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潮

    半夜三更,大门被人一顿捶。青榷强忍着困意,穿上了加厚的棉衣走到门口,他无奈地叹气道:“阿满姐姐,你怎么总是夜里回来?”

    夜雨夹着雪粒,狂风肆虐,漆黑的路面上泥泞不堪,潮湿和寒冷扑面而来。

    青榷推开门闩,两眼还没来得及睁大,余光匆匆扫过门外,只看见阿满站在门槛外身形瑟缩,惨白的面庞上毫无血色。

    “阿满姐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去接活了?”青榷忙上前挽住她,他的手刚碰到阿满的手指尖立马被冷的缩了回去。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不要命了?哪有你这样的,一天天不回家在外,好不容易回一趟还快把自己弄死。”

    若是平时他断然没有胆子敢这样说话,在他出言不逊的第一句话之后,阿满必然给他一点苦头。

    这事不对劲。门外的人充耳不闻,她的唇不停地嚅动着,整个人全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

    青榷见她愣神,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一把将人拽回,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眼外面,暴雨如注的深夜,只有泥潭反射出亮光。

    他把阿满带回房间,皱起眉头不语,一个人去烧水。离开前青榷给她递回来一块干净的布,没好气地嘲讽她就像是乞丐一样。

    当阿满浸泡在热水里,氤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她终于也找回了自己说话的声音。阿满整个人畏缩成一团,双手双脚被热水泡的有了温度,她的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埋进水里。

    “青榷,我可能快要死了。”阿满的头还有一半露在外面,她说起话时浴桶里嘟噜嘟噜冒泡,“我肚子好疼啊。”

    阿满死捂着肚子,洁白的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不放,她的脸白里透红,迷离的双眼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死死折磨着她。

    “呸呸呸,你在说些什么埋汰话?肚子是不是吃坏了?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这一天天也不回来,难道你还在为贪狼帮卖命?师父不是不让你再和那些人有来往吗?你别吓我啊,我去给你找药。”青榷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他转过身就要出去。

    “别走,我感觉我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心口也疼了,脑袋也疼了。你帮我写封信,你让师父回来。”

    疼痛就像钝刀砍肉,一下一下一阵一阵的击碎阿满,没有半点喘息的空间。她一只手搭在浴桶边上,手指关节泛着青白的颜色,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耳朵旁边似乎响起尖利的鬼叫声。

    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在她大脑里放大出现,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

    “你房间里是不是有镇定药?告诉我你放哪了?”青榷焦急地走到书桌旁翻箱倒柜起来。

    “叔容——窦鸷——宓休——”阿满仰起头,脸颊上竟隐隐约约窜动着一股黑气,她呢喃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纤长的睫毛猛烈颤动,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你的药放哪了?”青榷扒拉着柜子,他过于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闭上了嘴。

    他一下一下翻找着药罐子,突然一阵恶寒自脚底上窜到青榷的头皮,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吞了一口唾沫,背后散发出来浓烈的杀气令他如坠冰窖。

    “阿满姐姐,我是青榷啊。”他呆愣在原地,说话声音不敢太大。

    他的脖颈处抵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的寒意贴合在肌肤之上,青榷哽咽着说:“阿满姐姐……”

    房间里安静的很诡异,青榷能听见阿满身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阿满这副模样他从没见过,但是师父和他提过,想保命的话念一下纸条里的名字。

    可是他从来没有当回事,那张纸条鬼知道放哪里了!

    青榷急中生智,他现在在生死一线间,只觉得一颗心悬在崖上,他颤抖着声线道:“大楚,姬已。”

    脖子上的刀刃松开了一下,阿满冷声道:“你去过大楚?”

    青榷道:“没有,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去过。”

    “那你怎么认识姬已?”阿满将匕首再次推向青榷的喉咙。

    刀架在脖子上,青榷只觉得冷汗直流,他快要见着阎罗王了。他结结巴巴道:“我不仅认识……姬已,他还……就在这里做客呢。”

    阿满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收回了匕首,她的双眼里布满薄霜。青榷强忍着恐惧转过身去,他盯着阿满这张不熟悉的面容道:“阿满姐姐,对不住了。”

    他将手一扬,一把白色粉末飞洒。阿满狂暴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青榷红着脸扶起即将晕倒的阿满,她方才杀心一起直接从浴桶里出来了,竟然连件衣服都未披上。

    这哪里像快要死了?分明是要把别人吓死还差不多。

    屋内点着明亮的灯光,青榷将人搀扶到床边,他把阿满放倒用被子盖上,正四处找寻她的寝衣,突然他的眼睛瞥见一抹鲜血。

    青榷吓得半死,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转头想到西北角的小房间里还有个姬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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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许对她做什么,否则我杀了你。”

    房间里烧起木炭,青榷绑着姬已赶到了阿满床头。他手里死死捏着一瓶黑色罐子,若是姬已不好控制他便打开,破罐子破摔两个人都进入沉睡。

    姬已的眉眼少了昔日的张扬,他有些狐疑地扫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青榷道:“别装了,你可以开口说话的。那药我后来又试过,三天就能恢复。”

    听到他这么说,姬已挑了一下眉,他慵懒地笑了笑,语气不善:“小鬼,你大半夜把我叫起来就为了看一个女人?”

    “我要你守着她,我得出去一趟。如果你要逃跑,体内的余毒可让你活不过三日。”青榷故作蛮横道。

    姬已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他的余光瞟到她白皙脖子上的一小块裂痕。

    青榷正把捆住姬已的绳子系在一旁,却被一个力道拽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姬已挣脱了死结,他伸出手摸向昏迷过去的人。青榷想要制止他,还是晚了一步。

    “你别碰她!”

    一声轻微撕裂的声音传来。

    姬已瞳孔震惊地盯着新出现的那张脸,他回头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青榷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你看着她。她流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出去找大夫,你替我照看她。”

    姬已皱眉,目光投向脸色煞白的阿满,他问:“她怎么流血了,受伤?”

    青榷摇头,他的眉头皱在一起,轻声说道:“我没见过这样的症状,她……床榻上一直有血。”

    门外的雨水冲刷一切。

    房间内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越来越靠近的脚步。

    姬已抬手抓起被褥就要掀开,青榷急的大叫:“你做什么?你放开!”

    所幸他提前替阿满穿上了寝衣,他根本阻止不了姬已。这个男人装了这么久,硬是赖在家里扮猪吃老虎。看起来他和阿满并不是十分熟稔。

    与此同时,房间门被人一把推开。

    没人回头看门外到底是谁。

    吸引他们目光的是濡湿床榻的一滩血。

    “你们在干什么?”尧大步流星闯了进来。他身上的寒气袭来,惹得阿满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青榷支支吾吾道:“阿满姐姐受伤了,她今晚犯了一次。”

    也不知道尧有没有听他说,另一边的姬已被一把提起衣领扔了出去。尧抽出腰间的刀,就要刺到姬已,却被青榷拉住。

    “尧哥哥,他和阿满姐姐认识。我拜托他照看阿满姐姐才让他来的。”

    尧收回刀急忙回到床边,当他看到床榻上洇染开的红晕时,明显身子一僵。

    “阿满姐姐的情况是不是不好?我去找那个老头救她。尧哥哥你守一下她。”青榷打算拉起吃痛的姬已,还没走两步就被叫回去。

    尧别开脸,将被子拉回。他不自然地低下头道:“你去拿布和棉花,越多越好。”

    青榷焦急地说:“阿满姐姐流好多血,她刚刚一直在说肚子疼,不用看大夫吗?”

    姬已和尧的目光在某一瞬间交汇在一起,两个大男人的身影被灯火拉的老长,他们在各自尴尬的眼神里看到对方深深的敌意。

    青榷继续道:“阿满姐姐一直流血要不要用药给她止血?我还是先拿止血的药来吧。”

    尧瞪了他一眼,清隽的面容闪过可疑的红晕,他咬着牙低声说:“你去拿布和棉花,别的不用管。”

    青榷还想说什么,床上的阿满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她的动静让其余人皆是一怔。

    “小鬼,他说的没错,快去吧。”姬已看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道。

    窗外凄厉的叫声使得夜晚愈发寂静。一只海东青张开大翅迎着风雨盘旋在半空中停滞不前。

    一个贱嗖嗖的声音在朱雀耳边响起:“你说海东青好不好吃?感觉肉会很硬。”

    朱雀“呃”了半天,转头对着蓝蛇说:“你有命吃吗?”

    某处不起眼的民居里,蓝蛇和朱雀刚动完手,地上的尸体还没凉。蓝蛇嫌恶地皱起眉,从尸体之间退出来,他的表情不太和善,语气夹枪带棒起来:“你说的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真是服了,和你在一起简直无趣。”

    “巧了,和你在一起简直度日如年。”朱雀弯腰捡起地面上的一张纸。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流入北狄的?”朱雀沉下脸,看了一眼纸上写的内容。

    蓝蛇冷哼道:“管那么多。你那天说看见叶小姐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认错叶小姐?”朱雀抬起头,有些气愤,他握紧了拳头道,“她欠我的话本子还没给我要回来呢!”

    “噗哈哈哈,你差不多得了,大男人天天看话本,怪不得白隼不想和你组队。”蓝蛇走到桌边,他打开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朱雀也不恼,无所谓地耸肩道:“他就是一个粗人,我不和他计较。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姬已明明来了大都,我们却怎么也没收到他的消息。”蓝蛇微微侧头,他拿起蜡烛,跳跃的烛火映在他脸上,细长的双眼丝毫没有温度,他走到另一侧,那里一早便堆起了柴火。蓝蛇抿着嘴唇笑:“可能死了吧。”

    熊熊烈火在人们睡梦中燃烧。下雨的凌晨,街上有人看到浓烟滚滚,想要救火,呼喊了邻里起来。等到天色大亮,看热闹的百姓都被驱赶,民居内的所有人早就烧成焦炭。

    疼。

    阿满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疼。

    她躺在被子里,浑身上下都很难受。尤其是身下,总感觉湿漉漉的。

    她刚要撑起身子,便听见有人叫她。

    “阿满,你怎么样?昨天为什么……”尧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目光里满是担忧。

    她很难受,也很烦躁。肚子疼的她不想说话。

    阿满一起身便觉得小腹有一阵洪流倾泻而出。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大腿根皮肤上沾上了一点热的潮意。

    她有些慌神,眼里闪过无数的惊恐。

    “没事,这是女儿家都有的。”尧的视线偏开,双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摩挲着食指。

    阿满面色一红,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帮我换的衣服?”阿满的声音十分嘶哑。

    她记得昨晚回来时先是见到了青榷,随后泡了个热水澡。昨晚被雨水淋了一路,她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最后还是回来了。

    “还有你,为什么回来?”阿满缓缓抬眸,杏眼微眯,她的语气里带上几分清寒,“你是不是偷偷调查我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忍不了。为什么你会为了别人做这种事?”尧一边摇头一边苦笑,他突然倾身而上,双手撑在阿满的床榻上。

    “你知道了?”阿满斜了一眼,单挑着眉笑起来。她强忍着小腹的胀痛,大喘了一口气道:“我做什么你管不着。”

    “肚子好疼,我想死。”

    阿满被一阵剧痛痛的满头冷汗,她双手紧紧捂着肚子,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尧的怒意消逝不见。

    “我让青榷给你去买红糖了,你要不再睡一觉?”

    阿满垂下头,眼里满是哀求:“既然你知道了,可不可以帮我圆谎?我不想让他知道。”

    尧冷着脸一言不发。

    门外传来青榷咋咋唬唬的声音:“阿满姐姐,我回来了!”

    尧的眼睑下垂,他抿着唇不是很高兴。

    “尧哥哥,帮帮我嘛。”

    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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