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俩门子,总不能都不是东西吧 (为“比爾●黑鋼蛇”加更)

    牛道士今天一早本是兴匆匆满怀着希望去的督师府衙,结果碰了个钉子,无奈只好回望云楼找马世耀报信。

    而坐在望云楼二楼的马世耀,其实早就把这一切看到了眼里,见牛道士连礼物担子都没挑进去,就知道这事情办得不顺利。

    等牛道士上了望云楼,把自己在督师府衙的前后经过一说,马世耀反而安慰起牛道士来: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主将不在家,我们事先肯定猜不到的。这也不算什么。来来来,我们先吃点酒,或许一会他们的主将就回来了,也说不一定呢”

    说罢,叫酒楼的伙计撤下残席,又摆了些酒菜,让牛道士一起坐下,边吃边盯着督师府衙门口的动向。

    他们刚吃了两口,就见那个门子秦二,手里拎起了牛道士送来的礼物担子,直奔向旁边的李记当铺。显然是要把牛道士精心置办的这些礼物都当了换钱。

    牛道士看到这一切,气得浑身直抖,连声道:“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自己较劲脑汁,精心挑选的礼物。竟然被这俩门子轻易的就卖了。

    自己一大早晨,卑躬屈膝的对这俩人说尽了好话,而且这俩人明明还拿了自己两次的银钱,都说得好好的啊怎么不讲信用!”

    马世耀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哪个府门的小兵敢一面厚着脸皮揣了门敬,一面把给宾客送给主人的礼物,看都不看一下,全都一股脑的丢到当铺里去的。也是足足愣了半晌,才道:

    “老牛,你也别生气,或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这就差人去当铺里问问。别是内有什么隐情,再误会了人家。

    有些事,即便你亲眼看到了,也不一定就是真事,说不准这些大侠的主事之人就藏在当铺之内,我们都想差了也说不一定。”

    说罢,唤来身边一个叫马喜儿的亲兵,让他去当铺里看一眼。

    这马喜儿原本是马世耀当山贼时,踩盘子望风的大伙计。平时打个前哨,探听个消息最是机灵不过。此时领了马世耀的将令,下楼直奔旁边的当铺。

    酒楼和当铺隔得并不算太远,马喜儿等进了当铺,也没多说话,冲着柜里的李冬来抱了抱拳,道:“问掌柜的好,刚才我看进来了一位军爷,不知道他是不是来当什么东西了?”

    李冬来半合着眼睛,看了马喜儿几眼,拉长声音道:“啊一两!”

    “啊,什么一两?”马喜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冬来从柜中伸出手来,把刚才秦二扔弃的当票又从柜外拾了回来,用毛笔在上面大大的打了一个叉,道:“你刚才不是问那个军爷当了什么东西吗?当票在此,作价一两,你买不买?”

    马喜儿是眼睁睁的看着李冬来从柜外面把当票抓进去的,还画了个叉,怒道:“你这是废票啊!普天之下,就没听说过当铺里的废票,还能卖钱的道理!”

    李冬来琢磨了一下,继续拉长声音道:“二两小本买卖,童叟无欺。再问还涨你买不买?”

    马喜儿看着柜台里的老头,恨得牙根痒痒,心想若不是有铁杆隔着,我非把这老头揪过来暴打一顿不可。可是大人的军令不得不办,又怕李冬来继续涨价,不敢多说,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好不情愿的递给了李冬来。

    李冬来也不矫情,一手拿银子,一手递过了那张作废的当票。

    马喜儿接过当票,又狠狠的盯了李冬来几眼,心想“老头,我记住你的脸了,你烧香还愿莫让我在外面碰到你,否则定要你的好看。”转身回去找马世耀复命。

    却说马世耀和牛道士刚吃了两口酒,就见马喜儿拿着当票回来交差。可谓出去的痛快,回来的麻利。心中暗赞马喜儿办事利落。

    这边马喜儿把自己在当铺里的见闻跟马世耀也讲了一遍,马世耀点了点头,叫人销了马喜儿二两银子的账,又顺手将当票拿给牛道士观看。

    牛道士接过已经作废当票的当票,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着“作价六两”的几个大字,顿时心疼直揪胡子,连声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这当铺的掌柜也太过黑心,别的不说,就单单王世贞的那一方砚台,也要值个二十两啊!”

    马世耀也凑过身子,看了几眼当票。笑着拿起酒盅给牛道士满了一杯,道:

    “老牛啊,你总说我脾气急,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把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这当票我也看了,除了你的那些精挑细选来的礼物外,可没有你写的那幅贺联啊。你说咱们送礼为了啥啊,就像你自己说的,这贺联才是真正的戏肉啊,那些身外之外,你原本就打算送出去了,还在意它干什么?”

    说着又指了指督师府衙的门口,道:“再说你看那两个人,浑拙莽楞,这刚把你的礼物卖了,就去换了肉夹馍吃。可见这是两个没心没肺的浑人啊,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干嘛?”

    牛道士顺着马世耀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果然发现秦二拎着一担的肉夹馍回到了府门前。此时正和三德子俩人坐在督师府衙的台阶上,互相比赛着吃肉夹馍呢。

    马世耀继续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费尽心思写的那个贺联,人家不还是好好贴身揣着呢么,想来他们虽然混蛋了些,但也知道轻重缓急的。一会他们的主将一回来,这俩人再把贺联一呈。说不一定事情就办妥了呢”

    听得马世耀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牛道士心中不断暗念着“成大事者,胸中需有静气,自该八风不动,稳如泰山。”慢慢的压下了心中的火气,伸手拿起酒杯,缓缓的抿了一口,又把眼睛望向楼下狂嚼肉夹馍的两人。

    马世耀见牛道士好了一些,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有些事情啊,刚开始顺利,可这后面就一路险阻了。可还有些事情呢,刚开始虽然遇到些波折,道后面的说不一定就是一路的风光坦途了。

    依我看今天这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下人,也就有什么样的主人。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一斑窥豹嘛!

    你看这俩人的样子,估计他们的主人也是个豪爽俊杰。说不定待会回来,接了你的贺联。再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二话不说,直接搬家挪窝也是有的”

    马世耀嘴里说着话,眼睛却还一直盯着督师府衙门口的俩人。这刚把话说到一半,却见事情又起了变化。

    就见那边的秦二可能是肉夹馍吃得美了,抄起自己的金锏,往上面狠狠的吐了两口唾沫。

    接着掏出怀中的贺联,迎风抖了开来。一只手持着金锏,一手把贺联裹在金锏之上,用力的上下反复擦拭。还时不时的吐上几口唾沫。

    片刻功夫,秦二手中的金锏越擦越亮,即便在这望云楼上,离着老远看过去。也都觉得那金锏闪闪发光,射人二目。

    而那幅贺联,却早已被秦二揉皱成一团,扔在了脚下

    牛道士看到那被揉皱成一团的贺联,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两只手端着酒杯不住的哆嗦,酒杯里的酒被颠出了大半,都泼洒在他衣服的前襟之上。一口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完全不觉衣服前襟已经被酒水打得湿透。

    马世耀颇感无语,这边又怕牛道士真的气出一个好歹来,于是站起身来,把牛道士手中的酒杯接过,轻轻的放在桌子之上。又拍了拍牛道士的肩头,刚想好言安慰几句,话还没有出口,却突然“咦”了一声。

    原来他看到那幅已经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贺联,居然又被旁边的三德子重新弯腰捡了起来。

    而且三德子还用手把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的贺联,小心的摊平捋直。好像嘴里还不断的在跟秦二说些什么。

    “老牛,别急!你看这事情有缓,有缓啊!”

    马世耀心中充满了惊喜,挥手叫来了身边的亲兵马喜儿,问道:“你能看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吗?快给我们说说”

    原来这亲兵马喜儿有一手别人都不会的独门绝技,就是读唇之术。即便离得再远,只要能看到对方的嘴唇,就能把对方说的话复述个七七八八。

    马喜儿答应一声,急忙定睛观看,片刻后恭恭敬敬的对马世耀道:“回禀马爷,那人说的是,‘莫要糟蹋了好东西,怎么能轻易的扔了?’”

    马世耀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就知道的,总不能这两个门子全都不是东西吧,你看看这个。就比刚才的那个”

    马世耀话音未落,就见三德子把已经摊得平整的贺联贴在脸上,接着“呼噜”的一声巨响。一大滩鼻涕擤在了贺联当中,之后又用沾满了肉夹馍油脂的手在贺联的外层蹭了几下。

    接着把贺联重新搓成了一团,看左右无人,用力的将纸团抛在了附近的一处屋脊之上。还不时的转头对身旁边的秦二说着什么。

    “我这”还在圆场的马世耀再也编不下去了。

    马喜儿却还继续翻译道:“他说,要保护环境,不要给扫街的大爷找麻烦”

    “他大爷了,就没这么欺负人的,我干他丫儿的!”

    牛道士本是直隶人。但他自诩是一个文人,平常说的不是直隶话,而是南京官话。总是文绉绉不慌不忙的。说气话来轻易都不大声,更谈不到粗口骂人了。

    此时气冲顶梁,嘴里不断的冒出家乡话,眼泪竟也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马世耀也是猛的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对!干他丫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