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针 林小云倒霉记

    林小云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好不容易偷偷溜出来玩一回,想了结自己一桩心愿,怎么就遇上了老爹和表哥!从来就没听他们说对这海上斗绣有兴趣,怎么就撞的这么正!最要命的是,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是男扮女装的模样!林小云觉得,自己和表哥一样,也是个很有艺术感觉和艺术天分的人。比如表哥很喜欢画画,摸到笔纸就想将眼前之物心中所想画出来一样,而自己摸到绣花针,就想将表哥画的东西绣在绸布上;表哥喜欢音乐,自己也喜欢音乐,表哥会弹琴吹箫,自己会唱曲,而且反串花旦唱得就特别的好;表哥的衣品很好,不用很多钱就能将几件青衿搭配得很好看,相应的自己的化妆技术特别棒,用脂粉随便弄一弄,扮成个女孩子毫无压力——果然是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兄弟啊!都这么有艺术天分!可为什么老爹对表哥就赞不绝口,遇到自己的事情就暴跳如雷戏腔也不给唱!化妆也不给玩!最要命的,刺绣更是严厉禁止!其实和那位沙湾梁哥不一样,生活中林小云一点也不娘娘腔,而且他喜欢的也是前丰后翘的大姐姐——这一点倒是跟表哥不一样而跟他老爹一样——刺绣也罢戏腔也罢化妆也罢,都只是他个人的喜好而已,但老爹就是不理解,越不理解就越禁止,越禁止林小云就越是偷偷地学得不亦乐乎。虽然因为老爹的干预,导致林小云在潮州府都找不到好的刺绣师傅,不过一个人只要是有艺术感觉,是什么外力也挡不住的,所以林小云自己摸索钻研,又借各种门路偷师,十年下来还是让他摸到了许多门道。只不过唱曲这事还可以偷偷溜到戏班偶尔过把瘾,反正老爹经常不在家,但刺绣这瘾可怎么过潮州府的绣艺圈子就那么大,只要有点什么动静马上就会被老爹知道,然后就等着大棒伺候吧。所以当两年前听说有海上斗绣这回事,林小云就已经开始偷偷计划着了,到今年终于找到了门路,恰巧老爹不知道为什么,连续几个月都不回老家,那更好了,他找个借口点[点,广东方言,骗的意思]了老娘,说广州姑姑那边有事便偷偷溜出来,准备参加完海上斗绣然后顺路溜去广州,以“给一个惊喜”为由出现在老头子面前,操作得好的话,说不定老爹从头到尾都不会知道这事。可谁知道呢!从来没提起过会来参加海上斗绣的老爹,竟然在这里撞了个正!真是倒霉催的!撞上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找上了老邓谈合作,这真是怕啥来啥,倒霉二催!虽然老爹有些糊涂眼好像还没发现自己,但表哥那双眼睛老往自己身上瞄,这海上斗绣看来是别想玩下去了。林小云正想着怎么偷偷溜走,不料却又出变故,有人找上了邓老二要他背约,邓老二一开始不肯,但对方实在给的太多、威胁又太狠,最后邓老二还是妥协了。虽然不知道老爹表哥来参加海上斗绣是为了什么,但看老头子一晚上不睡觉到处乱窜就知道他们是很看重这事的,林小云虽然是个不肖子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坏事,但要是去告诉老爹那不就露底了。去嘛,自己遭殃,不去,家里人遭殃,这不是为难人嘛,真是倒霉三催!幸好他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花了点钱故弄玄虚去通风报信,然后自己偷偷溜走,正想着真是两全其美心里夸自己天才,不料才走出没多远忽然被一布袋给套了头!原来这霉运一来,原来是不遵守“事不过三”的!林小云挣扎着,挣扎着,挣扎到后来发现挣不脱,他从小就是个聪明娃,干脆就不动了,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一个猥琐的声音传来:“小娘子,哥哥我来咯——”呵!明白了,自己是遇到没眼力劲的咸湿佬了!知道处境后他反而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没一会眼前一亮,头套被摘下,眼前一个大胖子盯着自己口水都要流下了。林小云就想,自己在男人堆里是中等身材,扮成女人后身形就显高挑了,他是个瘦削的少年,扮成女人后就显苗条了,换作林小云自己的审美——他喜欢丰乳肥臀款的——来看,那叫“没前没后就像一根竹竿”,这胖子不但咸湿而且眼瞎啊!虽然心里作呕,不过他还是拿出做戏的功夫,一双眼睛明送秋波。陈子丘被他这一瞟,看得心都化了。“小娘子,你这么看我,可叫哥哥心痒痒啊……哎,你要说什么吗哦,你不能说话。好好好,你答应我别乱叫,哥哥就帮你拿掉口巾。”林小云乖巧可怜地点了点头。陈子丘不疑有他,就帮他解了口巾、拉出塞口之物,果然林小云也没乱叫,轻轻咳嗽了一声,爽了爽咽喉,便用唱戏学来的假声柔柔腻腻地说:“哥哥呀,我的手疼。”陈子丘被这声哥哥叫得脚都要软了:“好好好,我这就帮你解开,你可别乱动。”绳子解开了,林小云依然没乱动,一双眼睛瞟了下旁边俩男的,陈子丘哧了一声:“没眼力的,还不滚!”歪嘴伴当笑嘻嘻地带陈子兴下去了。林小云柔柔弱弱的:“哥哥,关舱门。”陈子丘没想到这个小娘子这么懂事,欢天喜地地就去关了舱门,一回头,发现小娘子抓着几上的糕点往嘴里狂塞。“哎哟哟,怎么吃的这么急。”“不吃点东西,带回揍人没力气。”“揍人揍什么人咦,你的声音怎么变得像个男人”林小云塞完最后一块糕点,站起来松了松手脚。“小娘子,你怎么这样动作,女孩子家怎么可以是这个仪态,哎呀!你怎么打人啊!哎呀,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哎呀,痛啊,痛痛痛!饶命,饶命!救命!救命!救命啊!”林小云偷偷跟过戏班子,学戏的人大多练过功夫,不然戏台上有些动作出不来效果,这功夫去对付练家子不够看,对付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陈子丘却绰绰有余,一脚踢翻陈子丘后,翻身骑上去,一拳拳下去。“敢惹你云爷!我打你个死猪头,打到你有气没地透!我打你个死猪脸,打到你成世都犯贱!我打你个死猪眼,打到你日日被人斩!我打你个死猪嘴,打到你日日被人怼……”他是潮州府人,但老爹在广州这边做生意,表哥也在广府,所以潮州话广府话都能说,刚才听陈子丘说的是广府话,所以这会也是广府骂。林小云骂一句,打一拳,再骂一句,甩一巴,打得船舱内如同杀猪,船舱外头歪嘴伴当听得不对,赶紧来拍门,舱门却被关紧了,林小云越打越卖力,陈子丘越叫越大声,没一会整个乾一号都惊动了。袁莞师先过来看,问出了什么事情,歪嘴伴当不好意思开口,因为铁索连船,这动静传了出去,不久连乾二、乾三的人都来了。胡嬷嬷也来了,喝道:“还像根木头一样杵着!撞门啊!”歪嘴伴当醒悟过来,赶紧撞门,可那舱门却结实得紧,那俩伴当也不是有力气的,一时却撞不开,亏得两个水手跑了来,抬了根木头,砰砰几下撞开了门,这时屋内却安静了——陈子丘瘫倒在板面上哼哧哼哧,眼耳口鼻全都肿了,旁边一个小娘子衣衫不整,拿着手巾在那里抹泪水,见到众人撞进来,也不躲避,也不惊惶,却是捂脸呀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有似戏腔。“冤哦!奴家好端端一个良家妇女,潮州府的绣娘,跟着邓家庄主,来到这海上斗绣,却被人蒙头抢到此处,又被此獠意图奸污,这叫奴家怎么做人,这叫奴家怎么做人谁来替奴家作主,谁来替奴家作主呀!”眼看这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闯进来的众人全都惊呆了。众人在门外听着陈子丘杀猪一般的叫声,还以为是强人闯了进来,谁知道却是这个场面陈子丘恶名在外,别说袁莞师,就是胡嬷嬷也都立马信了。歪嘴伴当过去扶起陈子丘,却见他两颊红肿,指着林小云说不出话来。歪嘴伴当便冲过去,林小云好眼力,一闪闪到袁莞师身边,叫道:“哎哟!这里是强盗窝吗你们要一起逼良家绣娘吗”袁莞师拦住喝道:“你做什么!”歪嘴伴当喝问:“谁打我家公子的”他也觉得这个柔弱女子没法把陈子丘打成这样。林小云指了指打开了的窗户,有人便冲了过去,那窗户朝海,却哪里有人,便有人猜是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跳窗逃走了。林小云哭哭啼啼:“这海上斗绣场,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律例了这船虽然不连大明的地,难道这天就不是大明的天了你们是强盗窝吗你们是强盗窝吗可怜我的清白之身就这么没了,我跳海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主持这海上斗绣的人除了陈子丘一伙之外并无强横之人,眼看这小娘子如此柔弱凄惨,男人不敢碰她,女人却拦不住她,混乱之中就叫她给闯了出去,袁莞师叫道:“还不快去拉住她!真要把人逼死吗”忽然陈子丘吐出了一口血水,大叫:“人妖!那是个人妖!”众人愕然,刚刚追出去的一个妇人跑回来说:“那人跑了,根本就没跳海,踩着浮桥跳岸上去了。”又听陈子丘大叫:“就是他打的我!人妖,人妖!”........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