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以刀破剑

    在归元弟子全力维持下元气源源不绝,漫天法剑齐绽豪光,剑锋上三尺锐芒延展,接续,交汇,融炼,入云前犹是两百散剑,出云时却浑成一体,赫然一柄开天巨剑。

    其光也煌煌,与日争辉。

    其势也雄雄,蒸云煮雾。

    倏忽间整个剑身已探出云端,乍看之下长约莫三十丈,宽逾两丈。单以尺寸而论,这悬天巨剑固不及方才的百丈兵龙那般令人震撼,然威势却远远胜之。

    循着冥冥之中的导引,天剑直指地面柱顶破风速降,与气流的剧烈摩擦仿佛为剑锋裹上了一簇烈炎,阵阵炽浪涤荡四野,沿途及周边云雾明显不堪蕴藏其间的元力灼蚀,纷纷消散一空。

    剑未临。

    剑压先至。

    一股磅礴之力似无形的巨掌拍落,带起的风团砸在地上猛然炸裂开来,霎时播土扬尘枯枝漫卷。院中喽啰不自觉屈肘掩面,仅露双眼在外凝望天上剑光,心中骇然的同时笃定一事。

    ——此一剑已备丹境之威。

    毕竟两百多归元联手合击,强悍如斯当在情理之中,怕是净妖宗里不少丹境强者也要暂避其锋,只教童泰喜不自禁,哈哈笑道:“臭小子不是能耐么看你此番如何猖狂。”

    “这一剑下来人肯定没了;可他到底与穆师兄交好,要是栖霞峰追究起来该咋办”

    “哼。有宗规约束又如何,错手杀了便杀了,正所谓法不责众,总不至于让我等都因此以命抵命。”

    “再说妖人大战在即,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就算处罚顶多也是皮外伤,断不至于伤筋动骨。”

    “退一万步讲,是你你会不躲么”

    “可看他那副德行,全无半点闪避的意思。难不成他还有法子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非也。我看是吓傻了动不——嗯!干他姥姥。以为跟闹着玩儿哩,狗日的这时候还有心思耍棍,果然是欠收拾的贱皮子。”

    “拼元气搁以前小爷倒是怕得很;而今嘛……嘿嘿。”宠渡嘴角微咧,将法棍舞过两圈就势掷还戚宝,顺手掏出魔古太刀,双掌握柄将那灵石玉简压牢紧紧贴在刀把儿上。

    “那是何物!”

    “似刀非剑好生古怪。”

    “莫非也是一件法器”

    “怕个屁。这厮修为不过垫底层次,掏出的家伙能有多厉害”

    “先不说有没有法器扛得住这堪比玄丹强者的一击;就算有,对自身灵力的消耗也绝不小,还不把他榨干喽”

    “各位归元师兄莫要手下留情,如其所愿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这气息……”宗文阅蹙眉沉吟,忽地忆起炎窟山封印破防战的种种情形,没来由心口突突,冷不丁晃见树干顶端乌芒频闪,顿时阵阵激灵。

    好眼熟的光。

    是了……炎窟山那晚似乎也现有这样的乌光且正是在乌光闪过之后,妖族合力布下的结界就被强行破开了……不好!!!

    不等宗文阅急言示警,宠渡刀势已满,抡臂挥斩间将一记乌黑匹练自刀峰释出,逆风而上迎头直击斜插而至的天剑。

    彼有天剑灼云。

    吾有魔刀绝世。

    两相碰撞的刹那,刀光与剑华彼此销蚀,一道乌白交杂的光圈散荡开来。待撞击的闷声传至地面,爆裂的风浪紧随其后,如层层刀片刮得耳脸生疼,教人不得不低头自顾莫敢观望。

    等抬眼再看时,却见那乌光分毫无损;反观天剑,仿佛雪堆里掉进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已被刀光磨蚀得仅余小半。

    屠魔阵营无不惊骇,纷纷将目光落在宠渡手中那件通体乌黑、似刀非剑的古怪兵器上。

    便是这转眼的工夫,天剑全然无状,内中两百多柄法剑尽化作碎屑随风飘散;而那刀光,却一如初时那般形如弦月,倏忽没入云端不见,唯余留在厚重云壁上的那道狭长豁口清晰可辨。

    “这……”

    “他手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何以无声无息就将童师兄他们那样的攻势化掉了”

    “我咋觉得是……丹宝!”

    “放屁。归元境的灵力都不够丹宝耗的,何况他一介喽啰看他气不喘脸不红的样儿,分明尚有余力。”

    “想必暗自补了元气,只是咱们未曾留意罢了;否则以这厮的根骨,绝无可能负担如此庞大的灵力消耗。”

    “可区区一介喽啰,到底如何补齐这等规模的耗费除非他有某种迅速恢复元气的未知门道。”

    与脚下众人的困惑相似,这一刀之威同样出乎宠渡意料:明明尚未催功,魔古太刀却自行从灵石玉简中鲸吞元气,就好像能察觉出持刀者的心意似的。

    细一咂摸,相较以往,自己与魔刀之间甚而有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丝莫名感应;忽而念及浸染泥丸宫的魔性本就源自魔刀,宠渡顿时恍然,不由蹙眉暗道:“竟能灵感至此么……想来那龙魄已被妖魔之性完全异化了。”

    愣神当口却听戚宝陡起惊呼,“小心身后!——”地上众人循声顾望,正见一条细长玉光凭空闪现,堪堪抵在宠渡肩胛骨上。

    好快。

    电光石火间宠渡也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时后肩已结结实实挨了一扎,一个趔趄险些扑在柱顶;旋即“砰砰”两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

    护身血甲碎了。

    那光条也应声崩裂,断成数截跌落在地现出形来,——竟是一柄法剑。

    原是叶舟为防万一留了个心眼儿,早前借云层掩护暗搓搓将自家法剑从剑阵中剥离出来,趁双方一心望天的空当控剑潜行,直至此刻伺机杀出只求一个措手不及。

    叵奈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宠渡炼体的成就,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偷袭不成,更失了宗门配发的兵刃,叶舟恼恨难抑,不由脱口痛惜道:“欸!我剑……”

    “是贱。”金克木啐了一口接过话头,“以多欺少爷爷们认了,还兴搞偷袭这般恬不知耻,除了犯贱还有别的说法”

    “成王败寇。”童泰针锋相对,“是非曲直向来赢家说了算,明刀明枪也好、暗箭伤人也罢,能赢就行,手段何所谓”

    “枉这姓金的还当过‘派首’,不想竟天真至斯。”

    “你家魔头都没开腔,你个魔崽子鬼哭狼嚎个甚!”

    “叶师兄请宽心。”

    “咱的剑不都没了嘛……”

    “好在这波兰不亏,至少破去了覆在他身上的那层血红甲胄。”

    “此甲当是利用炼体功法修出来的,既已被破便如断其一臂,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叶舟与众分解道,“就怕他再聚化出来;所以机不可失,我等当果断行事。”

    “宗师兄以为如何”

    “师兄从刚才就在发愣,不知作何思虑。”

    “师兄、宗师兄!”

    “哈哈哈哈——”宗文阅骤然回神,整个人神采奕奕,似乎发现了某个惊天之秘,在周围看疯子一般的眼神中大笑不止,最后手指柱顶吼道:“宠渡。你竟敢炼用魔器。”

    “魔器!”

    “他手里的是魔器!”

    “那先前释放的也是魔气咯!”

    “我、我先前就这么想过,只不确定,所以没敢说。”

    “通了通了。这下都通了。但凡与‘魔’字沾边儿,不论功法、宝贝、丹药、术式还是符阵,哪一样能以常理度之难怪他那一刀这么凶。”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虽借魔器破去天剑合击,却因此坐实‘魔’名,从今往后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玄门之中怕是难有他立锥之地了。”

    “竟敢在我圣宗界内懂用魔物,当真好胆。而今便将这厮劈了也算师出有名,想来宗上非但不会怪罪,反会大赏。真个歪打正着意外之喜。”

    “魔贼拿话来说。”

    “你认是不认”

    “认与不认有何差别”宠渡握紧魔刀垂臂在侧,滑过腰间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灵石玉简顺势塞入储物袋中,横眉冷眼望着脚下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来而不往非礼也。尔等耍够了”

    “你待如何”童泰切齿喝问。

    “轮到小爷出手了。”

    “全员戒备。”宗文阅猛然拔高的话音被掩没在一声闷响中。

    砰——

    却见宠渡提刀后纵,蓄满一脚蛮力顺势猛蹬,将深插入土的巨大树柱拔地而起。

    巨柱撕风裂气“嗡嗡”疾转,甩射一路土屑与碎石,冲烂了几处翘角飞檐,撞断了几截梁木横椽,最后轰隆一声将尺许厚的院门砸倒在地。

    沿途弟子争相闪避,却不乏七八个心思敏锐的老手估准了宠渡落点,不退反进纷纷欺上近前,欲趁其脚尖沾地身形不稳之际先下手为强。

    “好机会。”

    “用剑鞘砍他脚脖子。”

    “直接上术式啊。”

    “哼哼。这等临场应变的经验,岂是他一介贼魔所能有的”

    ……

    场间喝彩阵阵欢呼回荡,众弟子只只道十拿九稳,不意宠渡急运千斤坠速暴涨,弹指间轰然落地,竟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快上两拍。

    ——嘭!

    双脚触地的刹那,方圆数丈范围内的地面在一阵剧颤中陡然沉降半尺。率先抵近的几人猝不及防,脚下顿失方寸,只借眼角余光晃见一条赤色人影时隐时现,还不等回过味儿来已身不由己倒飞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