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公子婴

    冬夜峭寒,冷风呼啸,乌云盖顶,皎月与星河不见踪迹。

    巡街甲士步伐铿锵,甲胄碰撞间清脆作响,声音回荡在咸阳城的大街小巷。

    一座低调老旧的府邸内,公子婴小口饮着闷酒,脸上的表情苦大仇深。

    “良人,少喝些吧!”

    妻子在一旁忧虑的看着,几度开口劝诫,却被他直接伸袖拂开,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息着,亲自接过酒壶为他斟酒。

    “吾乃赢氏血脉、始皇帝后裔,而今却无有一点尊严。赵氏一党,不过是秋后蚂蚱,乱臣贼子安敢如此啊!奇耻大辱,欺人太甚!”

    公子婴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地靠的桌案上,表情悲怆,满心愤恨都写在脸上。

    就在他酒意正浓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仆人紧张兮兮的声音响起:“公子,府外来了一队甲士,为首之人称想要见您!”

    甲士?!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屋内炸响。

    公子婴表情呆滞恍惚,醉意被完全吓醒,一肚子水酒在刹那间化作冷汗,额头豆大的汗珠流。

    “良人,快将酒收起,勿被他人所窥。”

    秦国为了将全部精力放在耕战上,明面上是禁止饮酒,除非来自宫中赏赐,否则一律治罪。

    可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上层官吏将这条禁令当真,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没人会主动去查。

    “收甚?区区饮酒算甚?

    这甲士就是来抓我的!栾佐这老匹夫想抓我去廷尉安个罪名处死!”

    似乎突然醒悟过来,公子婴猛的站起身,神色慌乱的在屋内来回走动,额头上青筋暴起,既惶恐又愤恨。

    躲过了胡亥的手足相残,避开了赵高的铲除异己,难道今日竟然要因为一句话而命丧黄泉?

    呜呼,何其悲也!

    “良人,良人!”

    妻子闻言花容失色,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神情惊慌。

    “要不我们进宫去找丞相?您不是说丞相是国之忠良吗?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怕是来不及,这老匹夫连甲士都带来了,岂会让我们走到咸阳宫?”

    公子婴顿住脚步,笑容苦涩,眼中似乎因为酒意上头而爆起的血丝看上去格外骇人。

    “吾乃始皇血脉,岂能受制于人?”

    昔日,那些被赵高残害的亲族,死状历历在目,仿佛近在咫尺。

    与其被折磨致死,不如痛快一些。

    “吾绝不落于贼人之手!”

    他拔出搁置在剑架上的青铜剑,森冷寒光映照着那张惶恐无措却又毅然决然的脸。

    “良人!”

    妻子见他将长剑横在脖颈上,锋锐剑刃紧贴肌肤,当即惊恐万分,想要上前去抢下长剑。

    却未曾料到,公子婴不过一个呼吸,就自己将剑放下,神色尴尬地打了个酒嗝:“剑太凉,不宜用!”

    “……”

    就在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时,屋外又一个仆人的声音响起:“公子,来人给了一块绶印,让仆交给您。”

    这么有礼数?

    公子婴两颊驼红,醉醺醺地去将门打开,接过仆从手中的授印,放在烛光下定眼一瞧。

    “吧嗒——”

    授印脱手坠落,掉在地上翻了個面。

    而他却整个人僵持片刻,竟直接瘫软地依靠在梁柱下,箕踞而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只脱水的鱼儿。

    “良人?这是做何?”

    妻子愁容不展,上前捡起授印,读出了印玺上的字:“秦丞相印?!”

    “这是丞相官印?来人是丞相?”

    公子婴仿佛浑身脱力,勉强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我亲自去迎丞相,你快将酒壶酒盏全都藏起!”

    “诶!”

    妻子欢天喜地,好似度过了一个生死大劫,连忙将人搀扶起,转身又去收拾桌案。

    ……

    另一边,章邯站在寒风中勒紧身上的裘衣,衣角与袖袍猎猎作响。

    “丞相架临,寒舍蓬荜生辉。”

    院门嘎吱一声打开,公子婴小跑着冲出,脸上的激动丝毫不作伪。

    章邯鼻翼煽动,能够清晰的闻到一股酒味。

    他眉头上挑,心中暗道:大吉。

    看来今日所求,必是事半功倍。

    两人联袂而入,穿过院落。

    正巧此时公子婴的妻子已经将酒壶全部收起,笑着出来迎接,与章邯见礼后,才转身进入后院。

    “公子,您之前是在醉酒舞剑?”

    章邯在客位坐定,目光却瞥向梁柱下那柄出鞘的青铜剑。

    公子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妻子只收了酒壶,没把青铜剑归鞘,只能笑着答道:“久未使剑,今日试试锋芒。”

    闻言,章邯若有所思的点头。

    “我今夜前来,是为白日之事。赵党猖獗,公子想必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