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交代后事

    第317章交代后事

    细碎的阳光点缀在叶尖,微风携着花草的清香走远,远处的天边传来惊鸿长啼。

    在长长的哈欠过后,陈洛伸了个懒腰。

    “该到用餐的时间了,我有事专门跟你和阿鲁说。”他站起身来,结束了闲聊,朝着庭院门口走去。

    “好。”陈直点了点头,起身跟在后面,“阿父可是有要事想要交代?”

    他听着陈洛语气郑重,因此有了这般猜测。

    陈洛笑了笑说:“有些事情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好,生怕安排得不合适,只是越往后面拖,反倒越不合适,于是这些天里和你阿母仔细商量了一番,但等下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和阿鲁直说便是。”

    顿时,陈直呼吸一滞。

    有些事情哪怕没有明说,听者内心其实都无比清楚。

    只是他又看着阿父步履平稳地在前面走着,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

    陈直没有纠结太久,两人便已经穿过回廊,走到用餐的厅堂内。

    陈洛在上首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刘乐和陈鲁陆续赶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待到侍从将餐盘端来,陈洛缓缓睁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案牍。

    陈直和陈鲁皆是瞬间将目光投来。

    “阿父,请说。”

    揉了揉下巴,陈洛微微侧头望向刘乐道:“我和你们阿母皆近古稀之岁,即使身子骨还算硬朗,也该要交代一些身后事,免得去得匆忙,很多东西没说。”

    陈直抿嘴说:“您和阿母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每个人有了子女之后,对于父母一词的含义,理解又会更上一层。

    若要在世间找来甘愿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人,父母的可能性远远高于伴侣。

    陈直觉得哪怕自己过了而立之年,但陈洛和刘乐都在人世,那他从外面忙碌之后,最期待的莫过于回到阳夏。

    在父母面前,自己可以卸下外面穿戴的盔甲与面具,不用设防,亦不用伪装。

    边上的陈鲁接话说:“阿兄说得对。”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墨家的医者都说您的身体状态堪比青年人,而阿母气血稍虚,但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阿兄说您二位长命百岁,我认为是非常有可能的。”

    “你们能这么想,我是挺欣慰的。”陈洛轻点了一下头,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生老病死这种事情,没有谁算得清楚,医者是医者,而非仙人啊。”

    在淳于意免罪获释之后,选择不再留在齐地,接受了墨家的邀请,跟随商队去往大汉各地,沿途行医,替普通百姓看病。

    墨家内有志学医的弟子,便是拥有了最好的老师。

    每次淳于意选择跟着的商队,往往“护卫”爆满,至少跟着三四十名想要请教医术的墨家医者,随时去找他讨教医术。

    他因为自己女儿前往关中求情,一路受到墨家照拂,可谓承了墨家天大的情谊,外加教导墨家弟子学医并非什么坏事,淳于意在教学这方面尽心尽力,从不藏私。

    于是这些年里,墨家医者的水平进步明显。

    大部分普通医者眼中的疑难杂症,由墨家医者处理起来简简单单。

    但相比现代医学来说,没有精密的科学仪器,哪怕扁鹊在世,都无法准确地把控一个人身体各项数值的具体状况。

    因此墨家医者做出的一些判断,并非十成十的正确。

    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陈洛语气平稳道:“因此我提前交代后事,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来日发生不测,能够避免你们因为家产争起来,导致兄弟阋墙。”

    自己这两个儿子平日的关系不错,互相走动亦不少,但这不代表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

    要知道刘肥的那几个儿子,可谓最好的例子。

    刘恒之所以能够顺利将齐国拆分,不就是因为刘肥的那几个儿子都心怀不甘,觉得自己大哥能当上齐王,完全就是靠着长子的身份,但自己也不差,同样应该封王。

    因此以刘肥二子刘章为首,开始上书与长安方面进行交涉,最后从齐国分出了数个小诸侯国,导致现在的齐鲁之地,有着不少占地没过半个郡的诸侯国,甚至论起人口,比阳夏都没有多出多少。

    按照这样的发展,再过个两三代,齐国可能就只剩下两三城之地了。

    而自己留下的东西,在名头上没有继承齐国,成为诸侯王那般好听,可实际的权势不会逊色多少。

    阳夏侯这个爵位之下,经过大大小小的数次加封,从最开始的一万三千户,到现在已经加到接近两万户。

    如果不是陈洛自己有意推辞掉了一些封赏,恐怕早就超过了那个限度。

    要知道这个户数是相当夸张,陈洛于大汉十五年,在代城进行过一次粗略的人口调查,那个时候代城的人口只有两万一千户。

    因此现在阳夏侯这个爵位下受封的户数,与曾经代国的王都的人数持平。

    继承阳夏侯的爵位,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在皇帝不下场针对的时候,能够一直保证延续富贵。

    自己手里掌控的墨家,看似不显山漏水,但它带来的财富和影响力甚至超过了阳夏侯的名号。

    墨家弟子的人数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已经超过八千,这还是在陈洛表示加入墨家,需要严格把关的情况下达到的数据。

    有能力且愿意做实事的人方才能够成为墨家弟子。

    正是有了苛刻的选拔标准,因此这八千多人的个人能力,在这个时代是远远高于平均线的。

    哪怕按照规定,自己的继任者只能掌握了墨家的四分之一的职权,但这般力量依旧相当恐怖。

    就算无心权势,墨家商队每年积累的财富,都足以与比阳夏的赋税相提并论,保证衣食无忧是没有任何问题。

    换到其他家族,继承者只怕会因它们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别说兄弟情谊了,就算是爹妈都不一定会认。

    陈洛自忖家风不错,但他知道永远不要用利益去考验人心,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并且定死,至关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你们阿母商议的结果,是在确保公平公正的基础上,尽量考虑到了你们的特长。

    阳夏侯的爵位,我决定是由直儿继承,这些年阳夏的事情都由他来操心负责,相关内容应该已经很熟悉了。

    不过等我去世之后,朝廷大概同样会给鲁儿封侯,分走一些户数。

    到时候我会在死前主动上书请求,直儿到时候你也不要忘记,至于数量,我觉得五千户左右是比较合理的。

    而我还有一则心病,年老了之后越发明显啊。”

    说到这里,陈洛悠悠叹了口气,眼神惆怅地仰起头来。

    陈直和陈鲁对视一眼,他们异口同声道:“阿父请讲,儿直(鲁)来为您分忧。”

    在现在这个节骨点上说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地提及。

    每一处细节都可能影响遗产的分配问题,何况还是阿父自言的“心病”。

    陈洛并不掖着藏着自己的事情,直接垂眸言说:“我这心病,乃是我当年被征为戍卒,必须离开阳夏,于是不得以与兄长分离,从此我再未听闻过他的消息。”

    “您是说……陈淮大伯?”陈直回忆了一阵,才堪堪有模糊的印象。

    在家族祠堂内,保存有专门修订过的家谱,上面记载阿父有着一位名为陈淮的兄长。

    只是陈直和陈鲁这些年都没有见过这位大伯,也很少听到阿父提及他的名字。

    他们之前都认为这位大伯多半早夭或者在乱世中丧命,没想到阿父现在突然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才知道自己之前猜错了。

    “没错。”陈洛应下,沉声道,“因此我兄长在秦末乱世中失踪,如果他有后人的话,这些年想必过得颇为辛苦。如果我侄儿或者侄孙寻来,那么我这个富贵的叔父给他留下一点儿东西,尽到几分长辈责任,是应该的,你们觉得呢?”

    “嗯……这倒没错。”陈直有些犹豫,但没有反驳。

    叔父照顾一下孤苦无依的侄儿,完全合乎人情,在推崇孝道的大汉,这更是值得赞颂的事情。

    何况府上的家产八成都是阿父积累下来的,怎么安排,自己听从就好。

    边上陈鲁则是提出了疑问:“阿父,您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要想将此事落在实处,存在不少困难。

    我暂且是想到了两个问题。

    首先,我们留多少东西给他?

    升米恩,斗米仇,留的东西多了,那骤然富贵的情况,指不定会惹得对方贪婪。

    更加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们该如何辨认他的身份呢?

    您见着大伯,那肯定可以互相认出来,但见到素未谋面的侄子,就没有那么容易。

    何况我和兄长连大伯都没有见过,想要认出大伯的后人,何其之难。”

    面对这些问题,陈洛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他笑了笑,接着条理清晰地回复道:“我这是为情分,为了却心病,从而做出的决定,只是想给他们一些补偿罢了。

    嗯……如果有我兄长的后人找上门来,我是打算留给他两千户的地方,让我兄长的后人足以安度一生。

    而在此之前,这两千户的地方赋税,暂且由直儿来代管。

    至于如何辨认他们的身份,倒也不难。”

    说罢,陈洛从怀中掏出半块做工并略显粗糙的玉佩,摩挲着它的纹路。

    过了好半晌,他才用感慨等的语气道:“这块是我阿母留下来的玉佩,因为意外碎裂,于是我和我兄长各分了一半。

    我相信兄长绝对不会将阿母的东西随意丢弃,那有人拿着剩下半块玉佩找上门来,大概就是他的后人。

    而且这块玉佩内包含着数条水线,想要作假的话,是无法严丝合缝地对上。

    当然,不能排除另外那块玉佩被其他人捡到的可能,但是你们可以再问询一些关于我和我兄长曾经的故事。

    他们回答得上来的,那就**不离十了。”

    这可是陈洛专门打造的“萝卜坑”,单是那枚玉佩就将其他人全部卡死,试图从自己的这些安排里钻空子,那是想都不要想。

    “好,我会按照阿父的这些安排去做的。”陈直郑重承诺。

    从自己阿父态度来看,显然相当重视这件事情,是需要解决的一桩心病。

    再加上阿父已经将方方面面安排妥当,难道自己还能找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吗?

    见到这个话题结束,陈洛继续道:“言归正传,我们说回开始的那个话题。

    阳夏的这近两万户,一万二给直儿,五千给阿鲁,我兄长的后辈的那两千户,暂由直儿代管。

    这样的分配方式你们没有异议的话,那就这么办。

    现在我来安排墨家的事情。

    以后墨家研发、工具推广的支出,就交由你们俩来负责,绝不允许有克扣的情况出现,要知道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是真正有利于百姓,有利于天下的。

    而墨家商队的收益,就交给墨家他们自己去安排,你们不要想着把那些钱装到自己的口袋里面。

    不过我身上这个墨家话事者的身份,打算是让阿鲁来继承,直儿你有问题吗?”

    在自己“死”后,墨家必然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完全依附于阳夏,双方更有可能的是转为合作关系,或者陈氏充当墨家背后的支持者。

    至于陈洛不打算让他们以外人的身份去动墨家商队的收益,原因很简单。

    如果他们将那些钱财划归为自己私有财产,日后墨家内部必然会有更多人觑觎上这块鲜美的蛋糕,将其中饱私囊。

    那么陈洛安排陈鲁接替自己墨家话事者的位置,就显得很微妙了。

    墨家商队产生的利益,陈直和陈鲁无法以外人的身份去支配,但陈鲁成了墨家话事人,那自然是有了干预的资格,

    “我没有意见。”陈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对于墨家内部各式各样的发明创造,自己一窍不通,到时候给钱就行,至于具体事务,交给弟弟就好。

    令陈洛感到意外的是陈鲁居然摇头,表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