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招不慎

    晨曦的微光落在兰茵的眼皮上时,第一声晨鼓从承天门渐次传递开,南北横街的街鼓也开始响应,寺里的鼓也响了。

    兰茵被吵醒,不耐烦地转了个身,立刻失去平衡,此时她才惊觉自己是睡在树上呢,慌忙睁开眼,控制平衡。

    咦,崔元藻呢?

    兰茵站在树梢头,极目望去,却见崔元藻围着东禅院走走停停,不知在做什么。

    兰茵飘然而下。

    “你做什么呢?”

    崔元藻并没有停下动作,走走停停,敲敲打打,“并没有密室暗道。”

    “要不要抓个小沙弥来问问?”兰茵撩起袖子,摩拳擦掌起来。

    崔元藻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注意你的仪态。”

    兰茵哼了声,居然还嫌她丢人了?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吧?”兰茵没好气地道。

    “郎君,郎君,文书来了。”

    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少年从远处奔过来,兰茵定睛一看,是灵聪。

    灵聪举着手里的文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良人也来了。”

    “围住赵景公寺了吗?”

    “只能看住前后门,李少卿说人手不够,只能给您派这几个人,连孙狱卒都派过来了。”

    崔元藻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就这么点人,那人怕是早跑了。又不是只能走门。”兰茵嘲讽道。

    她其实昨晚就想到过,她和崔元藻就两人,昨晚那人要是会飞檐走壁,早就跳墙走了,还等得到现在?

    “若是像某人一样,呼呼大睡,自然贼匪早已经跑了。”崔元藻道。

    兰茵有点羞愧,但这郎君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吧。

    “昨夜之前,我已和坊里的武侯打过招呼,帮忙在赵景公寺周围巡夜了,若是有动静,他们自然会来回禀。”崔元藻看向门口道,“什么声音?”

    “大约是不良人在驱赶香客吧!”灵聪回道。

    “这么早就有香客了?”兰茵不禁惊讶道,“不是说赵景公寺香客寥寥吗?”

    “今天是十五呀,每逢初一十五,香客都想着来抢头香,寺门一开就涌进来许多人,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灵聪答道。

    “糟了。”崔元藻疾步往外走。

    “怎么了?”

    看着崔元藻焦急的神色,兰茵也不禁提起了心,认识这人以来,他可是一直从容悠闲,从没见他急过,这是怎么了?

    “你速度快,快跑过去,拦住出去的人?”崔元藻对着兰茵喊道。

    “哪个门?”兰茵刚要跳起来,却又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回头问道。

    哪晓得崔元藻却停了下来,靠在庑廊壁上,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

    “怎么了?”兰茵退了回来,问道。

    只见后面跟着的灵聪,连忙打开崔元藻随身的绸布袋,掏出一颗糖丸,送进他嘴里。

    “郎君,歇一歇吧。”

    灵聪扶着崔元藻坐在廊下,兰茵进退不得,只能也跟着过去,“没事吧?”

    灵聪摇了摇头,把兰茵引到一旁,哭唧唧地道:“娘子要劝劝郎君,莫为了修道,不食荤腥,糟踏了身体不值当。”

    “他这是饿昏了?”兰茵简直要笑出声来。

    “郎君,自小体弱,大一点后,又一心修道,医博士说,郎君气血不足,平日里要随身带一些点心。往后,就要拜托娘子了。”灵聪忧心忡忡道。

    “好啊,好啊,交给我了。”兰茵接过绸布袋,满口答应,心里却要笑出声来,看以后饿不死他。

    兰茵一点都不明白,崔元藻这种高门贵公子到底有什么想不开,高床软枕不卧,巴巴得要去修道,自寻苦吃。

    “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

    兰茵转过头去,晨光里的崔元藻格外瘦弱,显得伶仃而可怜。

    兰茵不自觉地把声音放轻了一点儿,“你好点了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崔元藻皱着眉,一股不赞同的神色。

    “哈?”关心他的身体还关心错了?

    兰茵简直气炸了,随手把绸布袋扔回崔元藻身上。

    “算了,现在也来不及了,该逃走的也已经逃走了,怪我忘了今日是十五,没有一开始就吩咐好。”崔元藻低着头,神色依然苍白。

    “你是说昨晚那人混在香客里逃走了?”兰茵这时候也想明白了,“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

    崔元藻闭上眼又睁开,又是一派从容,“尽力补救吧。灵聪速去附近商贩处打听一下,特别是做早市的,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特别是不熟悉的,形迹可疑的。”

    “是。”

    灵聪迅速跑走了,兰茵看向崔元藻,“那我要做些什么?”

    崔元藻瞟了一眼兰茵,照理来说,兰茵是比灵聪更为合适的人,她毕竟见过那人的背影,但在她展露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后,他终究不放心再让她单独行动了。

    你跟我去找无心禅师。

    ——

    兰茵还以为崔元藻找无心禅师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让无心禅师安排厢房,他要休息。

    崔元藻也没安排兰茵做什么,她一时倒无所事事起来。

    想起自从离开师门,下山以来,碰到的各种事,内心凄惶。如今更是不得自由,还不知哪一日才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还她阿爷清白。

    兰茵内心凄苦,索性解开腰间郁刃,纵身一跃,舞起剑来。

    她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纱衣,极黑的头发束了起来,手中一柄软剑,步伐轻盈,身影纤细,转移腾挪之间,海棠花瓣随着剑风旋转起来,衬得她的肌肤雪白,世上仿佛只剩下了这黑、白和红。

    崔元藻此时恰好醒来,推开窗栏时,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觉得一瞬间的心惊,当年杜子美所见的公孙大娘是否就是这样?

    “好剑术!”

    突然,一个男声响起,兰茵收了势,看去,咦,怎么是他?

    “孙狱丞。”兰茵敛衽为礼。

    那夜,就是孙狱丞帮她递的玉佩。

    “杨娘子,真是好剑术啊,不知从何处所学?能否指导我一二呢?”

    孙茂那夜冒险递送玉佩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想在大理寺出头,指望着正常升迁,不知要熬多少年,而若能搭上崔评事,则容易许多。

    其实,按品级来讲,孙茂与崔元藻是不相上下的,但谁都不会把他们当成同一类人。

    崔元藻出身清河崔氏,又有做宰相的伯父,对于孙茂来说,那就是云端的人物。

    当得知崔评事这边人手不足时,孙茂主动找到李少卿,得了这份差事。

    然而孙茂不知道的是,他这次真是画蛇添足了。

    兰茵看见他,一瞬间是有些慌神的,到底要如何解释一个贵族娘子会剑术呢?她喏喏地不知要如何作答。

    可是,这副画面在崔元藻眼里又是另一番情境。

    女子娇美而羞怯,男子高大而威猛,端得是一副美好的春日图景。

    崔元藻皱了皱眉头,他是不想让孙茂见兰茵的,只要兰茵一和孙茂对质,那“锁魂香”的谎言,就会一戳就破。

    崔元藻步出屋外,接过话头,“她阿爷为她请过教习,都是花架子,不足为奇。”

    “见过崔评事。”孙茂拱手作揖道,“寺内已清空,您是否要去看看?”

    崔元藻看了一眼藏在他身后的兰茵。

    还好,目前她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对孙茂敬而远之,暂时还不用担心他们走得过近。

    “那好,我们去东禅院看看。”崔元藻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