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始皇帝的安排

    “夫人,你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马车外,身披一身玄甲的王离,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在马背上扭过头,看向正挑起窗帘往外张望的建宁公主。如今的建宁公主,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这种酷热的天气里,长途奔袭对她来讲,确实有些辛苦。

    但王离奉命回京,出任中尉,自然不能把已经有了身孕的妻子自己扔在武威。

    但这种天气里,带着一个孕妇赶路,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当然,身为孕妇的建宁,就更加辛苦了,虽然是早晨,天气还稍微凉爽一些,坐在马车里的她,依然难掩疲惫。

    “夫君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娇贵……”

    对于丈夫的关心,建宁回以温柔一笑。

    “见过王将军!”

    守城的校尉看到来人,赶紧上来轰然行礼。身为大秦根正苗红的官三代,咸阳城这些够得上级别的将士,嫌少有不认识这位爷的。

    王离笑着回了一礼,没用对方催促,就很自觉地掏出这次调遣回咸阳任职的文书符验。

    对方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就笑着双手递还回来。

    “恭喜王将军荣升,过几日,等您闲了,末将在天香阁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王离笑着拱手。

    “哈哈,好,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非好好吃你一顿不可,你小子可别不舍得让人上好酒……”

    那校尉笑着让开道路。

    “那末将可就等着了……”

    看着自家将军与王离谈笑风生,毫不生疏的样子,他身后的将士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不由又多了一丝敬畏。

    进了城,就彻底安全了。

    王离当即吩咐身边跟着的亲卫先护送自家妻子回家,他自己则直奔章台宫。

    按照来之前,萧何私底下给他的说法。

    “将军乃是殿下最亲信之人,殿下安排将军镇守武威,是让将军帮他守住武威这道咽喉之所,此番毫无征兆,忽然调将军回咸阳,我私下里揣测,恐怕会有不测之大事发生,需要将军为殿下为其肱骨,将军此去,宜速不宜迟……”

    他速来敬重萧何,信服萧何的谋略,听到后深以为然。

    若不是萧何拦着,认为殿下既然没有私下里传信叮嘱让他尽快回去,府上也没有书信私下里交待,应当是事情还没有到太过紧急的地步,表现的太过急切,未必是殿下的本意,他甚至都要直接扔下妻子建宁公主,自己先单枪匹马地杀回来。

    此时,他虽然见咸阳,一切安稳,没有任何一丝异常,但深知赵郢习惯的王离,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离回京。

    听闻王离来到,赵郢亲自走出大殿之外相迎。

    “臣王离,见过太孙殿下——”

    王离看着喜形于色,迎出来的赵郢,不由心中一暖,旋即抢行几步,上前躬身见礼。赵郢不由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臂膀,然后,把脸一板,故作不悦地道。

    “妹夫,都是自家兄弟,你如此生分,是什么道理……”

    听着赵郢戏谑的称呼,王离的嘴角忍不住地开始上翘,道最后,反手一把抱住赵郢的手臂,忍不住与赵郢一起相视大笑。

    “不错,妹夫,言之有理!”

    说完,两人拉着手,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刚刚相见时的那点疏离感,瞬间烟消云散,又像回到了当初一起打猎,一起训练,一起驰骋沙场的日子。

    谁还不是个大舅子了。

    当天中午,赵郢没有留饭,让王离先回自己家去了。他一走数月,此番回来,怎么也得先见见自家的长辈。而且这次回来,有些话,自己不好跟他交代,但是相信王翦老将军,该提点的,一定会提点到位。

    到了晚上,赵郢又专门在家里,摆下宴席,为王离接风洗尘。

    御史中丞陈平,车府令张良,内阁首辅曹参,除了禁军校尉徒需要在宫中值守之外,这些昔日的军中袍泽,包括一些亲兵校尉,都被喊来,左右相陪。

    已经出任为咸阳尉的赵起,也被喊来,参加了这次宴会。

    觥筹交错间,大家说起昔日跟随赵郢横扫漠北,平定月氏的往事,依然觉得热血上涌,如在眼前,彼此间,觉得越发亲切。

    第二日,王离便走马上任。

    有始皇帝的旨意,赵郢的首肯,再加上太尉缭和老将军王翦的支持,短短两日,王离就彻底地把咸阳城的这支驻军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赵郢心中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一天,赵郢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惦记了很久的英布!

    赵郢在章台宫亲自接见,与之相谈甚欢,对他的兵法和勇武都极为赏识,当场擢拔其为自己的执戟郎,让其随侍左右。

    出了章台宫,英布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眼中已经有了一丝失望之色。

    原以为这位皇太孙殿下大费周章地把自己找来,是要怎么重用自己,想不到竟然只给了一个小小的执戟郎,简直就是羞辱!

    “大丈夫,岂可为人牵马坠蹬,郁郁而寡欢!”

    英布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巍峨高耸的宫殿,转头看向身后的芒。

    “与其受人轻视折辱,不如逍遥于山野间,我准备今日就弃官而去,带着骊山那十几名兄弟,远走高飞……”

    芒看着去意已决的英布,多次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羞愧地道。

    “是我会错了意,害兄长空跑一趟……”

    “两位,请留步——”

    芒正要送英布离开的时候,却被一道温和的声音叫住。两人有些诧异地回头,却发现刚刚毕恭毕敬站在皇太孙身后的年轻人,竟然快步追了出来,不由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对方也并不绕圈子,径直走到英布面前,声音温和地问道。

    “你可知道这执戟郎的意思?”

    英布不由微微一怔,旋即心中便有些不快。

    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张良早已经看在了眼中,当即微微一笑。

    “殿下身边的执戟郎,曾先后历经四任,第一任执戟郎,乃是如今大名鼎鼎的靖边侯韩信韩将军,第二任执戟郎,乃是区区在下,如今蒙殿下赏识,忝为车府令,太孙舍人,第三位,乃是前镇北大将军,雁北郡尉项羽,第四位,乃是如今太孙府率更锥古将军,如今执掌太孙府兵马……”

    说到这里,张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而今,你将是殿下身边的第五位执戟郎……”

    英布不由目瞪口呆!

    啊,执戟郎还有这么一个传统!

    等张良飘然离开,芒看着有些发呆的英布,偷偷从怀中摸出一把秦半两塞到英布怀中,但旋即又有些迟疑地再次问道。

    “兄长,可还要走——”

    英布干咳一声,扭过脸去。

    “咳咳,我刚才想了想,说起来,殿下终究给我免除了刑徒之名,就这么一走了之,好像也有些不太好,那样非英雄豪杰所为……”

    芒大喜,拉住英布的手道。

    “如此,就太好了,从此之后,你我兄弟在朝中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他也顾不上观察英布的脸色,兀自喜滋滋地道。

    “过几日,我们就回骊山,为那些兄弟交钱赎罪,把那几位兄弟一起接来咸阳……”

    ……

    看着从大殿外面折返而入的张良,赵郢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如今他的五官感知早已经超越了正常人所能理解的极限,只要想听,百米之外,几乎落针可闻。

    张良那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他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

    不过,他也不点破张良的小心思,神色淡然地继续投入到眼前的奏疏上。

    此时,已经是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五日。

    在右相冯去疾亲自主持下的推恩令,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在左相李斯主持下的银本位,也已经初见成效,逐渐进入正规。

    原本钱币紧缺的状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关于允许天下世家豪门,去开发西域的公文发出去还没几天,各地的反应还没有反馈上来,但关中地区已经有了很大的反响。

    对于早已经习惯了军功爵制的关中人来讲,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命题。

    不出去怎么建功立业,不出去怎么为家中赚取田地,不出去怎么替家中免除徭役减免赋税?

    一百余年下来,军功爵的观念,早已经深入到了关中百姓的骨子里面。

    这些消息,都陆续地送到赵郢的案头,成为赵郢掌握的第一手资料。

    但此时的赵郢,虽然眼睛看着这些奏疏,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事务上面。只是,如今他是监国皇太孙,不得不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不然,大秦就真的完了。

    这几日,他一直不曾放弃救治始皇帝的努力,然而,青霉素的研发,依然没能成功。这玩意儿,你就算是知道它形成和汲取的原理和技术,也得有一个过程,根本急不起来。

    尉未央那边的试验,倒是有了一定的进展,出乎意外的,她体内的气感,没有赵郢体内气感的暴烈,但是三天下来,十几个人,依然死了三四个,近乎三分之一的损耗,其余人也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这样从未杀过人的尉未央,险些情绪失控。

    赵郢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得不暂时缓下这项试验,知道必须给尉未央一个自我调整的时间。不然,根本无法胜任为始皇帝救治的重任。

    然而,始皇帝的身体,越发虚弱了。

    这几日,始皇帝的食欲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嗜睡,但却又睡不安稳,间隔不长就会醒来一次,这让赵郢心越来越沉,孙礼等一众医官,也已经近乎绝望。

    痰症虽然有所缓解,但其他的各种症状,都开始逐渐突显。

    而始皇帝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大秦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六日,上午,再次醒来的始皇帝亲自下旨,召见宗正赢係,太尉缭,武成侯王翦,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少府史禄,治粟内史腾,入殿密议。

    下午时分,几名朝中重臣,才面色严肃地从始皇帝的寝宫中出来,各自散去。

    随后,皇太孙赵郢被黑传唤入内。

    看着虚弱地斜靠在床榻上的始皇帝,隐隐已经有所预感的赵郢,不由鼻子一酸,快步上前,拉着始皇帝越发枯瘦的大手,跪坐在始皇帝的床头。

    “大父……”

    始皇帝看着真情流露的大孙子,虚弱地笑了笑,举起手来,似乎习惯性地想要去摸赵郢的脑袋,赵郢赶紧俯了俯身子,把脑袋凑到了始皇帝的手下。

    始皇帝轻轻地摸着赵郢的脑袋,眼神越发的柔和。

    “大父的日子不多了……”

    赵郢闻言,眼泪瞬间落下。这些时日的相处,眼前的这个老人,耳提面命,给了远超一个祖父的关心和爱护,他的心中,敬他爱他,早已经把这个老人,当做了自己真正的祖父。

    “大父,您不要乱说,总会有办法,我,我已经快找到办法了……”

    始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人终有这一日,与其他人比起来,大父已经足够幸运了——”

    始皇帝看着眼前这位相貌英武,眉眼间依稀跟自己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眼底终于闪过一丝释然。

    “有你在,大父后顾无忧。你比我强,我们历代先祖,筚路蓝缕,打下的这片江山,交到你的手里,大父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赵郢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声音哽咽,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反倒是始皇帝,神色已经很是平静。

    “朕一生纵横天下,晚年又得你这样的孙子,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看着你接过朕的权柄,成为我大秦的二世皇帝……”

    “大父,您不要胡思乱想……”

    赵郢抓住始皇帝的手,流着眼泪道。

    “孙儿我已经让人去研发一道上古奇药,很快就能大功告成,大父切不可自己没了心气……”

    始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傻孩子,哭什么——大父没有那么容易死……”

    赵郢用力点头。

    “大父您不会死,那道奇药,真的快研制好了!”

    始皇帝像哄小孩子似的,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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