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根、叶情(三)

    原来,乔春雨的母亲患的是胃癌,已至晚期。前几天,乔春雨的母亲尚且能够开口说话;最近这两天,病得连话都说不成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全靠药物保着,即便如此,也不知乔春雨的母亲还能够支撑几日。这些年来,乔春雨的母亲虽然身染重疴,身边却没有亲人的相伴与照顾,一个人孤苦伶仃,可谓身疼心更苦。

    多年前,乔春雨的母亲便有心去寻找乔春雨,但是,碍于自身的名誉和社会观瞻,一直不敢去实施。这次住院后,想到自己可能将不久于人世,乔春雨的母亲方才委托姜女士帮忙寻找乔春雨的下落。眼下,乔春雨母亲最大的愿意,便是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与乔春雨见上一面。如果乔春雨真有那个意思的话,最好能够抓紧时间赶快过来一趟,到时兴许还能与自己的母亲见上一面;否则,再晚一点儿,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起初,得知自己的母亲退休前在报社工作,乔春雨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母亲过得一定相当滋润。在听罢姜女士所介绍的情况后,乔春雨方才意识到现实与自己的猜测实则大相径庭。在外人的眼中,乔春雨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一向表现得都十分果断,很有些女强人的味道;实则却生就了一颗“豆腐心”。在给姜女士打电话之前,乔春雨都还不肯与自己的母亲相认,主要还是因为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所致。现如今,得知自己的母亲生活得如此孤独而凄凉,乔春雨的心肠当即便软了下来。

    自从到天丽国际大酒店工作的这几年间,乔春雨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请过一天假;逢年过节也都是在工作岗位上度过。这个春节,为了能够了却自己母亲的最后心愿,同时,也是为了尽自己身为子女的一份儿孝心,乔春雨不仅要求休假,并且,为了能够早日赶到自己母亲的身边,乔春雨还又专门请了两天假。一切安排妥当,腊月二十八的当天夜上,乔春雨不惜破费包下了一辆出租车,连夜向自己的母亲所在的那座城市赶去。

    出发之前,乔春雨对姜女士的情况虽然就已经有所了解,但毕竟是第一次与对方接触,心里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踏实。于是,来日上午待抵达目的地后,乔春雨便没有直接与联系姜女士;而是直至来到那家报社,当面从报社工作人员口中核实了姜女士的身份,乔春雨方才打电话联系对方。电话接通后,得知姜女士此时正在医院里照顾自己的母亲,乔春雨随即便赶了过去。

    原来,由于常年有病在身,乔春雨的母亲便请了一位家庭保姆负责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根据协议,保姆只负责照顾乔春雨的母亲至小年,等来年的正月十六再过来。今年,眼看小年将至,乔春雨母亲的病情不仅未能好转;反而越来越重,迟迟无法办理出院手续,保姆被弄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乔春雨的母亲便无人照顾;不走,家里也还有一大推的事情等着自己回去做,那几天,保姆急得成天直跳脚。

    大家都是家庭主妇,知道家庭主妇的难处。姜女士等人还在上班期间,便与乔春雨的母亲相处得不错;退休后,仍旧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内。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姜女士便与几个已经退休的老姐妹们一商量,决定在保姆离开的这段时间,由大家轮流在这里负责照顾乔春雨的母亲。今天上午,正好轮着姜女士。这些天,姜女士成天就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乔春雨能够早日过来。那天上午,见乔春雨终于出现了,双方一见面儿,姜女士激动得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乔春雨的双手,嘴里只说连说:“姑娘,你可来了;可把你等来了??????!”

    乔春雨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随姜女士走进重症监护室,一同来到101号病床前,只见自己母亲的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胳膊上打着吊针,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两台正在运行之中的医疗仪器。面对如此情形,如果不是因为有姜女士的引见,乔春雨很难把眼前的这位双目紧闭、面色灰暗、双颊塌陷、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与自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姜女士把乔春雨领到其母亲的病床前,遂一手拉着乔春雨;一手将乔春雨母亲颈部的被子往下掖一掖,弯腰冲着乔春雨的母亲呼唤道:“老姐姐,快醒醒,姑娘看你来啦??????!”一连喊了半天,见乔春雨的母亲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姜女士只好暂时停止了呼唤,起身拉来一把椅子,准备让乔春雨坐下来先歇一歇。听见姜女士的招呼声,乔春雨正欲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发现自己母亲的眼皮动了一下;见此情形,姜女士随即再次来到乔春雨母亲的病床前,俯身轻轻呼唤着乔春雨的母亲。

    俗话说:母子连心。多年来,乔春雨的母亲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于是乎,随着姜女士的声声呼唤,乔春雨的母亲居然渐渐睁开了浑浊的双眼,胸部变得一起一伏的,情绪也随之变得激动起来。乔春雨母亲的眼泪早已哭干,此时,已经再无眼泪可流了。待睁开双眼,既像是终于听明白了姜女士的意思;又像是终于看清楚了乔春雨似的,乔春雨的母亲便微咧双唇,拼尽所有的力气,有气无力地冲着乔春雨道:“宝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说着说着,乔春雨母亲的声音便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尔后,乔春雨的母亲便再次陷入到了昏迷之中。面对此情此景,积压在乔春雨心中多年的怨气顿时便化为乌有;眼泪也随之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当即便从乔春雨的眼眶里“扑簌、扑簌”地滚落了下来。

    在未接受乔春雨的母亲委托之前,就连姜女士也不知道乔春雨的母亲曾经还生过一个女儿,于是,为了避免有损乔春雨母亲的名声,当乔春雨还未到来之时,姜女士一直不敢把乔春雨母亲的委托泄露给任何人。现如今,见乔春雨终于如约而至,事情已经公开了,姜女士也就没有了那层顾虑。为了慎重起见,考虑到乔春雨与其母亲之间毕竟没做科学鉴定,还无法最终确定两人之间是否存在母女关系,姜女士除了通过余院长再次确认了一下乔春雨的身份外;还没忘了通知平时与乔春雨的母亲比较要好的那帮老同事、老姐妹,让他们到医院来帮忙看一看、把把关。

    为了避免先入为主,在通知的过程中,姜女士便有意没有说明其中的原因。虽然如此,那天下午,在接到姜女士的通知后,乔春雨母亲的那帮老同事、老姐妹们来到医院一看,发现乔春雨不仅长相、气质都特随其母亲,并且,就连说话、办事儿时的那一股子干练劲儿,也与其母亲相仿。如果乔春雨母亲还好好的话,母女俩往那儿一站,不用说,外人一眼就能猜出她俩之间的关系。见这么多人跟自己一样、也都这么认为,姜女士心里方才显得更加踏实。

    乔春雨刚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就只有姜女士一个人在这里负责照看自己的母亲,心里不禁感到有些纳闷。通过一番交谈,在了解到其中的缘由后,想到自己的母亲能够拥有这样一群好同事、好姐妹的关心与相伴,乔春雨觉得也算是自己母亲的福气。不过,考虑到姜女士等人皆上了年岁;此时又恰逢年关,想必个个家里肯定都有许多事情要做,于是,为了避免过度劳烦姜女士等人,乔春雨便当着姜女士等人的面主动提出来,说是春节期间,就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负责照顾自己的母亲算了。

    最近这几天以来,乔春雨的母亲每天日里夜里吊针不断,身边的确离不开人,于是,见乔春雨如此善于替别人着想;又愿意其承担自己的责任,姜女士等人听后也比较感动,便答应由乔春雨好好尽其那份儿孝心。姜女士等人全都是过来人,知道照顾病人是一件特别劳心费力之事。为了让乔春雨能够吃的好,同时,也是为了临时替换一下乔春雨,以便让乔春雨能够有空儿稍微休息一下,姜女士等人便决定每天中午、晚上轮流过来给乔春雨送饭。

    乔春雨原本就是一个非常敏感之人;其特殊的身世,在一定程度上无疑又加重了其内心的那份儿敏感。自打来到医院后,看着自己的母亲病成这个样子,从昨天中午开始,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乔春雨便难过得只想恶心,再好吃的饭菜都无心享用。只是由于不想辜负众位婶婶阿姨的一番好意,出于礼貌,乔春雨每次都只好强压着反胃的感觉,勉强喝点儿稀的算了。

    年三十儿的晚上,李阿姨由姜女士陪着,一人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来到了医院;李阿姨当晚给乔春雨做的是煎水饺、木耳炒廋肉和山药炖鸡汤。由于正值春节,能出院的病人都出院了;此时,就连重症监护室里,也仅仅就住着乔春雨的母亲这一个病号。把饭菜摆好后,姜女士和李阿姨便热心地招呼乔春雨赶紧过去趁热吃。见一连招呼了几声,乔春雨仍旧说其没有胃口,姜女士和李阿姨便心疼地规劝乔春雨,说是乔春雨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乔春雨能够过得好;即便是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乔春雨的母亲,乔春雨也要尽可能地多吃点儿,千万莫再把自己的身体饿坏了。姜女士和李阿姨正劝着,扭头只见一位年约三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

    早在乔春雨的母亲入院之初,感觉乔春雨的母亲这次看上去像是有点儿不行了,姜女士便曾经给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打过一个电话,希望其过来看一看,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当时便没有过来;后来,听说保姆要走,乔春雨的母亲马上即将陷入到无人照料的困难境地,姜女士便再次给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打了一个电话,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是没有过来。当天晚上,见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终于现身了,姜女士便连忙转身迎上去,把乔春雨母亲的病情说给他听。

    十几岁的时候,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便听自己的奶奶说过,说是自己的母亲在跟自己的父亲结婚之前,还曾经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自那时起,此事便深深地刻印在了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弟弟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刚才一进门,咋一看见乔春雨,发觉对方跟自己的母亲年轻时长得特别相像,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当时禁不住猛地愣了一下。

    由于对乔春雨的身份有所猜疑,在听姜女士介绍自己母亲的病情时,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没忘了用眼睛的余光,不停地在乔春雨的身上来回打量。越打量,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弟弟心中的猜疑便愈严重;也就愈发想弄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由于不便当面向乔春雨请教;想等姜女士或李阿姨从中介绍,两人又都迟迟不往那方面去说,于是,等听罢姜女士介绍完自己母亲的病情,又在自己母亲的病榻前稍稍站立了一会儿,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便以有话需要跟姜女士单独说一下为由,把姜女士请到了病房外。

    姜女士似乎早已猜到了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弟弟的心思,于是,随其一同来到病房外的走廊里,见其果然悄声向自己打听乔春雨的身份,姜女士便委婉地告诉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说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如果有啥想问的,让其最好去找其母亲的代理律师。在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的心目中,姜女士可谓是看着自己长大的。现如今,发现姜女士既然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不肯跟自己明说,待听罢姜女士的回答,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不禁感到十分失望。不过,在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看来,姜女士的这一回答,无疑也间接地印证了自己的猜疑。

    姜女士对于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其实并无任何恶感;甚至于感觉其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只是认为其在对待其母亲的态度上存在一定的问题。那天晚上,在回答了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的询问后,见其面露失望之色,姜女士心里也甚感过意不去。稍等片刻,姜女士开口让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回到病房里去坐;见其回答说想一个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姜女士也不便勉强,只好独自一个人先转了回去。

    回到病房后,与李阿姨和乔春雨一起静静地坐一会儿,见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没进来,姜女士感到有些不放心,便又特意出去看看。等走出病房,发现走廊里已经不见了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弟弟的身影;打电话一问,方知其已经走了。想到乔春雨的母亲都已经病到了这个程度,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居然还如此执拗,姜女士不禁暗自叹息道:如果你稍微懂点事儿的话,你母亲的病情也不至于发展得这么快!重新回到病房,发现乔春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姜女士还担心乔春雨莫有什么想法,便与李阿姨一起劝慰乔春雨,说是他是他、你是你,让乔春雨着自己的母亲看,莫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早在决定过来之前,乔春雨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其中,便包括极可能遭到他人的白眼问题。当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从外面进来时,乔春雨虽然一直坐在那里没动,只是平静地看了对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对方跟自己客气的话,自己不妨与之客气一下。后来,见对方始终没拿正眼看自己一下,乔春雨便也就没有主动与对方打招呼。眼下,见姜女士和李阿姨忙着安慰自己,乔春雨心里是既感激、又感动,一再向姜女士和李阿姨说明,自己无心与之计较。对于乔春雨的大义与大气,姜女士等人其实已经有所领教。

    由于将来涉及到乔春雨母亲所留遗嘱的执行问题,在得知乔春雨已经找到的消息后,当天上午,乔春雨母亲的代理律师便专门来到医院,建议乔春雨到司法鉴定中心去抽取一份儿血样,与其母亲的血样做一起做一个dna鉴定,以便获得法律上的依据。然而,任凭律师怎么说、姜女士等人也在一旁怎么劝,乔春雨就是不肯答应。问到其中的原因,乔春雨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乔春雨此次过来,想的是只管尽自己的一份儿孝心就行了,根本就没想到要从自己的母亲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当天晚上,姜女士和李阿姨陪着乔春雨直至晚上十点钟了才走。出了病房,姜女士和李阿姨还在那里不停地嗟呀:乔春雨的母亲当初如果能够早点儿下决心去寻找乔春雨的话,那该多好哇!

    想当初,乔春雨的母亲大脑还清醒的时候,曾将一个文件袋交由姜女士替自己保管。目的就是希望等将来的那一天,一旦找到被自己当初所遗弃的女儿后,麻烦姜女士将此文件袋交到自己的女儿手上。当天晚上,姜女士陪李阿姨过来给乔春雨送饭时,即顺便将此文件袋也一同带了过来,并转交给了乔春雨。

    文件袋的开口处盖着乔春雨母亲的印章,上面还封着一层蜡。等姜女士和李阿姨离开后,乔春雨打开文件袋一看,发现里面居然装着两大本笔记本。在这两大本笔记本里,记满了乔春雨的母亲对乔春雨的思念之情和愧疚之意;在每一篇日记的开头或结尾,不是写着:宝贝,妈妈爱你!便是写着:宝贝,妈妈对不起你!可谓句句皆饱含着乔春雨母亲的心血、字字皆浸透着乔春雨母亲的泪水。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乔春雨便依偎在自己母亲的病榻前,一边替自己的母亲观察着吊针的打进状况;一边逐字逐句地阅读自己的母亲所写下的这些日记。通过阅读这些日记,乔春雨不仅对自己母亲的过往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时,也渐渐厘清了自己当初被遗弃的原因。

    话说乔春雨的母亲高中毕业后,便被分配到了现在的这家报社当了一名实习记者。在这里仅仅工作了一年,乔春雨的母亲遂被单位推荐到大学去进修。在那里,乔春雨的母亲与乔春雨的生父相识并相恋。乔春雨的生父当时远在南方的一家报社工作,也是这次“工、农、兵”学员培训计划的参训人员。眼看为期两年的进修生涯即将结束,乔春雨的母亲与乔春雨的生父已经变得难舍难分;就在春末夏初的那个夜晚,两人偷吃了人生的禁果,就此埋下了生命的种子。从大学进修归来,乔春雨的母亲便被分配到了报社下面的一个采编站去工作。

    自从发生那种事情之时起,乔春雨母亲的内心便一直处在一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之中,生怕自己千万莫怀孕了。不过,由于对妊娠方面的知识几乎一无所知;再加之,只身的妊娠反应又不明显,在接下来的数月间,乔春雨的母亲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怀上了身孕。直至出现了频繁的胎动,乔春雨的母亲方才感到了害怕,然而,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乔春雨的母亲并不能确定,遂只好在写给乔春雨生父的情书中,顺便将此事说给乔春雨的生父听。乔春雨的生父在收到乔春雨母亲的信件后,除了急匆匆赶过来看望了一下乔春雨的母亲、陪着乔春雨的母亲干着急外,对此同样也是一筹莫展。事情一拖,转眼便来到了春节。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未婚先孕原本就是一件极其丢人之事;更何况,在当时的那种社会环境下,甚至有被开除公职的危险。正是出于对未来的这种可以想象、不可预知的恐惧心理,等春节放假回到家中后,乔春雨的母亲虽然有心想向自己的母亲求教,但却最终还是未敢将此事说出口。好在乔春雨母亲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怀孕而变胖,乔春雨母亲的家人、亲属也均未发现乔春雨的母亲有何异样之处。不过,这种事情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随着胎动越来越频繁,乔春雨的母亲便跟乔春雨的生父商量,说是不如抓紧时间赶紧结个婚算了。

    乔春雨的母亲相貌秀美、天资聪慧,在大学进修期间便享有“校花”的美誉,身边的追求者甚众。对于自己能够在乔春雨母亲为数众多的追求者当中脱颖而出,乔春雨的生父一直都认为是一件十分荣幸之事。那天,在收到乔春雨母亲的来信后,得知乔春雨的母亲有心与自己结婚,乔春雨的生父喜不自胜,当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不过,考虑到未婚先孕毕竟是一件极不光彩之事,出于对各自的发展前途着想,一番商量之后,两人最终决定还是去做人工流产,先把乔春雨母亲肚子里的胎儿打掉再说。

    数年前,乔春雨的生父做为一名知识青年,曾经被下放到栗山市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对当地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为了避开双方的熟人或同事,乔春雨的生父便提出,说是让乔春雨的母亲到那里去做人流手术。计议已定,当年三月初,等事先约好的日子一到,乔春雨的母亲与乔春雨的生父同时向各自的单位请假,分赴sh回合,然后,再一同搭乘班车前往栗山市。来日上午,经过一路颠簸,两人所乘班车尚未进入栗山市区,乔春雨的母亲便出现了临产症状。见此情形,班车司机不敢耽搁,迅速将汽车开进了位于马路附近的一家卫生院里。

    原本是想将胎儿打掉,没想到居然生出来了个娃。面对刚刚出生的婴儿,弄得乔春雨的生父一时既紧张害怕、又茫然不知所措。把孩子带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不带回去,接下来又该咋办?在万般焦虑中,从白天、思考到黑夜,思来想去,乔春雨的生父觉得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就近送给他人抚养。

    一听说要将自己的孩子抱去送人,乔春雨的母亲可谓万分不舍,然而,未婚先孕就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更不用说自己如今还是未婚生子了。想到别人家的孩子出生后,有妈妈疼、姥姥爱;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落得个被遗弃的命运,在把乔春雨交到其生父手上的那一刻,乔春雨母亲的心都碎了。等乔春雨的生父抱着乔春雨离开后,乔春雨的母亲便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伤心得忍不住蒙头失声抽泣。

    正哭着,突然听见房门像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乔春雨的母亲吓得赶紧止住了哭声。稍等片刻,感觉来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床边,乔春雨的母亲拉开被子、睁眼一看,发现乔春雨的生父又将乔春雨给抱了回来。原来,乔春雨的生父抱着乔春雨出了卫生院的大门,刚刚来到旁边的那座村庄的村头,黑暗中,忽然传来阵阵狗吠声。闻此声音,乔春雨的生父既怕自己被狗咬伤、更担心自己的亲身骨肉莫被狗吃掉,吓得只好赶紧又退了回来。

    乔春雨的母亲出生在农村,对农村的艰苦生活可谓有着深刻的切身体会。为了能够给襁褓中的婴儿找到一个好人家,乔春雨的母亲便希望乔春雨的生父最好能够将乔春雨抱到城里去。说罢,见乔春雨的生父这就要走,乔春雨的母亲遂顾不上产后疲劳,决定跟乔春雨的生父一起去。咬着牙、硬撑着虚弱身体的走走停停,勉强走了四、五里地,等行至栗山市职业技术学校附近时,乔春雨的母亲累得实在是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在栗山市职业技术学校的围墙下歇一歇。

    坐了不一会儿,忽然发现前面的路灯下出现了行人;想到如果再晚一些的话,很可能就再也送不出去了,情急之下,乔春雨的生父便焦急地一把将婴儿从乔春雨母亲的怀里要了过去,并催促乔春雨的母亲赶紧起来。待腾出一只手将乔春雨的母亲从地上拉拽起来后,发现乔春雨的母亲走起路来一步一挪的样子;想到照此下去,实不知还要走到啥时候,乔春雨的生父便提出,说是不如就将婴儿放在栗山市职业技术学校的大门外算了。乔春雨的母亲原本想再往城里走一程,可是,眼看天色即将放亮,连个合适送的地方都还没有找到;而自己又累得的确已经走不动了,犹豫再三,乔春雨的母亲最后只好同意了乔春雨生父的提议。

    一想到马上就要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彻底分别、且不知婴儿将来的命运如何,乔春雨的母亲强忍悲伤,坚持给婴儿喂了最后一次奶;再将祖传的一只绿色玉坠儿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并戴在了婴儿的脖子上,对着婴儿亲了又亲,乔春雨的母亲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婴儿放下。在准备将婴儿遗弃之前,乔春雨的母亲生怕自己的遗弃行为会被他人发现;眼下,当真的准备将婴儿遗弃时,乔春雨的母亲反而希望自己的遗弃行为被他人发现,以便好让自己再把婴儿给抱回去。然而,直至将婴儿放好;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最后,在乔春雨生父的搀扶、拉拽下,乔春雨的母亲不得不含泪离去。

    从栗山市职业技术学校的大门外走开后,两人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站在远处的一个被风的角落里,不停地向这边张望着。正看着,忽然发现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想到无遮无拦地躺在地上的婴儿,乔春雨的母亲便想过去看一看婴儿的情况。恰在此时,只见几个打此经过的同学发现了放在地上的婴儿,几个人便停下来站在那里围观,乔春雨的母亲吓得只好又退了回来。又过了一会儿,乔春雨的母亲终于发现一个后去的男同学,从人群的后面挤进去将婴儿抱了起来。

    当那么男同学怀抱婴儿、将手中的雨伞挡在婴儿的脸上,一溜小跑般地从乔春雨母亲的跟前经过时,乔春雨的母亲回头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看上去也还只是个孩子。由于不知这名男同学要将婴儿抱向哪里,乔春雨的母亲感到有些放心不下,便让乔春雨的生父搀扶着自己,两人一道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走出不远,发现那名男同学突然拐进了前面的一条胡同里,乔春雨的母亲生怕莫再跟丢了,便让乔春雨的生父放开自己,赶紧跟上去。

    当乔春雨的生父离开后,想到迎面走来的这两名男同学,曾经跟刚才的那名男同学说过话;待这两名男同学走进后,乔春雨的母亲便强打精神,慌忙向对方打听那名男同学的情况。一问方知,那名男同学原来是栗山市儿童福利院的一名孤儿。谢别了这两名男同学,乔春雨的母亲随后来到那条胡同的入口处时,发现已经不见了乔春雨的生父与那名男同学的身影;再往胡同里面一看,又见里面巷口甚多,也不知道乔春雨的生父与那名男同学到底去了哪里。

    由于担心迷路;更由于身体几乎将要虚脱,乔春雨的母亲没敢再往里走,只得在旁边一户人家的山墙下停了下来。刚刚站定,乔春雨的母亲便感到自己的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乔春雨的母亲平时特爱美,然而,为了防止跌倒,乔春雨的母亲此时再也顾不上地上干净、不干净;有水、没有水,双手扶墙,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乔春雨的母亲终于被乔春雨的生父从半昏迷状态中唤醒;醒来后,乔春雨的母亲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得知婴儿被那名男同学抱进了栗山市儿童福利院,乔春雨的母亲心里还感到不踏实,一心想到那里去再看上一眼。在乔春雨生父的搀扶下,乔春雨的母亲刚走到前面的那个巷道口,抬头便看见那名男同学空手从里面走了过来。面对迎面而来的那名男同学,乔春雨的母亲顿时便感到对方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富有爱心、那样的具有担当精神;与之相比,自己身为孩子的母亲,却显得如此的卑微、如此的怯懦、如此的残忍。眼瞅着那名男同学越走越近,在即将与自己擦肩而过、并用好奇的目光大量自己时,乔春雨的母亲除了怀着感激的心情、胆怯地偷看了对方一眼之外;根本就不敢与之对视。等那名男同学走远后,乔春雨的母亲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着乔春雨的生父,失声痛哭起来。

    由于产后未能得到休息;紧接着又淋了一场细雨,等回到单位后,乔春雨的母亲当即便大病了一场。休养了大半个月,乔春雨母亲的身体虽然康复了,但内心的伤痕却再也难以弥合。对于自己当初的懦弱与轻率,乔春雨的母亲可谓懊悔不已;对于被自己所遗弃的孩子,乔春雨的母亲更是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对于自己与乔春雨生父之间的这段感情,乔春雨的母亲也同样产生了怀疑和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时隔五年,乔春雨的母亲方才从上次失败的初恋中走了出来,然而,正当乔春雨的母亲准备开始一段新的家庭生活之时,一个更大的打击却接踵而至。

    新婚之夜,发现乔春雨的母亲以前居然曾经生过孩子,乔春雨母亲的丈夫大为不悦,对乔春雨母亲的热情顿时便降至冰点,此事最终演变成了导致两人离婚的导火索。见挽留无望,就在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两岁那年,乔春雨的母亲只好选择了默默地接受。离婚之后,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便由乔春雨的母亲负责抚养;而当此时,对方也被调往外地去工作。就在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上高中那年,其父亲主动联系上乔春雨的母亲,说是希望让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到他那里去念书。

    初中阶段,乔春雨同母异父弟弟的学习成绩并不十分理想,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而其父亲所在的那座城市不仅学习环境相对比较优越,并且,在高考时还可以享受加分优待。于是,为了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将来能够上个好的大学,见对方既然有这个心意,乔春雨的母亲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令乔春雨的母亲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此一去,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以后不仅极少回来;对乔春雨母亲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连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事先既没跟乔春雨的母亲说一声、事中也没请乔春雨的母亲前去参加其婚礼。数年前,乔春雨的母亲虽然被查出罹患的胃癌,但毕竟尚未病至不能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这种程度。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弟弟的这种做法,可谓伤透了乔春雨母亲的心。

    想到曾经的自己,曾经狠心地遗弃了自己的女儿;曾经的丈夫后来再弃自己而去;现如今,甚至连被自己视为命根子的亲生儿子,居然也不愿再认自己这个妈,那一刻,乔春雨的母亲感到自己几乎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在病痛的折磨下,乔春雨的母亲第一次想到了死。一想到死,乔春雨的母亲随即便又想到了曾经被自己所遗弃的女儿;特别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否还活着、日子过得怎么样?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的话,乔春雨的母亲希望在自己临死之前,能够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在精神上和物质上给予自己的女儿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儿补偿。

    对于乔春雨来说,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之前,“母亲”二字更多的只是保存在自己脑海中的一份儿美好幻想、深藏于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种强烈向往、表现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自己永远无法实现的概念;在得知自己的母亲正在寻找自己的消息后,一股陡然而生的无名怨恨和那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旋即便又与“母亲”二字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在当真见到自己的母亲时,“母亲”二字随即又转变成了一个与自己没有什么感情联系、只是躺在那里已经不能动弹的病人;现如今,在阅读了这些日记之后,一个对自己有情有爱的真正的伟大母亲的形象,逐渐在乔春雨的心目中变得清晰、丰满、鲜活起来。大年初四的凌晨时分,在乔春雨的陪伴下,乔春雨的母亲停止了呼吸、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乔春雨母亲的葬礼上,乔春雨同母异父的弟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乔春雨的视野中。至于自己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在什么单位工作,姜女士等人此前一概未向乔春雨透露,乔春雨当然也无心过问。上次见面时,乔春雨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没有正视过乔春雨,乔春雨这次同样没拿正眼去看他。是啊!在乔春雨看来,一个站在虚伪的道德高地去鄙视自己的母亲之人,有何尊严可言!乔春雨相信终有一天,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定会为其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可耻与后悔!

    乔春雨的母亲去世后,在商量如何操办乔春雨母亲的后事时,还曾经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当时,姜女士等人悄悄地把乔春雨拉到一边,试探性地询问乔春雨,是否需要将乔春雨的母亲已经病故的消息,告知乔春雨的生父一声,并希望乔春雨能够借此机会与其生父相认。对于姜女士等人的提议,乔春雨没有同意。首先,乔春雨认为自己的母亲生前并无此交待;其次,乔春雨自己也无此愿望。如果说,真有那么一个“父亲”需要自己去寻找的话,乔春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能够把乔敬生的父亲给“找”回来。

    在乔春雨的成长过程中,乔敬生父亲的仁慈、善良、坚韧、大气;无论遭遇到怎样的困难或挫折,从不怨天尤人、更不会选择逃避的品质与做法,可谓给乔春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才是乔春雨心目中真正的父亲形象。乔春雨不希望因为自己生父的缘故,从而破坏掉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最真实、最完美的父亲形象。这么多年来,乔春雨一直觉得自己与乔敬生的父亲心相通、性相亲、习相近,自己这一生似乎命中注定要与乔敬生他们成为一家人。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么多阴差阳错的事情,乔春雨相信自己一定会过得像个“小公主”似的那般幸福。

    大年初三的傍晚时分,接到乔敬生打来的电话,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乔敬生还真正把自己当亲人看待,乔春雨激动得眼泪“刷”地一下便下来了,与此同时,再联想到自己的那位同母异父弟弟对自己的态度,乔春雨愈发觉得乔敬生对自己这份感情的弥足珍贵。当时,为了不让乔敬生听见自己的哭声,乔春雨强忍着情感的强烈冲击、竭力保持着语音的平稳,与乔敬生匆匆说了两句便赶紧将电话挂了。

    待料理完自己母亲的后事,一一谢别了姜女士等人,回到bj休息了两天,等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乔春雨随即便电话联系了乔敬生。其实,即便是乔敬生这次不给乔春雨打电话,乔春雨也准备在这个春节主动联系乔敬生。自从乔敬生的父亲去世之后,乔春雨希望自己能够代替乔敬生的父母,承担起照顾乔敬生的责任。最近这几年,尽管乔敬生曾经一度不愿理会乔春雨,乔春雨却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乔敬生。

    刚开始,得知乔敬生也到了bj,乔春雨还担心乔敬生莫在这里立不住脚。后来,发现乔敬生的工资收入一年比一年多,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了乔敬生的工作能力,乔春雨心里方才感到有所安慰。既然乔敬生不想在sh发展,目前在bj又干得不错,乔春雨便寻思着不如就在bj给乔敬生介绍个对象,以后就让乔敬生在此安顿下来算了。

    那天晚上,见乔敬生说人家小虞长得最好看,乔春雨便将此事记在了心上。过了几天,等小虞上中班时,乔春雨便打电话让乔敬生过去。哪晓得,乔春雨打一回电话,听乔敬生说其出差去了;打两回电话,听乔敬生说其还没回来,眼看着已经到了月底,听乔敬生说其还在外地,弄得乔春雨急得够呛。其实,乔敬生压根儿就没有出差,只是不想谈恋爱;一时又不方便跟乔春雨说明其中的原因,方才有意找借口进行推脱。乔春雨这边急着要给乔敬生介绍对象;乔敬生的姥姥那边也在翘首以盼,希望乔敬生每个月都能够回sh一趟。

    早在正月十五过后,由秦主任所代理的那桩经济案件便已经起诉到了法院,秦主任那里已经不再需要乔敬生了,乔敬生又重新回到了国际部,继续从事自己的翻译工作。前段时间,在担任秦主任的特别助理期间,由于直接听命于秦主任,成天围绕着秦主任、围绕着案子转,包括星期六、星期天在内,乔敬生几乎都没有任何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回到国际部后,见春节刚过,业务相对不是太多,于是,那天在接到自己的姥姥打来的电话后,乔敬生便决定利用这个双休日回去一趟,以践行自己当初的承诺。

    上次离开sh时,在临出门之前,乔敬生的姥姥特意把乔敬生叫到自己的卧室,然后,悄悄地将一张银行卡硬塞给乔敬生。当时,乔敬生虽然有心推辞,但是,想到郝敬天的母亲和郝敬天此时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万一动静弄大了,让郝敬天的母亲和郝敬天就知道了,心里难免会有想法。于是,在小声推让了一番之后,见自己的姥姥非要让自己收下,不得已,乔敬生最后只好面带愧色,任由自己的姥姥将那张银行卡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回到bj后,想起那张银行卡,按照自己的姥姥告诉的密码,乔敬生便来到一家银行的柜员机去查询了一下。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一查之下,乔敬生发现这张银行卡里不仅存有两万多块钱的活期存款,并且,从交易明细上来看,该卡居然还是自己的姥爷领取退休金的银行卡。乔敬生的姥爷每月的退休金高达数千元,这也就意味着乔敬生以后的每个月都会有如此多的进账。

    对于乔敬生来说,回家看望自己的姥姥、姥爷,并给自己的姥姥、姥爷做点事儿,原本就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硬将此事与金钱联系在一起的话,反而弄得乔敬生心里感到不踏实。做为自己的长辈,逢年过节,自己的姥姥、姥爷拿出点儿小钱来打发一下自己、凑个热闹喜庆,乔敬生其实倒也还能接受,但是,如果一下子拿出如此大的一笔钱来当红包,乔敬生不免感到拿得有些烫手;再则,想到自己都已经是拿工资的人了,本应反哺自己的姥姥、姥爷才对,岂能再从自己的姥姥、姥爷那里索取钱财,于是,那天上午一回到自己的姥姥、姥爷那里,趁自己的姥爷这会儿不在,乔敬生便把那张银行卡从皮夹子里取了出来,准备还给自己的姥姥。

    起初,乔敬生的姥姥虽说是希望乔敬生每个月都能够回来一趟,但心里却又担心莫因此而耽误了乔敬生的工作。当时,乔敬生的姥姥在跟乔敬生谈起此事的时候,更多的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愿,对此并不敢抱有太大的奢望。眼下,见乔敬生终于如愿而归,乔敬生的姥姥心里自然是喜出望外。不过,转眼之间,发现乔敬生把银行卡拿了出来,说是要还给自己,乔敬生姥姥的脸上立马便有晴转阴了。

    该银行卡虽然是由乔敬生的姥姥交到乔敬生手上的,但却出自于乔敬生姥爷之意。乔敬生的姥爷知道乔敬生手紧,就怕乔敬生一个人在外面舍不得花钱,这才让乔敬生的姥姥把自己领取退休金的银行卡拿出来,专门送给乔敬生用的。如果乔敬生再把银行卡还给乔敬生的姥姥的话,实不知有多伤乔敬生姥爷的心。于是,面对乔敬生递过来的银行卡,乔敬生的姥姥便让乔敬生赶紧把银行卡收起来,千万不要辜负了乔敬生的姥爷对乔敬生的一番心意。

    话说到此,为了彻底打消乔敬生的顾虑,乔敬生的姥姥还特别告诉乔敬生,说是在乔敬生没有回来之前,乔敬生的姥爷每次出去钓鱼的时候,总是闷声不响的就走了;自从乔敬生回来以后,乔敬生的姥爷每次再出去钓鱼的时候,回回都是莺歌小唱的。经乔敬生的姥姥这么一说,乔敬生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好决定暂且将自己姥爷的银行卡保存在自己这里。其实,乔敬生的姥姥有很多心里话想跟乔敬生说,只是由于春节期间事儿多,没来得及跟乔敬生细说。这次既然说到银行卡,乔敬生的姥姥便决定先从钱的问题说起。

    春节期间,董叔喝多了,说着说着便说漏了嘴,把乔春雨当年替乔敬生垫付医疗费及赔偿金的事情,在饭桌上全都一股脑儿地给说了出来。当时,只听得乔敬生的姥姥是既心疼、又惭愧、还万分自责,但与此同时,又对乔春雨的出手相助行为十分不屑与不满。此时,乔敬生的姥姥特别想清楚地知道,乔敬生现在到底还欠乔春雨多少钱。当然,对于剩下的这部分钱无论多少,乔敬生的姥姥决定由自己来替乔敬生还好了。乔敬生姥姥的手上除了有存款外、还有一部分股票,把两者搁到一起凑一凑;如果还不够的话,可以考虑再从郝敬天的母亲那里借一点,争取尽快把欠乔春雨的钱给全部还上,以后最好谁也不欠谁的。说完了钱的问题,乔敬生的姥姥随即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乔敬生的工作上。

    春节过后,乔敬生的姥姥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sh这边的大型律师事务所也有很多;其中,也有需要专门从事英语翻译工作的人才。乔敬生的姥姥希望乔敬生看能不能把bj那边的工作辞了,回sh重新找份工作。如果乔敬生不想再继续从事律师工作,等回到sh后,不妨到哪个大学应聘去当个老师,其实也很不错。说白了,仅仅让乔敬生每个星期回来一趟,乔敬生的姥姥心里还是感到不满足,心里总盼望着乔敬生能够就此留下来才好。

    提起自己以及自己的父亲当年所欠下的那些债务,说句心里话,乔敬生还真不想让自己的姥姥、姥爷再为此事操心。从感情上来说,在自己的母亲去世这件事情上,乔敬生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但是,在潜意识当中,乔敬生其实又十分崇尚自己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将来也能够像自己的父亲那样,白手起家,依靠自己的努力,踏踏实实做人、正正经经做事,赤手空拳打天下。在还债这件事情上,乔敬生觉得自己首先得对自己抱有信心。

    不过,既然自己的姥姥问到了此事,乔敬生便不好不说,但有些话又不能明说、更不能多说。具体到自己面前,当年所欠袁老板的那笔八、九百万元的债务一事,乔敬生便觉得不能多说。想到自己的姥姥、姥爷毕竟都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乔敬生担心此事一旦说出来,自己的姥姥、姥爷很可能经不起这种折腾。具体到自己的姑姑的面前,乔敬生觉得有些话就不能跟自己的姥姥明说;话说得太明,乔敬生担心自己的姥姥听后,心里肯定会感到不暖和。

    在这次没有与乔春雨见面之前,乔敬生与自己姥姥的想法一样,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把乔春雨当初为自己所垫付的医疗费和赔偿金还上,但是,在这次与乔春雨见面之后,发现乔春雨不仅把自己已经偿还的那部分金钱、全部替自己保存在银行里不说,并且,还说要将其在bj的那套住房也送给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乔敬生自然便不能坚持自己以前的观点了;否则,真不知道该有多伤乔春雨的心。做人虽然要硬气,但是,即便是要硬气,也要看该在什么地方硬气、该在什么人面前硬气。对于上述这些事情以及自己对自己姑姑看法上的这种转变,乔敬生便认为是不能跟自己的姥姥明说的事情。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即便是可以明说的那一部分,乔敬生也不敢在自己的姥姥面前说得太直接。在回答自己到底还欠乔春雨多少钱的时候,乔敬生便如实回答,说自己已经还了二十来万、还剩六十多万。为了避免自己的姥姥再参合进来,防止到时候把事情弄复杂,在明知乔春雨已经不可能让自己还钱的情况下,乔敬生还不得不假意劝自己的姥姥,说是让自己的姥姥莫着急,剩下的这部分钱由自己慢慢还好了;相信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将之全部还清。

    在谈到自己将来工作地点的选择问题时,乔敬生倒是毫无隐晦,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摊开了说给自己的姥姥听。上次回到sh后,自从看到自己的姥姥、姥爷的那一刻起,看着自己的姥姥、姥爷满头的苍苍白发和微微佝偻的身躯,伤感之余,乔敬生当时便已暗下决心,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留在自己姥姥、姥爷的身边,承担起照顾自己的姥姥、姥爷的责任和义务。

    但是,想归想,此愿望现在还不能立即施行。首先,考虑到自己目前正处于学习阶段,还不具备独立执业能力,乔敬生觉得此时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其次,乔敬生觉得目前所在单位的领导对自己也比较信任;与同事之间相处得也不错,那里良好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正是充实自我、夯实业务基础的时候。如果选择于现在离开bj、回sh来重新找份工作的话,一切又须从头开始,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也未必遂人心意。法泰律师事务所在sh这边也有分支机构,过个一、两年,等自己将来把工作基础打牢后,再通过内部渠道调回sh来工作的话,乔敬生觉得情况可能会大不一样。对于乔敬生来说,从事律师工作或许更具有挑战性,乔敬生已经不准备改行了。

    在乔敬生姥姥的眼中,乔敬生自幼就比较懂事、心肠也特别好;与自己尤其贴心。那天上午,听罢乔敬生所谈的真实想法后,感动之余,乔敬生的姥姥也觉得乔敬生说得的确十分在理。乔敬生的姥姥没有多的想法,只要乔敬生心里装着自己,将来愿意回sh来工作就行了;至于何时回sh,在不影响乔敬生的发展前途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可以留待以后再商量。

    奶孙二人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说着话,忽然传来一阵门锁的转动声,随后,便见乔敬生的姥爷手里提着条鲈鱼走了进来。原来,得知乔敬生今天上午要回来,乔敬生的姥爷便专门上街到菜市场去买了条新鲜鲈鱼,准备中午给乔敬生做其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