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不速之客黑弥勒

    长明灯,守岁夜!

    魏搏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还是没能撑到来年,吃喝间不知不觉醉倒了。

    钟生看他今年也忙前忙后,累得很,不忍心叫醒。

    于是,自己点了一盏灯,推门出户,迈步在广阔的庭院中。

    月色洒落院墙中,四周响起山风过林的摇曳声,伴随着兽鸣鸟啼。

    山中野兽和人间的悲喜并不相同,喜庆的除夕夜,对它们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一夜。

    钟生酒劲上头,忍不住扶着墙壁,经受夜风往来吹拂。

    笃笃笃!

    突然间,门外传来敲门声,动静柔和,显示出来访宾客的彬彬有礼。

    钟生起初以为幻听,结果又敲响了一阵,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下。

    这个时候,哪里会有人上门,难道是马仙初又来讨酒喝了?

    钟生提灯走到山门前,外面不再敲门,仿佛知道他已过去了。

    “谁?”

    “故人远来,还望钟郎君不吝见面。”

    一个苍老声音响起,让钟生迷糊了,我认识这么老的故人么?

    打开门,一個瘦弱的老僧,披着宽大的华丽袈,站在门口恭候着。

    袈裟是金丝绣成,上面点缀着各色宝石,这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是,老僧又瘦又矮,披着宽大的袈裟,像是缩在棉被中的老鼠。

    “你?和尚!”

    钟生向门外看了几眼,没看错啊,终南山也有和尚出没?

    这里是楼观道大本营,也是道教圣地之一,居然有和尚敢进山。

    钟生念在他有这份勇气,打开门,“进来吧!”

    老僧双目明亮,恭敬着双手合十,“叨扰了,钟郎君,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钟生将他请到主殿堂前,能遮风的走廊上,问老僧,“你是谁?”

    他可以肯定从未见过老僧,对方口中的故人,肯定是随口一说。

    “钟郎君莫非忘了,你和贫僧有过几面之缘呐!”

    老僧嘿嘿笑道,“老僧俗家名……李弘,后来身入佛门,有个法号名为弥勒。”

    “时光流转,现如今,世人无知,喜欢称我做……黑弥勒。”

    一声炸雷响起,钟生后退几步,感觉天地震动两下。

    他后背靠住墙根,眼前的世界平静下来,自称黑弥勒的老僧站在原地,始终没动。

    “你说,说自己是黑弥勒,可有证明?”

    老僧摊开双手,身上开始浮现出纵横交错的伤痕,赫然是钟生睡梦中与他显化的佛像战斗留下。

    钟生望着一道道伤痕,似乎回到当初,睡梦中历经惨烈的交战。

    果然是他!

    可是,黑弥勒为何能出现在现实中?

    钟生回头望着主殿中,钟馗神像怒目望着堂外,却无半点动静。

    “钟郎君的二叔,实有鬼仙资质,可惜还需三五百年的火候。”

    “如今,老僧要和郎君见面,他却是挡不住的。”

    语气平淡,但身为显圣级别的强者,他言语之中,让钟生感受到极大压力。

    四周方籁俱寂,夜风隐匿,天地间的空气变得稀薄。

    钟生捏紧了剑柄,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有了底气,目光开始掠过老僧枯瘦的脖颈。

    “郎君且按下杀心,老僧此来,只为叙旧,不为杀人。”

    老僧耐心解释道,“否则,我岂能长驱直入,在楼观道眼皮底下入终南?”

    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钟生姑且信之,仍未放松警惕,他可是记得,自己连杀两个弥勒使者,更多番破坏对方的计划。

    对方祸乱人间的密谋,已经不知道几次败坏在钟生手中。

    如此深仇大恨,黑弥勒几次三番都不放过他,甚至要在睡梦中凶猛来袭。

    要说今日过来,只是为了不咸不淡几句话,那纯粹是蒙人。

    “户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钟生想着猴子、魏搏侯都在后面,故意将老僧请到偏殿一处房内。

    老僧也不以为意,迈步跟着钟生入门

    “钟郎君从刚才,一直杀意蓬勃,长此以往,对养身有害无益,还请放下戒心。”

    老僧客气说道,“贫僧兼具道、佛两家之长,却从未见过郎君这般杀才。”

    钟生暗自在袖口寻摸,将阳判、阴判摸入掌心,“少废话,过来找我做什么?”

    “老僧来和郎君辞行。”

    钟生摸不着头脑,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你找我辞行做什么?

    还有,你要去往何处?

    黑弥勒行踪成谜,俨然是神佛层次的强者,自由出入阴阳两界,如龙在云,遥自在。

    可以说,世间之大,到处都是他落脚地,谈何离开?

    “李唐开启盛世,老僧的使命结束了,该是黯然退场。”

    老僧叹息摇头,端起一碗酒,苦涩喝下。

    然而,钟生却注意到,周围空荡荡,哪里有酒,这分明是后堂饭桌上,他和魏搏侯对饮的酒碗,花纹缺口都是一模一样。

    这一手,无疑是老僧在示威,整个道观都在他股掌之中。

    “挺好,这世道没了你,许多人会活的很好。”

    钟生也不怕他,直来直去说出内心想法。

    老僧喝了口酒,眉眼又露出喜色,“可是,李唐覆灭,改朝换代,老僧又能回来。”

    “那时候,老僧腰垮布袋、笑口常开,成功洗白归来,世人再记不得黑弥勒,只记得弥勒真佛?”

    “王朝兴替,过眼一瞬,然而我等强者却能长盛不衰,衰弱只是一时。”

    钟生一拳钉在桌面上,这是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你胆敢回来,我还能动手,把你重新打跑。”

    钟生大声说道,“无论你怎么洗白,都是祸乱人间的黑弥勒。”

    老僧收起笑容,脸上带着慈哀伤、悲悯,嘴唇抖动着说道,“郎君果真以为,乱天下的根源是我黑弥勒吗?”

    “然而,败坏风气、颠覆人间的罪魁祸首,是人心呐!”

    他一抖身上华丽袈裟,“你道这是什么,是世人为我增添的外衣,看似华丽,实则无用。”

    “黑弥勒的黑,是人心之黑,是双目被欲念蒙蔽、难见光明之黑。”

    “可我弥勒是舍利子,不垢不净、不黑不白,尔等眼中的黑,染不透我。”

    “所以,千百年后,我还是我,弥勒仍是弥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