遐已经和老板聊上了。

    她的心思不在菜单上,而是在想她只是某天偶尔说了一句“来东川那么久,没吃过正宗的东川小吃”。

    真是随口一说,她自己都忘了。

    他什么都记得,平时却总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余光里,谢云遐毫不在意地站在大锅子边,热气和烟火都往他身上冒,他不躲不避。

    明明不喜欢身上有味道。

    她站得太久,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过来。

    鹿茸茸一凛,忙专心看起菜单,认认真真点了几个自己想吃的。

    谢云遐和老板聊了几句,过来瞧小天鹅点的菜。

    啧,喂小猫似的,这么点玩意儿都不够他塞牙缝。

    谢云遐跟老板说了句“老样子”,自己动手在门口支了张小桌,离店里的客人远远的。

    天色暗淡,烟火气缭绕。

    店前的灯照亮门口的小桌。

    鹿茸茸悄悄打量着街道,视线晃过一圈,忽然撞上谢云遐微低的眼,眼睫遮住平时那股子轻狂劲儿。

    他撑着脸看她,眉眼稍显困倦。

    比起在电影院,状态松弛不少,似乎在这处烟火小巷他才能全然放松地露出疲惫。

    她迟疑片刻,问“云遐哥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谢云遐闲聊似地接“猜猜?”

    电影院里,他歪着身子靠过来的时候,那股味道很淡。

    可在安全通道,她抓着他的衣摆,几乎贴着他的后背一步一步往下走,味道便渐渐清晰了。

    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来的时候洗过澡,但没藏住。

    她闻到了。

    鹿茸茸盯着他,问“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谢云遐无奈地一挑眉,刚刚被锅里的烟熏了半天,就想着把那股难闻的味道盖住。

    早知道他何必在那儿费半天劲儿。

    谢云遐本就没打算瞒着她,只是嫌身上味道不好闻。

    她总是香香甜甜的,免得熏到她。

    他嗯了声,指节握住水杯,喝了半杯,道“隔壁市请了个国外的专家,我去看看。”

    鹿茸茸抿住唇,神情专注,“专家怎么说?”

    谢云遐一笑,唇上残留着的水意在光下莫名诱人,他浑然不觉,照旧冲她笑得一脸好看。

    鹿茸茸晃了下,嘀咕“问你正事,不要笑。”

    谢云遐笑得更耀眼,看着她紧绷的小脸,嗓音微懒“和以前一样,手好了。不能打枪不是生理原因。”

    谢云遐压根没想过其他结果。

    这两年,他丢掉过无数张检查结果,似乎认为生理的原因比心理原因更让人容易接受。

    他知道,他只是在找一个借口。

    想说服自己,谢云遐是输给了现代无法跨越的医疗水平,而不是未曾对人言的心理阴影。

    别人口中的“弈神”,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可有个小傻子,说她羡慕胆小鬼,多傻啊。

    鹿茸茸紧张地问“你去看过心理医生吗?医生怎么说?”

    谢云遐坦荡荡地承认“没有。”

    鹿茸茸“……”

    她郁闷地皱起脸,叹气“唉。”

    谢云遐被她这幅小模样逗笑,闷头兀自笑了一阵,点的菜上来,瞬间填满了他们的小桌。

    桌上五个小碗里都是东川小吃,一两个,丁点儿。

    余下两个大碗是谢云遐的,大碗的牛肉面和豆腐炖鱼。

    鹿茸茸看到比她脸还大的碗一点儿都不惊奇,运动员消耗大,摄入也多,有的训练期间需要遵循严格饮食。

    “你经常来这里吗?”鹿茸茸好奇道,“你和老板看起来很熟。”

    她刚刚观察了一阵,这个老板瞧着不太想做生意。

    先不说他时不时就打哈欠,没位置了就摆摆手让人走,打包也不让。

    谢云遐大口吃面,吃了两筷子,随口应“常来,打完枪就过来,补充体力。老板在东川干了十几年,手艺不错,业余的射击爱好者。”

    鹿茸茸听了就明白了,原来重点在后面。

    她眨了眨眼,他真的很喜欢射击,连打完枪吃饭的地方都和射击有关系。不过……打完枪?

    鹿茸茸睁大眼“你能打枪?”

    谢云遐瞥了眼她鼓鼓的腮帮子,道“能,先吃饭,吃完带你去。”

    鹿茸茸没见过谢云遐打枪,奇妙的感觉萦满心头。

    仿佛恶龙即将打开那扇对所有人关闭的大门,带领她进入藏满金银珠宝的洞穴,窥见他不为外人所见的一面。

    只有她能看见。

    谢云遐对她百无禁忌,这给鹿茸茸一种错觉——

    他们会越来越亲密。

    鹿茸茸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吃东西,茫茫然地想,越来越亲密,然后会怎么样?

    -

    一顿饭的功夫,天彻底暗下来。

    下午下过雨,夜幕清透,空气里带着秋夜独有的寒,淡淡的桂花香气从鼻尖一窜而过,很快没了踪迹。

    秋天了,鹿茸茸第一次这样明确地感知到。

    她吃了个半饱,身上热乎乎的,倒是不冷,就是还有点儿馋,动了动鼻子,路边的章鱼小丸子闻起来好香。

    谢云遐结完账回头,便看见秋夜里的女孩子。

    她出来“约会”却穿得简单,卫衣休闲裤,相近的色系,将她本就乖巧的气质衬得柔弱可欺。

    奶白色的卫衣宽大,她过于纤瘦。

    女孩子雪白的小脸在夜里发着莹莹的光,那双眼正极其专注地看着某个方向,将其他都抛在脑后。

    谢云遐敏锐地意识到,他因此而不爽。

    不爽她将那双清水般的眼眸望向别人,含笑的、哭泣的,专注的、甚至心不在焉的,他都不怎么爽。

    他想要这双眼睛,长长久久地停在他身上。

    只看到他。

    “在看什么?”谢云遐嗓音微低。

    顺着她的视线,望见垂落的红绸布。

    上面印着“章鱼小丸子”五个卡通字,排队的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他随口问“想吃?”

    小天鹅眼巴巴看半天了。

    鹿茸茸犹豫地伸出小拇指,比了个快比指甲盖还要小的地方,小声说“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谢云遐睨她一眼,丢下两个字“等着。”

    身高一米八八的男生往一群初高中生身后一站,惊得前头几个小孩儿都往他身上看,两个小女孩还看着他脸红。

    他本就有着少年的张扬和轻狂。

    和一群少年人站在一起,一点儿不都突兀。

    鹿茸茸巴巴地瞧着谢云遐拿着刚出锅的小丸子回来,几步之外,视线就黏在他手上了。

    谢云遐瞧她小孩儿似的模样,没逗她,让她安生吃会儿。

    小猫肚子难得有多吃的时候,可别把人惹恼了。

    灯下,女孩子靠在黑色机车边,纯白和黑色两色交织,柔软和冷酷,两种气质奇异地柔和在一起。

    她垂着头,用木签认真戳着滚胖的小丸子。

    冷光打下来,能看到额角细细的绒毛。

    谢云遐插着兜,微歪着头,看她小心地戳起丸子,脸鼓鼓地吹了几口气,有些着急地往嘴里塞。

    “慢点儿,你……啧。”

    话说一半,她皱起脸,烫得直吸气。

    谢云遐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丸子,去店里拿了水回来,拧开瓶盖,抬眼看她,动作倏地一顿。盖子咕噜噜滚出好远,滚过积水的小水洼,打碎水面的光亮,停在她的粉白色球鞋前。

    鹿茸茸烫得一抽,“嘶”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吐出一截小舌。

    她用含满水意的眼睛去找谢云遐,烫得说不出话来,只用这样一张可怜可爱的脸对着他。

    谢云遐停在原地,所有风朝他涌来,掠过荒野、燃起大火。

    他像被抛到空中,失重旋转,震颤不止。

    风里有浅淡的香味,潮湿的、温热的泪水像月光充盈她的眼睛,这双眼睛望着他。

    泪眼朦胧,舌尖水光潋滟。

    谢云遐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举起沉重的枪,朝着枪靶发射出第一枪,子弹脱离枪管,飞速旋转,破风而出,正中靶心。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超速,浑身颤栗。

    犹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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