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威名镇临安

    孙亦谐笑罢,便看着那曾二宝言道:“那你说……多少钱合适呢?”

    曾二宝一听,眼珠子一转,重新又看了看孙亦谐的穿着打扮,这才回道:“怎么着……都得这个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二”。

    曾二宝本来以为,孙亦谐这时候会想当然地问他一句“二两?”,然后呢,他就嚣张地纠正对方:“二十两”。

    没想到,孙亦谐看到那两根手指,脱口而出就是:“二百两?”

    曾二宝听到这话,踩着凳子的那条腿一个打滑就跺地上了,还好他及时用手扶住了桌子,这才站稳:“嘿!你小子,装什么大头蒜呢?还二百两?你咋不说两千呢?”

    他有这反应也正常,地痞流氓嘛,也没见过什么大钱,平日里这帮混混讹钱都是按“文”来的,只有那大买买家儿才能讹出个一两二两来,而且一个月里最多被他们这样讹个两次。

    方才曾二宝打算说“二十两”,也是因为他做好了和对方讨价还价的准备,他估摸着,到最后实际上能讹出五到十两就顶了天了,谁曾想……孙亦谐竟然反而到上头堵着他呢。

    “两千?呵……”孙亦谐用轻松的语气接道,“那倒也不至于……”他顿了顿,“我也不跟你扯皮,你就说个实在数吧。”

    到这会儿,曾二宝也有点反应过来了,他意识到,眼前这小子说话的腔调……有点像他们同行,就听这口风儿,也不像是那种能被随便欺负的良民,搞不好也是哪里混的,所以他也就不装大尾巴狼了,稍加思索后,便正色道:“好,那就十两,一分都不能少!”

    谁知他话音未落,孙亦谐就是一个“嗯?”字出口。

    下一秒,孙哥就把头一歪,眼一斜,摆出了一副比身旁这群地痞还痞的样子来:“才十两?要饭呢?”

    曾二宝闻言,心说:这是人话吗?但凡要饭能要到十两,我早就改行啦。

    “那你是什么意思?”于是,曾二宝干脆反问起了孙亦谐。

    孙亦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薛推他们仨:“薛先生,当初你们盘下这家店,附带店里这些东西,还有这段日子经营下来进的货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统统加起来,大概值多少?”

    他这么一问,曾二宝可惊了,当即暗忖道:“咋回事儿?他这是要逼他这三个朋友把一家一当全都卖了然后换成钱给我?难道他对‘朋友’和‘仇人’这两个词儿有什么误会?”念及此处,他又灵光一闪,“诶?等等……他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借着我这事儿,顺手把这家店给低价买下来啊?对……一定是这样,这小子也是够毒的,原来他也想占这家店的便宜。”

    而那薛推呢,听到这问题时也愣了一下,但薛先生终究是有那么点智力的,他冷静地想了想,便大致猜到了孙亦谐要干嘛,因此,他只是犹豫了数秒,便如实回道:“呃……大概,四十六七两吧。”

    “行~那就凑个整,算五十两。”孙亦谐说着,回头看向曾二宝,“兄弟,五十两,怎么样?”

    曾二宝一听,都乐开花了,那叫一个喜形于色:“嘿哟,兄弟,你还真上道啊,行,五十就五十。”

    “哦,好啊。”孙亦谐点点头,冲对方一伸手,“拿钱吧。”

    这下,曾二宝那笑容可就僵住了。

    “愣着干嘛呀?五十两,拿来啊。”孙亦谐见对方不动,就又催促了一遍。

    他说罢时,曾二宝那张肥脸顷刻间便布满了狰狞:“小子!耍你爷爷呢是吧?”他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你还敢问我要钱?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什么人?”

    他那后半句话,孙亦谐要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在杭州及其周边地界上,你若知道“孙亦谐”是什么人,绝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再退一步讲,你要是对江湖上的传闻感兴趣,也一样能晓得这孙亦谐并非等闲之辈。

    可惜啊,且不说这曾二宝到目前为止压根儿也没问过孙亦谐的名字,就算他问了……他也是真不知道孙亦谐何许人也。

    虽说这临安县受杭州府管辖,离杭州城半天路程都不到,但曾二宝这人,属于那种一辈子没出过县城,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回事的类型;对他来说,天下最好的饭店就是本县最贵的酒楼,世上最美的姑娘就是附近那几条胡同里的窑姐儿们,而他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带着他那帮跟班在县里横行霸道。

    你们想啊……他哥好歹也是本地的捕头,他但凡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志气,或者智商稍微正常点儿,也不至于混成这样儿啊。

    你不读书不练武,干个买卖总没问题吧?凭你哥那层关系,你这生意差不了;你要是觉得干买卖也辛苦,那哪怕是跟着你哥去衙门口儿当个衙役呢?

    说白了,这人就是蠢、懒、馋、滑、坏占全了,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只能当混混——就是当混混,也还得靠他哥罩着。

    “哼……行,那我就按你说的,‘打’听‘打’听。”孙亦谐也没再跟对方废话,他冷笑着道完这句之后,顺势就从凳子上起身,抬手就打。

    过去还没武功的时候,孙亦谐打这种街架就是一把好手了。

    当年孙哥为了一统杭州鱼市,隔三差五就带几十人抄着家伙出去跟人干,战斗经验那叫一个丰富……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都过来了,还能怕几个混混不成?

    再者说,如今的孙亦谐已经有武功了,还得了铁僧一怀所传的五年功力,他打这几个普通人,那就跟成年人打小孩儿差不多,根本也不用招式就能随便搞定;他甚至还得稍微收着点儿力,以防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

    啪啪啪啪——

    一时间,这屋里只听得巴掌声此起彼伏。

    以曾二宝为首的那几个混混都还没看清孙亦谐是怎么出手的,就一个个儿的捂脸倒地。

    他们那脸被抽得叫一个肿啊……他们也是今天才头回知道,原来耳光的力道足够猛的话,是可以把人抽得在半空转体一周半然后躺地上的。

    “哎哟!”那曾二宝躺下后叫得是最大声的,“你……你敢打我?”

    “你给老子闭嘴!”孙亦谐当即不耐烦地冲他吼了一句,“再嚷嚷老子干死你!”

    这话还真管用,吓得曾二宝连叫疼都不叫了,毕竟是混混嘛,欺软怕硬,也很正常。

    “听好了,你,躺那儿别动。”两秒后,孙亦谐又对曾二宝下了个命令,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另外那几个地痞,“你们几个,去把这胖子的捕头老哥叫来,说我在这儿等他。”

    那几位一听让他们走,肯定是头也不回啊。

    也甭说什么他们平日里都是跟着曾二宝混的,真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些人除了自己谁也不会管;前文中那假冒双谐的孙陵黄俊交情比他们深多了吧?但关键时刻谁又管谁了?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真义气,绝大多数所谓的“交情”不过就是“流氓假仗义”罢了。

    朋友落难时能在能力范围内帮点小忙的人,这就算好人了;能割舍、甚至损害自己的利益去帮朋友的,那简直是义士了;而能为了个“义”字做出“牺牲”这种程度的事的人,从来都是凤毛麟角。

    当然了,眼下那几个地痞脱离了危险后,还是乖乖去找了曾大宝——他们也不傻,要是就这么跑了,撒手不管,日后被算起账来可吃不消。

    长话短说,也没过个一时半刻,曾大宝,也就是这临安县的地头蛇曾捕头……来了。

    曾大宝可没他弟弟那么蠢,他一看那几个来报信儿的混混被打的样子,再一听出手打他们的只有一个人,马上就明白这回他弟怕是惹上了硬点子,大概率是个会武功的。

    所以,来之前,曾捕头特意叫上了县衙内所有正闲着的弟兄,附带上那几个混混,总共凑了十五个人,这才浩浩荡荡奔这儿。

    待他来到店门口往里看时,只见得他弟弟这会儿正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呢。

    此刻,那曾二宝身上,被架了一张长板凳,凳子的四条腿儿分别杵在了曾二宝的两侧肩膀和腋下的位置,虽没有轧到他那身肥肉,但刚好能钳制住他,让他起不来。

    而孙亦谐……很显然,正坐在那张凳上呢。

    他不但坐着,还在吃着袁方治临时做给他的一盘儿点心,吃得是津津有味,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哥!快救我啊!”

    孙亦谐和那曾捕头刚一照面,都还没开口呢,被压在地上的曾二宝就哇一声叫了出来;他那心态也可以理解,看到自己哥来了,他便觉得有救了,所以他也不再去管此前孙亦谐让他闭嘴的命令。

    “闭嘴!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不料,曾捕头对他弟的态度比起孙亦谐来也没好多少,而且同样是要求他闭嘴。

    呵斥完了弟弟,曾大宝旋即就抬眼看向孙亦谐,抱拳拱手,冷冷言道:“在下曾大宝,乃本县的捕头,敢问这位兄弟……是哪条道上的英雄?该如何称呼?”

    因为曾大宝已经判断对方是会武功的了,所以他才用了“哪路英雄”这样的问法,这才能引出对方的江湖切口;反正绿林道也好,江湖道也罢,曾大宝身为捕头多少都懂点道上的黑话。

    然而,孙亦谐没有回他什么切口。

    没,必,要。

    孙亦谐直接就跟他报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孙亦谐。”

    这五个字一出口,曾大宝那是倒抽一口凉气儿啊,他身后那帮捕快里也有听说过这名字的,一个个的脸色都变了。

    “你……真是孙亦谐?”曾大宝那说话的口气顿时就有点虚了,但他除了重新确认一遍之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时,捕快中有一人赶紧箭步上前,凑到曾捕头身边耳语道:“曾头儿,是真的,我去年还在杭州城里见过他……”

    “你确定没认错儿?”曾大宝压低了声音回问这一句时,其面色已是越发凝重。

    “当然确定啊,我能跟您乱说吗?你瞅他那眼睛,是不是像‘四条眉毛’?还有……他那嗓子也很特别,别人想学都学不来,况且……谁敢冒充他啊……”那捕快给出了十分肯定的回答。

    曾大宝闻言,本能地吞了口唾沫,他的喉结也随之一上一下,就像他那小心脏,此刻正在上蹿下跳。

    “哼!”

    一息过后,曾大宝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但见,他冷哼一声,迈步上前,一跨门槛儿就进了店里。

    紧接着,他便是一侧身儿一弯腰,往孙亦谐的旁边一站,同时在脸上挤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俯首对孙亦谐道:“大哥,小弟曾大宝,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