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逃户实录

    李承休要给皇帝上书。给皇帝上书这事他以前也做过,可他觉得这一次最为重要。

    所以,他凝神沉思了许久,才拿起那只狼毫……

    “臣闻,祸起萧墙,季孙之忧也。然吾家三郎李泌,不过垂髻之年,端坐于家中,竟有杀身之祸……此子虽时有非常人之举,然性情温和,多有良善之为,坊间声名尚可,也不曾开罪他人。近日不知何故,竟遭贼人惦记,险些丧命……”

    表章写好后,李承休明日要亲自送进宫中去。一名六品待制是没资格上朝的,李承休要做的是,求见皇帝。

    第二天,李承休换了官服,天不亮就向皇城去了。

    这一天李泌起的也很早,一出门,就看到李嗣业和苏焕等人都守在外面。李泌招手让他们过来,几个人迷迷瞪瞪的走了过来。

    “只守株待兔是没用的,我们要反击。”

    几人一听顿时清醒了,都瞪眼看着李泌。

    “昨日那贼人没有得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只要……”

    李泌说完后,李嗣业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先生,你要自己做饵,钓那杀手出来?”

    “对,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我已经让人给郭子仪、王忠嗣两人捎信了,今天他们就会从城外军营回来。”

    李嗣业一听乐了,说道“如此一来,那杀手只要出现,就再也逃不掉了。”

    其实他的真实想法是,让郭子仪和王忠嗣保护李泌,自己就可以脱身和杀手拼上一拼。没有他们,只凭苏焕几个保护李泌,他就放不开手脚。

    李泌知道他的想法,就对他说道“李嗣业专职保护我,苏焕你们几个还是做老本行,在周围观察动静。到时候不管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你们也不许靠近。”

    李嗣业失望了,说道“小先生,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有多大力出多大力,不用逞强。”

    说完,李泌看了李嗣业一眼。

    这边李泌在排兵布阵,皇宫那边,李承休趋步走在一名宦官身后。他对走道两边的各种装饰瞧也不瞧,眼睛只盯着前面那个身影。

    皇帝要在兴庆殿召见他,这是李承休没有想到的。不过,他又有些庆幸。这样,他就可以当面求皇帝保护李泌了。

    为了自家这个儿子,他做什么也不要紧,只求李泌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承休见到玄宗后,一口气把表章上写的那些说了一遍。他说的略微急了点,旁边站着的一位高个子大臣便看了他几眼。

    等他说完后,玄宗却说道“李承休,你说的这些奏表上都写了,朕也都看过了,你就说说朕没看过的那些吧。”

    没看过的?没看过的有什么事?自家儿子印书,是求圣人题的字。事后,也献给了给圣人几本。这件事圣人算是看过的,就不用多说了。

    还有办书院,建造英烈亭,这些事虽然圣人没有亲见,可他也都知道。

    想来想去,李承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告诉圣人的事情。

    于是,他说道“陛下,臣实在想不出有何事是圣人没看过的。”

    玄宗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那个高个子大臣,说道“裴光庭,我记得员修撰说过,他那卷逃户实录是听了李泌的话才写就的。那日你也在场,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高个子大臣屈身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当时在场,员修撰是这样说的。”

    玄宗转过脸来,说道“李承休,你知道此事吗?”

    天地良心,李承休还真的不知此事。要是他知道李泌和自家姐丈捣鼓逃户一事,他必然会制止他们。

    因为他知道,这大唐的逃户问题,犹如瘟疫,专管这事的那些官员尚且避之不及,自家儿子和姐丈还往前凑,就是自己找麻烦。

    逃户一事不能碰,谁碰谁倒霉。厉害如宇文融这样的牛人,不也正走在流放的路上吗?

    李承休看看玄宗的脸色,觉得自己今天碰到坑小舅子的事情了。

    “回禀陛下,臣事前确实不知此事。但臣愿意代他二人受罚。”

    李承休说完后,心说今日要把这吃闲饭的差事丢了。

    玄宗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着。没一会儿,李承休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额头上也冒出汗来。接着,汗珠子就顺着脸面流淌下来。

    李承休虽是微微低头,但身板挺立,就这么站着,任由汗水滴下来也不伸手去擦。

    今日,不管有天大的事情发生,李承修也打算要一力担承。这是他作为一位父亲的责任,也算是这做小舅子的给姐丈一个交代。谁叫自家儿子如此多事,竟然挑唆姑父写这么一本书的。

    玄宗看看差不多了,就说道“既然此事不是你指点李泌的,那就是李泌自己想出来的。”

    李承修咬牙说道“臣不敢隐瞒,臣愿意代子受过。”

    玄宗又看了裴光庭一眼,眼神里颇有深意。

    裴光庭则拜手说道“陛下英明。”

    李承修听了他的话有些糊涂,就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玄宗说道“看你的样子,确实是与此事无关。”

    李承修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有些失望,就低声回道“回禀陛下,确实与臣无关,但臣------”

    玄宗却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想代人受过,我自然会成全你。若是不是过,而是功,你还想代人受之吗?”

    李承修赶紧回道“臣岂敢贪图他人功劳。”

    玄宗冷冷地说道“谅你也不敢。”

    随后,玄宗对裴光廷说道“先前所仪之事,不必再议了。这员修撰确实是听了李泌的话,才写了逃户实录一书。”

    裴光廷说道“今日听了李承修之言,臣也这样认为。”

    玄宗点点头,有些不屑的说道“我先前也不相信是员修撰自己想做此事的,原以为他把把事情的起因推给一个童儿,是为了保住他身后的人。现在看来,他身后的人,就是那位神童啊!”

    裴光廷又说道“圣人明察秋毫,臣不及也。”

    这时候,李承修才明白过来,自家姐丈因为写了一本逃户实录,这本书又引起了圣人的关注。姐丈说写此书是受李泌挑唆的,圣人不相信,就想到了------莫不是圣人想到了是自己挑唆姐丈写这逃户实录的?

    想到这里,李承修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此事不管是好事坏事,只要牵扯到逃户,就是大事。李承修可不想把命丢在这件事上。

    “此书虽只是详细记录了上百农户如何做了逃户,却并没有议论此事。可寡人看过后,有茅塞顿开之感。那些先前一直没有想通的事情,看过实录后也想通了。”

    说到这里,玄宗面有欣慰之色。

    李泌先前让姑丈做此事的时候,再三嘱咐他,只记录,不议论,也就是不评议那些农户做了逃户的原因,就是怕有一天,有人看了此书后,会因为那些评议对姑丈不利。

    而单纯的一卷实录,上面只写着张甲是如何做了逃户,赵乙又是如何做了逃户,如流水账一般,并不发表任何意见。那些看了此书的人,就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不会对写此书的人有过多的成见,也就不会对写书的人有什么不利之处。

    这就是李泌的聪明之处。

    逃户的问题是大唐的顽疾,皇帝不可能不关注。而一本实录能让皇帝看到他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事实。

    此书有直达天听之功效,若是明皇真的英明,这卷书就对大唐百姓有好处。

    另一个好处就是,员修撰因此可能会升官,成为他夜思梦想的五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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