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对比

    克莱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黑荆棘安保公司的。

    邓恩的话像是扎进了他的脑子,像是根雷管,引爆了这几天他一直逃避的现实。

    “其实队长他们有些着急了。”伦纳德漫不经心地拨开被风吹乱的碎发,啪的在克莱恩跟前打了个响指。

    他无视了“同居人”的抗议,热心的对迷茫大学生伸出了援手。

    “你本来不该和非凡有任何交集,但是又表现出了优秀的天赋,说实话,昨天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会死掉几个人,才能解决那头怪物,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低头数着地上石砖的克莱恩放慢了脚步,鼻音很重道:

    “我以为我已经是‘值夜者’的一员了。”

    正在为下一句话打腹稿的伦纳德不由呛了一下,拨弄头发的动作也不潇洒了,散漫的诗人气质一时只剩下了尴尬。

    “我当然不是说你不是‘值夜者’的一员,我的意思是......”他想了想,“其实‘值夜者’入职一般需要队员独立完成一次行动,你是跳过了这个步骤的,但你昨天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是一个可以被信任的同伴。”

    “队长他今天给你说的,啊,他年纪大了么,你理解一下,不过查尼斯大主教的话确实是非凡世界最直白的写照......”

    伦纳德声音越来越小,他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克莱恩,突然用很快的语速,自暴自弃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其实直到刚才我都在观察你。”

    “为什么?”克莱恩停下了脚步。

    伦纳德不敢看克莱恩的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特殊。”

    他语速突然变快,“我的特殊告诉我你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联系,这种联系或许和南大陆有关,昨天在墓园那头怪物向你冲过来的时候,它的行为验证了我的想法。”

    不以灵性见长的“午夜诗人”没有意识到“魔术师”的神色有一丝微妙的变化,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不过现在想想,可能是我太狭隘了,真的,谁没有点秘密,你成为非凡的契机又那么离谱,就算遗留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很正常,反正你都通过圣堂的审查了.......”

    伦纳德一下转过了身,张了张嘴,严肃的神情出现在那张无不流露着散漫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违和。

    “克莱恩,我的意思是,那场意外对你的影响可能不止于此......你,要小心。”

    克莱恩背在身后的手僵住了。

    他和伦纳德并不熟,目前为止也只是把对方当作了一个很擅长为大家提供欢乐的同伴,仅此而已。

    他没想过会从伦纳德这里得到宽慰——而且伦纳德刚才的话,确实无意间为他点透了一个新的方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伦纳德见克莱恩许久没有说话,会错了意,“我只是想以一个更早接触非凡的人的身份,告诉你非凡可能给你带来的危险,说起来也挺好笑,我自己的序列还没你高......”

    “没有,”克莱恩从刚才的沉思里平复,斟酌着语气回答,“有获得,肯定就有代价,你还有队长,还有公司的大家,只不过用各自的方式提前帮我看到了可能碰到的代价。”

    从睁眼的第一刻起,他就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无论是面对圣堂的审查,还是自称已经放弃权柄,只想一心求死的“诡秘之神”,都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紧张,就算是在面对他这个身份实际上的亲属,他也无法坦然去接受班森与梅丽莎无私的爱,仿佛那个可怜的克莱恩·莫雷蒂还活着,随时都会找他索命似的。

    非凡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值得欣喜的东西,有的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我想我可能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调整心态。”克莱恩用商量的语气道。

    “没问题,我想队长会同意的。”伦纳德认真记下了这件事,准备回去就向队长汇报。

    克莱恩点了点头,重新向着水仙路的方向前进,走了几步,又顺着身后的声响,侧过头真诚无比的问了一句。

    “所以你是答应帮我请假了吧?”

    ......

    “谁让他们休息了!”

    一个浑身被泥土、炮灰包住的人影从自己的战壕里跳起,一把抱住了即将歪倒的机枪。

    圆筒型的新式武器架在一堵矮墙上,过热的枪管滋滋冒着热气,把士兵手上的龙鳞烫的发焦。

    刚刚晋升“心理医生”没多久的士兵面目狰狞地搬正了机枪,闪着凶厉的双眼钉在路障与铁丝网的间隙里,每看到一具尸体爬起来就扣动扳机,金色竖瞳泛着冰冷的光。

    爆炸、烟雾、火焰,战场上的一切如有生命般,用不同的形式发出自己的咆哮,处处都能听见凄厉绝望的惨叫、士兵狂怒地大吼,以及非凡力量降临在堡垒和阵地上,碾压生命的巨响。

    面对愈发焦灼的战事,双方的基层军官都在拼尽一切用非凡力量补救着人力无法阻挡的缺口,威严的律令和刺耳的尖啸此起彼伏,“猎人”们的火焰长矛几乎遮蔽了天空,“心理医生”被着近乎神迹的饱和式覆盖吓傻了眼,止不住的在胸口比划着十字,祈求造物主把自己带出这片炼狱。

    他想闭上眼睛,但“心理医生”特性里的非凡知识告诉他,任由无知带来的恐惧在他脑子里肆虐,只会加速他滑向失控的速度,所以他只能畏缩的露出眼睛,从土墙中间的缝隙里去窥探只属于“猎人”们的艺术。

    火焰编织的天空中,他那些陌生的同袍们整齐划一的向同一个目标攻去,形形色色的面孔在首领的意志下被淡化,失去了名字,失去了意义,所有人都在大笑着,在战争迷雾的链接下参与到具象化的进攻里,有的是捏死“怨魂”的手臂,有的是跺碎死灵的大腿,有的是以狂笑面对诅咒的头部。

    这还只是“战争主教”!

    寥寥两百人的援军就轻松扭转了战场的局势,一下将焦灼近两天没有移动的战线推进了三百米,而且更为强大的“天气术士”还未降临,此时正悠闲地飘在战场外侧,俯视敌军的动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心理医生”擦了擦被炮灰染黑的脸庞,左右看了看,见其他同袍都已经从战壕中探出了头,不禁也放开了滚烫的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