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寻人

    跑马场旁围着一列侍卫,一个个站姿挺拔,身着铜色劲装。萧衍赶来时,一眼瞧见落座在北侧的两个俊逸男子。

    狄镜房此时也正好从马上下来,他拍了拍袖口,视线倏然冷了一下,萧衍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赫连赦以及狄镜炀的方向。

    他卸下身上的防具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萧衍怨毒的眼神。

    “本皇子没让你来。”狄镜房趾高气扬地看着萧衍,眉头皱起。

    萧衍这才拿正眼看他,眸色微动,他问道:“四皇子可在寻薛琮?”

    “薛琮?”狄镜房愣了愣,转而微眯起眼道,“本皇子让他喂马去了,怎么?萧大人这事也要管?”

    他的语气就像是炮仗火药味十足,听到他这样说萧衍神情淡定从容,眉眼阴沉。

    突然,萧衍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二皇子与那个质子关系看着很好。臣听说质子向皇上提出的休养生息之策被重用,看来皇上对他十分满意,是个人才。”

    他神色自若,余光扫了一眼微垂眼眸的狄镜房,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萧衍稍稍退了半步,拱手话别:“臣退下了,还请四皇子好好考虑清楚。”

    他转过身,唇角立马下压,眼角泛起极冷的寒意,等离开跑马场,萧衍面色阴冷地吩咐身后的侍从:“给我搜,让我看看戏弄我的人是谁,还有薛琮,若是找到他,让他再也不能开口。”

    侍从们领命分头行事,所有人离开后,萧衍猛然回头,身后瞬间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皇兄,你们在聊什么呢?”

    狄镜房小跑过去,站在狄镜炀和赫连赦中间。他盯着赫连赦漫不经心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狄镜炀见了他,露出一个笑容,缓声道:“赫连兄同我说了一些大楚的趣事。你不玩了?”

    “不玩了,方才萧衍过来,我什么好心情都没了。皇兄,你还记不记得自己骑术射术高超?要不你也试试?或许能想起来点什么。”狄镜房伸出手,有人递上来一根红色皮鞭。

    狄镜炀沉吟片刻,他道:“我的腿脚还未痊愈。”

    狄镜房像是泄气似的,撇了撇嘴,他将手里的皮鞭一扔,双手随性地搭在狄镜炀宽阔的肩膀上,他道:“皇兄,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一同去见母妃了,今日回宫一起去看看她吧。”

    这时,远处竟然传来打斗声。

    狄镜房还没等到回复,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他的恼怒之色被赫连赦捕捉到。

    赫连赦敛下眉,若有所思。他瞟到身侧的狄镜炀,发觉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四皇子,高公子和何公子扭打成一团,您要不要过去瞧瞧?”来人面色焦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着一言不发的狄镜炀。

    这一个眼神似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曾经二皇子才是跑马场的主人。

    狄镜房皱了一下眉,沉声道:“本皇子去看看。”

    他走了两步,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愣神的狄镜炀,扬了扬嘴角道:“皇兄,若是你在,他们这些人断然不敢滋事。”

    狄镜炀被他的话拉回思绪,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狄镜房脸上。身后的喧哗声响了起来,狄镜房轻轻点了一下头转身就朝着闹事的地方快步离去。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蠢。”赫连赦喉间溢出低沉的笑,目光散漫的望向天空,天边白云织纱。

    狄镜炀冷着脸,修眉俊眼之上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沉默良久后,他淡淡道:“回去吧,变天了。”

    “这边搜过没有?”

    三四个带刀侍卫自东西两个方向汇合,其中一人指了指面前的楼房:“还有这一排房间没有看过。”

    几人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萧大人若是找不着人定会拿他们开刀。可是这边的房间,他们也不好随意搜查。这里是皇子们歇息的地方。

    “要去吗?”另一人迟疑地问。

    “去去去,你不要命你进去搜。”

    “算了吧,要找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我们回去禀报顶多办事不力,敢惹四皇子立马脑袋搬家。”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慌张地走远。

    此时的薛琮正满面羞红,他的上半身全裸,胸口红肿的伤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定。房间内很暖和,月儿正在药箱里翻找药膏。她埋下头认真看着手里的药,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死死盯着她在看。

    翻找的声音停止,月儿这才抬起眼皮,她只看到薛琮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是睡了过去。

    她走近床上的人,低头看他洁白皮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总感觉这个人经常挨打。

    月儿将目光投向薛琮的胸口,凝视了片刻。他的呼吸由平静转为慌乱,身体僵直。

    “既然醒着,装什么?”月儿坐在边上,她打开一个瓷瓶,里面的药膏味道清清凉凉,“你这里的伤很重,虽然看着没什么,可是心脏是受了狠力的,近几日好好静养吧。”

    她的指尖沾了点药膏,手指伸到薛琮的肌肤上前,床上的人挣扎地跳了起来,他一脸惊恐不安地瞪着月儿。“你做什么?”薛琮不自然地别过脸,惨白的脸涨红成猪肝色。

    月儿不气反笑道:“给你上药。你这里的伤远比你自己想的要严重。”说着,她在自己胸前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

    薛琮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浑身都很沉,痛的滋味太难受。眼见月儿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薛琮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沙哑:“谢谢……我自己来。你好像是跟着……质子的?”

    他无力地抬起手,接过月儿手里的瓷瓶。薛琮的手指很纤细,轻而易举地抹了些药膏涂在自己伤口上,他紧张地收好瓷瓶,快速把自己的衣服拉上。

    “我对你可没做什么,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月儿微微蹙眉,没好气地转过身,她问,“方才打你的人是谁?下手可真狠。你又是谁?在皇宫里那次多谢你。”

    薛琮重新躺下,其实他的后背也火辣辣的疼。暖洋洋的房间就像融化冰块一般,令他身上的疼痛也都显现出来。身上每一处的伤口痛意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薛琮。”他低声说道,“打我的人是萧衍。”

    月儿点了一下头,好吧,其实说了也白说,她对薛琮这人一无所知。至于萧衍,她是知道的。他的爷爷萧爽相当于大楚的左国公。

    不过她感到奇怪,萧家前二三十年也只是个司马,短短二十年时间,一没出征带兵凯旋,二没嫁女进皇宫当国丈,权势怎么会如此滔天?

    “你怎么会带我来这?赶紧走,不然有麻烦。”

    薛琮大脑清醒了一点,眼前的装饰分明是皇室御用的风格,这里是皇子的房间。

    月儿走远了几步,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转过身走回去,她将茶杯递给薛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究竟做了什么?萧衍派人在搜,如果不在这里,你和我才是真的有麻烦了。”

    薛琮口干舌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吞咽时喉咙和腹腔内像是扎满了针头。

    “你是二皇子的人?”他喝完将茶杯扣在指间,眼神忽然变得坚定。

    月儿笑了起来,唇角的笑意片刻后散去,她幽幽地说:“你不是挺聪明的?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要打你了。有些话可不该说出口。”

    “君子坦荡荡。”薛琮接她的话,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他们做的事伤天害理,却不容置喙。有权有势之人站在高位,从来不会俯下身听取底下人的哀嚎。我们大都所有的人都在掩耳盗铃。”

    他的身体微微发颤,垂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月儿的鞋。

    门外传来脚步声。

    月儿和薛琮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月儿一脸风淡云轻,薛琮则艰难吞咽着口水。

    “薛琮,我是个哑巴。不想死的话,你给我记住了。”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阳光散射进来,门外的人身影高大。薛琮望了一眼那人的脸,松了一口气。

    门被带上,赫连赦长身玉立,光线照在他乌黑的长发上。他斜着眼看了看半卧起来的薛琮,他上身的衣服还零散着,锁骨下面的伤口若隐若现。

    随后赫连赦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低下头做出安分守己姿态的月儿。他盯了半晌,声音清冷:“怎么跑到这里了?听人说萧衍在搜查一个戏弄了他的宫女。”

    薛琮的唇微微翕动,他正想说什么。刚抬起眼,月儿双眼警告地眯了眯。

    赫连赦转过头,看了一眼床榻上虚弱的人,微微笑道:“薛公子可曾见过?”

    薛琮说:“不曾。萧衍何时走的我都不知。”

    他满身的伤是下毒手的,被踹的昏迷过去很平常。

    赫连赦信步走了过来,他的视线带着探究,面无表情地瞧了一眼不敢看自己眼睛的薛琮。

    “回去。”他对着月儿道。

    薛琮看着赫连赦带着月儿出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没多久,门外又来人了。

    这个动静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薛琮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索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狄镜房一进门便瞧见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走近,才看见薛琮身上的衣衫不整。

    狄镜房心头燃起无名火,一把抓起薛琮的领口,反唇相讥:“好啊,你个伪君子,白日淫宣是吧?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他的力气过猛,薛琮被拎着很不舒服。

    薛琮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狄镜房眼里的怒意在扫见他袒露的皮肤上深红色的伤口时被浇灭。

    “是萧衍?”狄镜房拧着眉头,松开双手,神色冷漠。

    他勾着唇角嘲讽道:“薛琮,我有时是真不明白,你得罪人有什么好处?得罪萧衍比得罪我可严重多了。他真的会要你的命。”

    床榻上的人重重的又咳了几下,他偏过头不看狄镜房,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宁愿得罪他,我的命要拿去便拿去吧。”

    狄镜房面色一凛,直勾勾瞪着他。

    天色突然大变,原本还和煦的太阳一时之间被乌云遮住。半空中的风呼啸声不止,几只乌黑的雀鹰逆风飞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衍稳坐在马车内,闭眼假寐。马车外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他睁开眼,凌厉的眼神看向掀开的帘外。

    马上的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敏锐地回过头,四目相对。萧衍冲着阿那图笑了一下。

    阿那图勒马停下,赶着马来到了马车旁。他手里抓着缰绳,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马车上的木板,笑脸张扬地道:“萧衍,做什么去了?”

    “去了一趟跑马场,你呢?许久没有见过你了,伯父还好吗?”萧衍少见地与人寒暄。

    阿那图摇了摇头,笑容瞬间凝固,他的声音带着绝望:“还是老样子,找不到那个裘半山。”

    萧衍的笑也淡了下来,他转移话题:“我听闻宫里不少人私下里吸着毒粉,你们还真不怕事。”

    阿那图挑了挑眉,挺拔的身体回正,他无奈地笑笑:“我们家二房在做这笔生意,那粉是从南疆走私来的。萧衍,我提醒你不要沾上这东西。”

    萧衍也笑:“看来这玩意真的可怕,要你这个贪狼帮的少主都避而远之。多谢你的提醒,替我向老爷子问好。”

    他正要放下帘子,却被阿那图叫住。萧衍不解地看他,问道:“有事求我?”

    阿那图哈哈一笑,狭长深邃的眼睛眯成冰冷的弧度:“帮我找个人,整个大都找遍了,我唯一伸不到手的地方就是皇宫。”

    萧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马车飞驰而过,大都的冬天严寒的仿佛冰窟。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他身上的衣物褴褛,半只胳膊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走快点啊,再晚点就抢不到了。”

    “姬已哥哥,你在看什么?有人跟踪我们?”

    青榷一边抱怨一边急匆匆赶路。今日是大都某个富商老母亲的寿辰,他们府上慷慨赠予一千斤大米,全城百姓都可以去,只不过先到先得。

    大米这种细粮在大都还是比较昂贵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青榷想着自己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帮手,怎么也能抢到,一路上信心满满。

    同路的百姓有很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喜悦之情。

    经过一处落寞的街口,青榷打眼到伏在地面上一个乞丐。披头散发的,衣衫破烂不堪。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毫无生气。

    姬已跟了上来,脸色不是很好。

    青榷欲言又止,他们又走了半里路,期间青榷没说过一句话。

    “姬已哥哥,我想救人,这个米咱们不要了吧。”

    终于,青榷停下脚步,他的内心无比挣扎。他当初也是被师父捡来的,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饥寒交迫的自己仿佛已经看到黑白无常来勾他的魂了。

    是师父把他从黄泉路拖回来的。

    姬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间浮现出一丝不解。

    良久,青榷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满姐姐在就好了,她肯定会帮忙。”

    姬已双手抱拳,颀长的身影就像是一棵松柏一样。他凌厉的目光扫到青榷的脸上,懒洋洋地说:“既然你心这么善,先帮我解了身上的毒,我就帮你。”

    青榷迟疑了一下,怯生生道:“帮你解完毒你不会杀了我吧?算了,我自己来。”

    两人折返回去,地上的乞丐似乎侧了个身。青榷打量了半天,想着怎么把人扶回去。

    姬已看得直皱眉,不耐烦道:“起开,你还没他高。”说完,他蹲下身一把将人捞起,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啊!你……我还以为你会嫌弃他呢。”青榷懊悔不已,小声说道。

    姬已眼角微扬,他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乞丐算什么,死人都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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