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汤婆子

    一连半个多月,赫连赦像是被遗忘了似的,没有人再来为难他。

    天气越来越冷,北狄的冬天狂风肆虐,质馆里的木门根本阻挡不住严寒。这天一早,怜荭敲开月儿的门,她今日上了点妆,看上去气色很好。

    月儿好像还没睡醒,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怜荭,瞧着怪可怜的。

    “你夜里都不睡觉的?是不是听了钱俅的鬼话在做什么灯笼?”怜荭没好气地说,没一会儿她舒展开眉毛,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轻快地说,“今日去逛街吧,买点用得上的东西。”

    月儿木讷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示意怜荭稍等,她要穿衣。

    怜荭道:“不妨事,我先去做饭。不然把那位饿着了,钱俅又得一顿说。你有什么想买的?如果钱不够我去钱俅那里先拿着他做灯笼的钱。”说完,她手脚利落地转过身。

    怜荭的身影越来越远,月儿垂下眼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缓缓抬起头,一道和煦的阳光透过萧条的枝桠洒下来,浅色的瞳孔泛起一丝柔软。

    钱这东西当然多多益善。怜荭前脚刚走,后脚就进了钱俅的房门,果然不出所料,钱俅已经起来编灯笼了。

    她啧啧两声,忍不住怼了起来:“真勤奋。”

    “醒的早,睡不回去,索性就起来了。上月总共卖了五钱,还算不错。”钱俅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

    他的手应当也是修长漂亮的。只不过手腹上布满了老茧,手指头上长着冻疮,莫名的粗大臃肿,手背上也都是划痕。

    怜荭想要嘲讽他,话却噎在喉咙里。钱俅也不看她,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活。

    良久,钱俅听见怜荭问他:“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今日我要和月儿出去逛街,采买要用的东西。”

    他抬起眼,微垂下头思索了一下,平静地说:“什么东西都不缺。荭姐,你要真心疼我们,买点木炭吧。天可真冷,我估计再下场雨就要下雪了。”

    “你也好意思给我说木炭?上回去内务府要的时候你是屁都不敢崩一个,现在冻到了,可算回过神了?”怜荭气愤不已,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等到她们出门时,天色大亮。临京街一路上人声鼎沸,除了普通人家的妇人上街买菜之外,街上也有不少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奴仆的人。

    菜农们摆出今早刚从地里采摘下来的蔬菜,一株株上面的叶子还带着露水。屠夫们则是磨刀霍霍,有生意上门他们手起刀落就是称斤论两。怜荭摸了摸钱袋子,一狠心咬了咬牙,又买了五斤羊肉。

    月儿猛然瞪大眼睛,没记错的话她们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怜荭手上的钱也剩余不多。五斤羊肉,怎么也要二百文了吧?她们还有钱吗?

    “拿着。”怜荭将羊肉提起递给月儿,她转眼间面色晦暗,好似后悔买羊肉一样。

    “还想要买什么?月儿你看看。”她看着瘪了的钱袋子叹气。

    街上的小贩吆喝着,卖货郎挑着扁担走了过来。他唱了起来:“卖杂货咯卖杂货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天寒加衣裳,汤婆子捂手上。”

    他的声音将月儿吸引了过去,怜荭皱了皱眉头,也跟了上去。月儿拦下卖货郎,在他的担子上翻来覆去找了半天,这才找到一个长得茶壶的小东西。月儿指了指这个小东西,卖货郎嘿嘿一笑道:“姑娘好眼光,这是汤婆子,咱们北狄人见得少,冬天里可以捂在被子里取暖。”

    月儿转过头冲着怜荭甜甜一笑,眼睛里充满期待。怜荭没办法,开口问价。

    卖货郎伸出一只手道:“五十文。”

    “什么?五十文?你怎么不去抢?”怜荭瞪着他咬着牙道,“做生意可不兴这样,我说一个数,二十文。”

    卖货郎不乐意了,挑起担子就要走,他皱起眉表情一变:“姑娘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进价都不止这个数,不买算了。”

    眼看着月儿眼里掩不住的失望之色,怜荭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钱袋子,十分艰难地开口:“再加五文,二十五文。”

    “姑娘,这钱拿去再买一斤羊肉吧。我这汤婆子大概整个大都也没有第二只了。”卖货郎走了两步,担子一上一下地颤动着。

    他说这话时,余光扫到月儿。只可惜,下一刻这个不说话的姑娘收起了亮晶晶的目光,转身就朝着后面走了。这下卖货郎身形一顿,他慌忙转过身,冲着已经往回走的两人大喊起来。

    “成交!成交!二十五文!”

    谁知,前面的人就和没听见似的,脚步都不带停一下。卖货郎穿过人群,赔着笑脸道:“姑娘,姑娘,二十文!”

    他着急地跟了好几米远,终于月儿停下步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怜荭这才回过头,她从钱袋子里掏出二十文,高傲地道:“要不是我们月儿想要,这破玩意我才不买。”

    卖货郎收了钱,露出一排整齐干净的牙齿,笑了笑道:“东西可是好用的,只可惜识货的少。谁叫我是卖杂货的呢?不少东西我自己都用不来,倒是这位姑娘有慧眼。”

    等卖货郎走远,怜荭拿起汤婆子左看看右看看,不解地问:“这不就是茶壶吗?”

    月儿笑了笑,她扬了扬手中的羊肉和一大捆莼菜。怜荭思来想去,拍了一下脑门,惊呼一声:“忘记买葱姜蒜了!我看看还有多少钱。”

    一早上在集市上瞎跑,怜荭和月儿赶在日中前回了质馆。两人将买来的菜全部堆放在厨房,其它零碎的东西也都放置到杂间。

    “你先回去吧,等做好饭再叫你。顺便把这个交给钱俅。”怜荭从一堆物件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月儿点了点头,拿起汤婆子就出了门。一路上,若有若无的菊花清香萦绕在她鼻尖。

    当晚风雨潇潇,西院的灯光昏暗。呼啸的北风像是猛兽一般狂吼着,赫连赦一脸阴翳地坐在太师椅上,他将手里的纸条放在灯火上,上面的字迹工整,被火苗逐渐吞噬。

    赫连赦熄灭灯,他淡淡抬眸看了一眼屋外。半个月了,她半个月没有来了。

    凄厉的雨水拍打在窗台上,萧瑟的雨夜令人无端感到烦闷。

    赫连赦掀开被子,早已习惯的冰冷并不能将他击溃。他上了床,动作缓了下来,黑暗中他明亮有神的双眼微动,被窝里很温暖。

    他将脚向下探了探,脚底触碰到一个发着灼热温度的硬物。

    这场雨下得太晚了。

    喜欢聆凤吟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