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颜良的圣母心

    火车停靠雍州站已经是除夕当天下午3点。

    天上没有日头,车站外灰蒙蒙一片。

    雍州的冬天好似比首都还冷,一阵西北风袭来,江流从脚尖凉到了头皮。

    情不自禁的抖了三抖,江流立起绿大衣的毛领,用暴露在外的两只眼睛看向东张西望的颜良:“你是地主,给安排个地方让我洗洗,驱驱寒气。”

    “就在火车站这边找个旅馆吧,把行李放下然后去那边找人。”

    江流极目远眺,入眼处是个大平台,且单纯的就一个平台。

    “有什么说法”江流不太明白个中奥妙。

    “流浪汉围绕这条铁路生活,他们白天要么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要么在平台上捡一些瓶瓶罐罐换吃的。”

    江流恍然大悟,原来平台是火车站的垃圾场:“你倒是打听的清楚。”

    “半年前,暑假结束返校的时候火车晚点,我和两个流浪汉聊过几句。”

    颜良言谈间一拍江流:“跟上。”

    江流不明所以,跟随颜良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东拐西绕好一会,两人停在了一位身着破旧夹克,冻得直哆嗦,满脸戒备的年轻人面前。

    “赵文红,记得我吗”颜良热情的笑问道。

    赵文红掏出兜里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警惕道:“不认识,你们是谁”

    站他面前的江流、颜良人高马大。

    尤其颜良。

    颜良有近90cm的身高,相貌不能说惨无人道吧,怎么也是一言难尽。

    普通人面前,颜良活脱脱的一只“人形巨兽”。

    “靠,夏天在大平台我请你和李勇吃饼干来着,忘了临走前,还给你们每人塞了50块钱,还说以后请你们拍电影。”颜良愤愤不平道。

    记忆被唤醒,赵文红连忙咧嘴笑道:“想起来了,你是良哥,你放假回来过年”

    “不是,我来找你们拍电影,你们现在有几个人”被赵文红认出,颜良高兴的拍了拍对方,又介绍江流道:“我校友江流,牛逼哄哄的导演。”

    江流撇着嘴冲赵文红点了点头。

    两辈子的经历让江流很难去同情别人,赵文红这类人他更是懒得同情。

    赵文红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或许是个真流浪儿。

    但他少说也有十六七岁,这个年龄有手有脚为什么活成这样

    但凡有一点志气,不求活出个人样,温饱总有正当手段解决吧。

    看看这家伙除夕夜在干嘛,向过往旅客乞讨,看其脸上浅浅的刀疤,手上厚厚的老茧想来也没少干架。

    有这个精力竟然养不活自己就很可笑。

    江流没用言语去贬低对方,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生活的权利,不用他多嘴多舌。

    没有颜良,他也不会这些人认识。

    江流抱胸跺脚,漫不经心打量雍州火车站时,颜良道:“流儿,他们几个在远处的林子里,我俩先去瞅瞅然后再回来宾馆。”

    “来都来了,随便你吧,片子拍完导演一栏别写我名字就好,真想写也给我换个名字。”

    这一路过来江流也想通了。

    跑一趟雍州除了累点自身没啥损失,所以全当来老友老家旅游、逛一遭,顺带给老友完成个梦想算球了。

    江流不认为颜良想拍的故事有多复杂。

    按江流几十年的经验,甚至没法拍成常规的电影,以纪录片形式呈现这些流浪汉的生活是颜良最好的选择。

    纪录片讲究真实。

    江流已经盘算用三脚架把摄像机一支,然后等着一帮主角《说出你的故事》了。

    在赵文红的带领下,江流两人踏上了一段干枯的河床。

    走了约莫20来分钟,三人出现在一处不大的林子前,林子里有.2.3.4.5,5个人。

    5个人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身上衣裳单薄又千奇百怪,有穿破旧袄子的、有穿休闲西服的,这会全部瑟瑟发抖的围着一朵忽明忽暗的篝火。

    江流惊讶的是,篝火外围一个孩子瘦削的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你几岁”江流首次主动开口。

    孩子看了看旁边几个人,怯生生的道:“9岁。”

    江流扬了扬眉毛没再开口,扭头看向颜良。

    这一看把他给惊着了,颜良这厮一副要掉小珍珠的神情。

    “猛男落泪”

    江流无语,撇下颜良,向篝火处走去。

    渐渐地,颜良平复了心情,在篝火旁坐下,和赵文红几人攀谈起来。

    颜良低沉的询问声中,江流得知身边的六人来自五湖四海,不全是陕省本地人。

    雍城火车站也不仅有他们六个流浪汉,他们只是不愿加入,或者说没资格加入别的团体。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们六人也并非一个团队,只是偶尔抱团取暖,往日里自扫门前雪,自顾瓦上霜,生死由天命。

    与六人诡谲的关系不同,他们成为流浪汉的原因大同小异。

    基本归咎为家庭破碎。

    赵文红,母亲去世,父亲酒鬼,喝醉后对赵文红不是打就是骂。

    周国山,父母离异,母亲改嫁,不被继父所容,亲生父亲不知所踪。

    李勇、侯大志和几人的情况也不差不多。

    孙敏几人中年龄最大,他沦落为流浪汉是因为被偷了身份证和钱。

    年龄最小,只有九岁的卢婷不仅是唯一的女孩,也是众人中命运最凄惨的。

    她6岁时父母意外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

    一年多后奶奶撒手人寰,临终之际把她交给了姑姑。

    姑姑是个狠人,有一双铁手,卢婷实在遭不住,在一个漆黑无比的夜晚偷偷离开了。

    由于当时跑的不够远,卢婷不久就被找回关进了姑姑家的羊圈。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她在第二次偷跑后,一股脑从云省跑到了陕省,如今已经在雍州火车站待了半年。

    卢婷的生存手段是乞讨,去大平台翻垃圾箱,捡旅客从火车上扔下来的饮料瓶。

    赵文红、卢婷六人或羞耻,或微笑着说完了各自生如野草般的命运。

    江流把赵文红等人的离家缘由、艰难的生存现状当故事听。

    颜良从头到尾唉声叹气,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江流无语:“你这么喜欢悲天悯人,高考时咋不奔着公务员去我记得你爸妈都是有实权在身的吧。”

    “我这辈子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进官场。”

    江流先是诧异,然后立马醒悟,感叹道:“知子莫若父啊!”

    就凭颜良这个圣母心,别说官场混不下去,啥行业他也别想混明白,开影楼,给人拍拍婚纱照反而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