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章 威胁,不屈
“这算什么?”光正从世界剧场中回到靡先生的宅子,“预示未来,却只是半截。还是说,你要显示对世界的敬畏,所以预测永远必须留有未知?”“不,这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靡先生笑着摇头。“光先生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您一定已经有了猜想。不必怀疑,也无须藏着掖着:那猜想就是对的。”“我并不怕死。”光正说道,顿了顿,又朗声道:“我们并不怕死。”靡先生并未被这份毅然惊道,反而是笑着说:“这不奇怪;姑且不论说大话的人,真正坚强、蔑视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死亡毕竟只是一瞬;谁知道您的命运会不会在一瞬就终结呢?”靡先生继续笑着,手一挥,光正的脑海中瞬间便呈现出一幅惨酷的画面,配着他的解说:“您看:上一秒还在滚烫到沸腾的沥青和铅水里翻煮,一旦想要逃离就被铁杵打落回去,下一秒却在绝对零度般的冰湖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这身和您与千小姐很搭的金甲重重地压在身上,气喘吁吁,却不能脱下,更不能逃过鲜血淋漓、浑身支离的痛苦。然而,这残破的身躯被丑陋蛇群吞噬掉伤痕,从口中灌入黄金一般的溶液,一切又从头再来……”光正厌恶地皱眉:“先生,为何作这般想象?”靡先生道:“这并不是想象,而是真实。修罗的杀戮之都那厚厚的血池下面,直通大陆深底的幽深之处,你以为是什么地方?那些俘虏被作为奴隶,在这血火的中心奔走劳作,或者就在那幽暗的深渊里受着你刚才看到的折磨。”“那又与我何干?”“修罗可是正义的审判者与执法者。”靡先生笑着说,嘴角间含着讥意,“当你们喝下那血腥的液体,彻底黑化之后,便注定要被这般刑罚。哦——还有那种令人撕心裂肺的感受,比之前我让先生经历的世界剧场,还要强烈百倍。”“杀戮之都不是已经被修罗宠爱的人毁了么?”光正道。靡先生眼神迷离地说道:“杀戮之都不过是表层而已——真正痛苦折磨的地方,深得多啊!他还没有那个能力,摧毁埋藏得如此之深的黑狱。啊,深得多——不止是位置,也是程度。”光正强行摆出笑容:“无聊的恫吓。”靡先生听了,却从他的颤音里分辨出这无聊的恫吓并非无效,继续道:“光先生,您之前靠着化光,躲过了多少实体的苦楚?”“我不怕。”“如果对象是千小姐呢?”“她……也不会害怕苦楚。”光正的声音低了下来。其实他很自信,也很坚定,因为仞雪足够坚强,或许比他更坚强。然而无论如何,把爱人的痛苦作为抵押,他实在有些不忍和难堪。“在那里是生不如死的痛苦啊。”靡先生叹息道。“生不如死?”光正笑了起来,“我们不会屈膝。到那时,必定会选择阵死。”“是吗?”靡先生怀疑地说道。“您不必怀疑……”“我不是怀疑你们。”靡先生摇头道,“如果是老修罗,那想必是这样。只是新修罗,那可实在是个好人,不仅冰清玉洁,而且对敌人也是宽厚仁慈。恐怕他不会杀你们的。”光正用鼻音哼了一声:“呵,唐三?”靡先生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他只会让你们去你们那时该去的地方。”“邪魂师,该去血池下面的监牢么?”光正苦笑起来。他确实知道,新修罗最喜欢的是便是一次杀死一片敌人。或者让单个的敌人被他诛心之后,受一辈子的活折磨。沉默了一会,光正开口:“我不相信这会实现。”“即使……或许会失败。但是沦为邪魂师,必定是不会的。”靡先生笑了:“你已经选择了追随她,不是么?”“我必定会追随。”光正说道,又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说道:“可是她不会做那样的选择。”靡匪思反驳道:“您真自信,我知道这份自信的根源——但是我得提醒先生,神位和武魂都是可以破碎的。”光正沉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过了片刻,还是光正打破沉默道:“难道,命运就不能改易?”靡先生决然的摇头:“能够改易的话,还叫命运么?您不能左右您和她的命运。只能被注定的命运左右。剧场如此,这里也是如此。”光正凝视着靡匪思那深目,叹道:“没有办法么?”靡匪思勾起笑意:“当然有,我不是早就提供了出路么?时间之流如果改道,命运之轮自然重新缝纫它的丝线。”“那么我姑且相信命运吧,也好过你的方案。”光正直起身来,向外走去,“或许命运的关键就在于,它不让我选择相信你的方案。”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边。靡匪思也没有留他。这倒是令光正有些意外,脚步滞了滞。既然我要走,他也不拦——那不是正好么,想什么呢,正奇怪。光正这样暗自嘀咕着,还是推开了那扇雕镂精致的门。靡先生最后说道:“好吧,如果你出了这个门!你果然救不了自己——真是自己选择的宿命!”光正走了出去。不一会,他就出现在了武魂殿里,千仞雪身边。“是去见那位奇异的靡先生了吧。”千仞雪漫不经心地说,“吃吧,快冷了。”“嗯。”光正开动了,却显得心事重重。“想来又是他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吧。”千仞雪看他吃饭迟缓的样子说道。“不去管他。”光正说道,加快了动作。“这怎么行呢。”千仞雪嗔怪道,“这样有实力的一位,怎么能不管呢。”“因为……太荒谬了。”光正回答道。一想到他对着世界剧场里的千仞雪——等于是虚无——大声示爱,他就感到阵阵尴尬。再让他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但是就是很尴尬,尤其是在千仞雪面前。他于是没有说起这件事。而是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极端情况下,面临一个单选题:或者成为邪魂师而获得强大的力量,或者败亡。你会选择做一个邪魂师么?”“不会。”千仞雪回答道,“如果我变成一个强大的邪魂师——那不是走到了原来的我的反面么?那么还不如败亡呢。”“但是或许你会有强烈的意愿,比如,复仇?”“也许,以前会吧,如果那时让我选择的话。”千仞雪侧着头犹疑地说,“那时,爱我的爷爷已为我献祭,母亲也离我而去,而那个我爱的人,不,我投入了一些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的情感的人却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我或许会选择不顾一切的报仇吧?”她继续推论着说道:“因为,那样的话,‘我’就没有意义了吧,所以,我的坚持,比如对邪魂师的反对,也就一道化为虚无,只剩下复仇的毁灭**了。或许那时有这样诱惑的话,我真的会这么做呢。”光正表情复杂。不仅是因为再次想起了仞雪痛苦的过往。也是因为一阵不安:原来仞雪真的会这么选择么?那靡先生的预言或许真的昭示着未来……心绪不宁的他看着千仞雪说着,又看着她忽然轻松地展颜一笑。“这些毕竟都是对过去的推论了,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决不会这么选择,因为有我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啊。无论要面对成败还是生死,都还是‘我’,而不是什么虚无的愿望在做出选择。”“而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的,对吧?”光正微笑着抓住她的手,迎着她的目光:“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