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次失望(总序)

    在离我不过几十米的地方,一个女生脸朝下趴在地上,双臂伸过头顶,浓密的长发凌乱地铺向各个方向。

    她的身下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

    周围还有不少同学,他们也停了下来。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我不明白。

    她怎么就这么死了?不是跳楼自杀……更不可能是吃药……

    因为她身上的衣服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爱漂亮又精致的女生,还有心情热爱生活,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但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我害怕极了。

    注意到丁禾学姐一直在盯着我,我转头,跟她对视了一下。

    我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赶紧又退到队伍后边去,直到摸到冰凉的拉杆,我才勉强有了一丝安全感。

    现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我看到警方已经在教学楼附近拉了警戒线。

    队伍前边有一个女生朝我走来,她介绍道“我是张晓悦。”

    她就是列车上我看到的在看书的那个女生。

    我扯开唇“你好,我是徐晚遥。”

    她问“你不怕吗?”

    “啊?……”我勉强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笑成了什么样,但一定很假。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是不怕。

    我很怕。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像意识不受大脑控制了一样,我根本理解不了刚刚那种行为。

    “我……怕。”终于,我吐出了两个字。

    “别怕。”她说,“会习惯的。”

    “什么?”我双目露出疑惑的神情。

    会习惯的。

    是什么意思?

    在荷斯大学经常会发生这种事吗?

    辅导员、学姐……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句控制场面的话也没有吗?

    我手机闹钟突然响起来。

    是熟悉的——“起床了快起床了”的卡通声音。

    我低头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把闹钟关上。

    时间——“三点三十三分。”

    之前,我总是有一种习惯,设置闹钟时从来不设置整点,因为我总想多睡几分钟,所以我一般设置的时候都会超过整点二到三分钟。

    虽然也没什么大用,至少起了心理安慰的作用吧。

    一直沉默的辅导员终于开口了“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大家先跟我一起去寝室。等清理完现场之后我会另行通知大家去教学楼开会的时间。”

    没做太多停留,我们又出发了。

    路过人群的时候,我在嘈杂的环境中捕捉到议论的声音——

    “天哪,早知道我不报这个专业了,我想退学。”一个女生说。

    “呜呜。”

    “这话你已经说两年了。”另一个女生说。

    又走了几步——

    “你没看吗?那女的死的也太奇怪了。肯定还跟他有关。”

    “不会吧……”

    旁边女生提醒道“死的那个,好像追了他两个月。”

    “去年好像也有一个。死的也老惨了。”

    ……

    跟他有关……

    他,是谁?

    荷斯大学究竟有什么秘密?

    听了这些话,我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战栗。感觉有一场巨大的阴谋笼罩在这晴空之上,把荷斯大学围成了一个牢笼。我们都是这牢笼中的鸟雀,身在其中却不知危险,仍然安逸地活着。

    队伍里的人都很安静,他们规规矩矩地走着,也不再说话。

    脑海里又浮现出通往荷斯大学的那趟铁轨列车。无数谜团环绕着我,压抑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倏然,又有铺天盖地的星光闪现在我的眼前……就好像多年前我在家乡看到的那样。

    顷刻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我正躺在宿舍柔软的床上,外面的光甚至有些刺眼。

    宿舍是四人寝,上下铺。我的床铺在靠近阳台的这边。

    我往下面看了眼,两个室友正在小声讨论着今天中午吃什么饭。

    另一个室友在座位上奋笔疾书,是张晓悦。

    我的目光又落在谈话的两个室友身上,她们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不认识。

    还有,我不是在报道吗?

    怎么一眨眼就躺在床上了?

    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被子、床单、床帘……完全不是我的啊。

    究竟怎么回事?

    环视一周后,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下面三人身上。

    她们还在愉快地聊天,甚至张晓悦也加入了。

    环境和谐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切都很平静。

    没有那么多离奇怪异的事情。人们都在过正常的生活。

    我闭了闭眼。

    一股绝望升上心头,让我即使呆在温暖的被窝也如置冰窟。

    我知道一切绝非如此。

    “晚遥,你醒了?”张晓悦突然注意到已经坐起来的我。

    我点点头,掀开被子,直接顺着扶梯爬了下来。

    “晚遥,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煲仔饭吧。”一个我不认识的面孔开口。

    我呆呆地往她们的方向走了几步“晓悦……”

    刚发出两个字,我突然觉得一阵头痛,我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按上了太阳穴。

    “还好吗?”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还关切地走了过来,“昨天烧了好久呢。”

    “什么?”

    我发烧了吗?

    张晓悦用一次性杯子给我接了半杯热水“渴不渴,喝点水吧。”

    我木讷地接过,小口抿了几口。

    心里的疑惑愈来愈大,我把杯子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忍不住急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们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你……不记得了?”张晓悦率先开口,“不会烧傻了吧。”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生理性地缩了一下脑袋,疑惑地回她一个眼神。

    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刚刚那个说要我跟她们一起去吃煲仔饭的人也走过来,开玩笑似的问。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知道。

    我只记得报道时刚走到教学楼旁边就有人死了……然后……

    什么也没有。

    “那我呢?我是温岚霜,你也不记得了吗?”

    我又看了眼旁边那个自称是温岚霜的人。

    完全没印象……甚至在列车上也没见过。

    我再次摇了摇头。

    “晚遥,你昨天发烧了,还走着走着在路上晕倒了。”张晓悦解释说,“是裴休野学长把你背回来的。”

    发烧?

    裴休野学长?

    我听着这仿若天方夜谭的传说,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我们不是昨天刚报道吗?”

    语出惊人。

    刚才还一副关切模样的人瞬间变了面孔“徐晚遥,装失忆够了没?把我孟倾倾忘了还不够,连岚霜晓悦也不认识了?居然还说我们昨天刚报道……我们都开学三个月了!”

    “没有。”我嘴唇动了动。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外面突然一阵动乱。

    “不好了不好了!今天一切活动都停止了,大家呆在寝室里不要出来!”

    声音无限循环着,在空旷悠长的廊道里回荡。

    ……

    什么情况?!

    我看到张晓悦,温岚霜和孟倾倾同时跑到了门口,拉住其中一个满走廊大喊的人。

    我也跟了过去。

    张晓悦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姑娘扎了两个辫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此刻她颤抖着声音说“据说……那个人……那个人他出来了!”

    说完,一副害怕的样子跑了。

    留待我继续去想——

    那个人,是谁?

    我正想着跟“昨天”听到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那声音好像是从寝室楼底下传过来的,我们寝室在二楼,我听得还算清楚。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瞪大了双眸,直直地望向前方,整个人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我呆滞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阳台。

    忽然有一阵风吹起了原本安安静静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脚步仍未停止。

    明明那个人的声音消失了,我却觉得它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着。

    “徐晚遥——”

    “徐晚遥——”

    “徐——晚——遥——”

    他在叫我。

    漫天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我突然记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那个我日日夜夜念着的声音。

    那个我冒着被拽入地狱的风险也要去爱的人。

    每日每夜,我在睁开眼第一瞬想要见到的人,我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凌晨,我在床上忍不住咯咯地笑,转眼间又陷入无边地狱的痛苦,听着嗜人冷血的魔音,看着那只庞大的手掐灭最后一丝希望的烟灰。

    我痛得撕心裂肺“啊——”

    我直直从二楼栽了下去。

    “晚——遥——”

    我知道我没有死,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接住了我。

    他居然接住了我……

    他怎么就接住我了呢。

    我靠在他怀里,泪水沾满了我的眼睫,我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庞。

    他突然低头吻了我。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吻缠绵温柔,像极了天使的翅膀,带给我世间一切美好,却又像深夜里作祟多端的凶兽,蚕食我的美好心灵,把我拉入黑暗的地底,让我饱受痛苦。

    嘴里突然一阵猩甜。

    我像只吸血的恶鬼,处在毁灭挣扎的边缘。

    身体已经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突然被他轻轻托住脑袋。

    他的吻越来越深,却依旧轻柔。

    我身体上的戾气渐渐消失。

    随后,我瞪大了双眼——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我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他。

    为什么甘愿放弃生命。

    陈槐生。

    他在叫我。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