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梦中所见

    周围静谧无声,惟闻河水急湍,烈马嘶鸣。

    随侍的一帮道人们,来自天南地北,根脚不同,闻言都流下一身汗。

    果真是天子之家,恩威并施,这就开始敲打了。

    本朝开国未久,道家借势而上,发展得如火如荼,大有三教第一的征兆。

    秦王,正是道家押注的重点。

    可是这位有龙凤之姿的亲王,却亲口问出,争与不争的话题,难说是何用意?

    一时间,众多目光聚集在名为淳风的参军身上。

    诚如秦王所说,他兼有官职、道籍,是道教与唐庭沟通的桥梁。

    且看他如何应对,方能不触怒秦王,又能交代过去。

    李清风站在后方,也不禁捏了把汗,心想陪侍秦王,多少人抢不到的差事,果真亲自来一趟,才知道外人羡慕不来,实在是压力山大。

    “殿下,恕我直言,二者并不矛盾。”

    “道家无为,不是无一作为,而是无所不为,能为而不为。”

    “夫唯不争,然天下莫能与之争。譬如以武止戈,不争是目的,而非手段。”

    “我道家出世入世,是要让这天下纷争消弭,归于大唐正统,从此永世无争。”

    “正所谓上善若水,秦王认为,何为上善?何为水?”

    淳风一番连消带打,成功解答了疑问,又引导秦王思考。

    秦王听得耳边水声,马匹饮水、军卒洗刷不绝于耳。

    “善柔、清冽,不拒万物而纳之,滋养润泽,悄然无言。”

    “聚少成多,一旦聚成洪流,便有推崩堤山河、日月失色的威力。”

    “动静无常,不拘形态,在天为云、入地为川。”

    “道家以此为上善,是为大道无形,然而,道在人间,具象为物。”

    秦王指着对方,然后是自己,还有身旁的力士军卒、随行道人,逐一掠过。

    “上善是你,也是我,更是天下亿万百姓。”

    “我名为世民,要济世安民,也是当世黎民,是上善,也是水。”

    秦王语气雄壮,慨然说道,“淳风,治民如治水,先有河道方能驯服。”

    “这次我出征河北,灭夏残余,让天下重归平静,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亿万黎民百姓,如涓涓细流化作大江大河,灌溉田亩、运载舟船,兴旺我大唐万年江山。”

    淳风和身后众道人甘心拜道,“秦王胸怀,包容乾坤、收纳天地,我等甘愿效力。”

    钟生远远望着,身边人来马去,河水飞溅,却没有半点落在身上。

    这里是梦境,他是过客、是路人,只可远观,不能打破眼前一幕。

    突然,眼前一花,淳风和李清风二人单独相对,说起刚才的对话,神情沉重。

    “清弟,你也看到了,秦王是雄主,不好伺候啊!”

    “他胸怀天下,我等都是他盘中一堆棋子,有用则留,无用则去。”

    “你信不信,他功成名就时,就要问道于你我,长生为何物了。”

    李清风愣了愣,“长生,我们还没得到,如何能教他?”

    “历代雄才大略的君主,最终都要寻求长生,这对道教来说,是机遇也是危机。”

    淳风摇摇头,“纵贯古今,哪有长生不老的帝王?”

    “你资质有限,我专心谶纬,都不是长生种子,将来不能久留帝王身旁。”

    李清风摆摆手,“族兄,咱不伺候成不,道家人才济济,来人替换咱们呗!”

    “哎,秦王的问题,好答也不好答,为何追求长生还要入世?”

    “因为追求长生,不是清贫孤苦的长生,而是尊荣豪贵的长生。”

    “帝王富有天下,才想着长生不老,永享江山无限;若换成一个乞丐,饱受饥寒欺辱,日夜无处栖身,你问问他,是要富贵,还是长生?”

    “若无道家独尊的世界,即便长生不老,也只能看到后人凋零,传承灭绝,繁华世间与己无缘,眼睁睁看着道门沦落、别教势大,道子道孙与乞丐争食,何其悲凉?”

    说到这里,淳风说道,“清弟,世间位份有限,你不争,别人就争。”

    “听好了,不争是最高境界,我们一直在路上,先争后能不争。”

    钟生呵呵两声,眼前画面又是一转。

    秦王换过一身常服,正和某个文士对话。

    “郑秘书,你是名门出身,家族源远流长,我在宫中听闻,世上无千年王朝,却有千年世家。”

    “治家和治国,确有相通之处,你有何宝贵经验教我?”

    郑秘书谦恭说道,“殿下多读书,学圣人之言,杜绝怪力乱神之事,又有群贤在旁,如星辰绕月,自有垂拱而治的大气象。”

    “儒家文宗,是治国良言,我早已知道了。”

    “我也知道你在劝诫我,不要亲近道人。”

    秦王却说道,“然而,我朝重用道教,一是尊国策,二为重家世。”

    “他们追求個人长生,譬如佛门的‘自了汉’,渡己不渡人。”

    “我身为大唐秦王,追求的长生术,却是让大唐江山长生不老,永存于世的法子。”

    “道教偏狭,佛门内封,唯有尔等文宗传人,方能助我修成这门长生术。”

    郑秘书恭敬下拜,“秦王是不世出的明主,我等将全心尽力辅助,灭叛军平定河北。”

    钟生不想看这个,催促小毛驴,还有别的么,我想看看弥勒信徒在哪儿?

    小毛驴瞪圆双目,你和我说找秦王,如今找到正主儿又说要换人?

    不带这么欺负……驴的!

    它正想着尥蹶子,将钟生从背上掀落,却又想起主人的凶残,硬生生刹住。

    小毛驴心头凄苦,悲愤交加间,驮着钟生一跃而起

    “记着了,这次找弥勒使者,好像名字叫什么?”

    钟生回忆起阴九仪提及的名号,“……阎提,应当是叫阎提。”

    小毛驴气呼呼,鼻息都粗重许多,故意在空中晃来晃去。

    钟生眯着眼睛,任凭它耍小脾气,莪还拿不住你这小驴子?

    突然,他眼角一花,似乎从云层深处,看到一条细长的活物蜿蜒游过,伴随着雷霆环绕。

    “那是什么?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