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应怜雪纱裙 3

    家资巨万,田产过百万亩,年收租百余万石,园苑宅第无数,年收租七万贯,各州经营着酒楼,客栈,妓院,当铺,珠宝行等。

    秦乐乐脑里闪过张俊数年来贪纵敛财的成果。格天府不仅有各级官员的背景履历,还有他们的资财和亲朋关系等详细资料。

    偏偏,老头子将这些堆放在不同的书籍中间,偏偏,她喜欢翻看各种杂本,并,过目不忘。

    一员武将,每年仅良田收租单项,便双倍于帝国最富庶的绍兴府全年收入。如此名目张胆的强取豪夺,贪赃枉法,两个老头竟然听之任之。

    以三哥哥父帅的性命,换来了赵构的成功偏安,格天府的权倾天下,以及,节度使府的富可敌国。

    君臣联手,各得其所,各偿其愿。好算计,好手段!忆起曾经见过的升平歌舞,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怔怔而坐的少女恍然:原来,那是阴谋和陷害在弹冠相庆。

    视线越过半卷的竹帘,看向庭院一角的菜地,畦侧有篱,篱前种菊。

    秋风瑟瑟,菊花残,满地伤。

    我便是不信,你们的君臣和谐天衣无缝。秦乐乐沉默良久,方道:“青州之事可应对,只我参与其中,还请贵盟不得外传。”

    “一言为定。”素娘见她神情笃定,沉重的心绪几分轻快:“介时,若盟主她老人家实在不愿相见,你有任何差遣,我万难不辞。”

    总归要试得一试。秦乐乐道一声好,忍不住问:“贵盟救孤扶弱,光明正大,为何如此隐蔽公然行事,岂非可得各届支持”

    打扫落叶的妇人,挑着两只水桶行到菜畦旁,放下,弯腰,取水,稔熟而专注地,浇菜。

    “不少孤儿乃是姐妹们从人贩子手中救出,部分事涉地方官场,故此。”素娘长叹口气,说一半留一半。

    秦乐乐自然听得明白,联想起岳霖及义军的处境,也长叹口气,起身告辞。

    她心情复杂地走出书斋,不知身后有一双伤感得悲哀的眸子,在定定地注视她的背影。

    那双凝望她的眼睛,似乎再次看到,雨丝盈面的春日,仪容丰瞻,气质优雅的男子,在对着同一伞下的少妇,低头浅笑的模样。

    一枝被雨丝润湿的梨花,斜在女子纤秀的肩头,美得如她的容色。男子的眼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欢悦和柔情。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若仙若灵的女子,到底,没能携他的手,走到白头。

    如今,他们的女儿,几乎照着她的模子刻下来的,找上门来了。

    秦乐乐和吉利出得庭院,沿着十里长街,走过深街幽巷,繁华闹市,到达一座红瓦绿栏的两层楼阁。

    进门便见陈猛及手下正挥刀对练,侍卫长见她前来,连忙在树下搭起苇席和案几,奉上茶汤。

    小女娃对他有恩,他常怀感激,曾经被她修理,又些许敬畏。事实上相比郡王,他更怕她,却喜欢为她做事,因为她不可捉摸,那意味着刺激。

    不久前才将钱学理那厮宅子里的银子变成湖州府的平仓款,她又要做甚粗汉子在隐隐兴奋的猜度中,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高不及他肩膀的小女娃对侧。

    秦乐乐要来笔墨,先写好三封信,分别给赵懿,秦桧和张俊,然后向陈猛布置了几项任务。

    眼见陈猛挑起浓黑的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看出个窟窿来,知他好奇,也不理他,只淡声说道:“照我说的做。雨荷成亲还有月余,你们快马加鞭,时间够了。”

    智珠在握的人,不曾料到:她在谋划着对付张俊,有人也在谋划着对付她。

    “明日你带红莲先回小还庄。”方仆负手站在屋檐下,对坐在小凳上纳鞋底的妇人吩咐道。

    方氏扭头瞅着兄长,语音奇怪地问:“好容易来一趟城里,让红莲和三公子多处处,为何急着要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该考虑亲事了,要不你直接去给他提。”

    天气很好,秋空碧蓝,没有一丝云彩。方朴的心情却很糟,摇头:“眼下不是好时机。”

    “为何三公子才将为陈四寻亲的事交给我们办,以前。”方氏话未说话,已被打断:“人家那是将你我当成长辈,红莲自然是家中姐妹。”

    此话激得方氏刷地一声起立,提高嗓门,颤声问道:“啥他拿红莲当姐妹他对你说过”

    方仆瞧着气急的妇人,道:“我等不提,他怎好主动提与小娘子的事我,本不想说的,只,你千万不得告诉红莲,以免今后夫妻不睦。”

    “究竟出了何事”方氏听罢更是着急,顿足质问:“你瞒着我娘俩什么了你究竟有没和三公子提过他俩的亲事”

    方朴不答她的问题,却道:“三公子那性子,唉,你回家教教红莲,她若想得他的心,便不要太矜持。”

    此话换来妇人几番白眼:“什么鬼话女娃子就是要端庄稳重才好,行止轻佻怎配做岳氏夫人”

    方朴双唇开合几次,终于一摔袖子:“三公子前阵子在路上救了个女子,那女子样貌绮丽,一双眼睛勾人魂魄,在吹花小筑住过几月,不知用了何种手段,三公子对她,竟然,很是喜欢。”

    “你说什么居然有这等事三公子怎会喜欢狐媚子你怎能让那贱人在小筑住上几月”方氏心急火燎,口不择言,手中鞋底也叭的一声掉在地下。

    方仆摊开双手,无奈叹道:“桑梓苑乃先生捐给义军的,不少女客也住过,三公子一向持重,哪料。”对了,他一开始便将那女子安排在兰园,可见那时,他心中便待她与众不同。

    暗自懊悔:他识得岳霖五年,观察过数次他与美貌娘子的互动,彬彬有礼,从无逾矩,眼神向来温和而沉静,是以,确信他肩负国仇家恨,真的无心儿女情长。

    但男女大欲乃人伦天性,若强行压抑,一旦爆发便是天雷地火。当在水云间看见岳霖牵着那女子的手,脉脉含情的眼神时,他知道已经晚了。

    在他未想出应对之策前,不知为何那女子竟然自行离去,刚松下口气,岳霖的眼神又起了变化,不必问,是她回来了。

    “不行,得想法将那狐狸精赶走。”方氏头发长见识短,行事简单且直接。方仆却慢慢地踱了几步,摇头:“知彼知已,百战不殆,我已派人去查她的来历。”

    秦姓女子,很好。与那奸贼无关也得有关,到时候义军和小还庄群情激愤,看你如何再以媚色迷惑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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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张俊的财富数量,来源于《夷坚志》,说他最多赀即最有钱。说他役使部下为皇帝营造宫殿,为自己修豪宅,因他贪婪无度,军中称他铁脸,即不要脸。《三朝北盟会编》记录他的纵暴,虏掠良人妻妾,夺取财物,其酷无异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