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取代(二合一)

    “保护好张三娘与公孙大娘。”吕令皓倒不忘向卫兵吩咐道。

    他的诉求一直很简单,希望权贵们都好。

    高崇似乎完全镇住了局面,有种只手遮天之感。但下一刻,有心腹跑来禀道:“县丞,查到了,杜五郎、殷亮等人都是藏在崔唆的宅子里。”

    就该连他也拿下……孟午,去崔家拿人。”

    “县丞,这些高门大户,蓄奴无数,小人只怕人手不够。”

    “带漕夫去。再把城门打开,调更多漕夫进来。”

    “这…...是否太过了些?

    高崇也觉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甚至又忘了是怎么从一开始走到这一步的.…..

    哦,薛白突然抄了暗宅,这如何能忍

    他怕什么呢?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逃到塞北去,等东山再起。

    但绝不至于到这么坏,韦济已经被收买了,那么,偃师县发生的一切,只要摁在偃师县里,河南府根本就不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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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还有薛白,死不见尸,必是从秘道出来,也藏在崔宅。”

    “喏。

    郑辩带着家丁随着崔唆到了崔宅,说着形势。

    “我那族侄不到二十岁中进士,薛白十七中状元,两人都是宰相之才,同在偃师县查郭万金,一个掠卖良人、私铸铜币的商贾死了就死了,高崇这都不肯退一步,已有取死之道,我们不能跟他一起沉船。”

    “只是,河南府那边,令狐少尹一向与郭万金、周铣来往密切,可见也是他们的人。韦府尹虽素有清誉,但性情软弱,真如崔县尉所言,能来吗?”

    “即使不来,你我七姓十家之列,怕了一个县丞吗?!

    崔唆话到这里,已有家丁禀道:“阿郎,县丞派人来搜宅了。”

    “为何?

    “说要找反贼薛白.….

    “荒谬!”崔唆大怒,“薛县尉已葬身火海,如何藏在我宅中?!高崇这是要对付我了。给我把所有人手都聚集起来。”

    “崔公。”郑辩十分仗义,抱拳道:“我必与崔公同进退!”

    县署差役还在门外,崔家内却已热火朝天。

    不止是护院,连普通奴仆也被命令着拿起棍棒,誓护主家,要助县令把那反贼县丞绳之以法。

    至此,吕令皓认为,局面还是可以收拾的。

    只要像他与薛白谈好的那样,把一切罪责都推到郭万金头上,大家坐下来谈一谈,也许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他遂派人最后去劝了高崇一次。

    高崇已坐在了公堂之上,闻言道:“没什么好谈的,弹压下去,我自能拿出证据来给薛白定罪。”

    紧接着又有人赶来,禀道:“县丞,崔唆聚众闹事,郑辩的家丁也散到城中各处召集人手了。恐怕是想要包围县署。”

    “一群逐利的懦夫。

    高崇竟然是讥笑了起来,他怕这些人才怪了,他义弟与他说过为何要造反。

    反的不就是这些偷窃了天下人之利,却又附庸风雅的懦夫吗?

    “有何打紧?你等可知何谓‘懦夫’?便是如我们吕县令一般,只会计算利益、巴结权贵,半点风险不敢担,却所有好处都想沾的肉食者。这些世绅,连吕令皓都不如,还想聚众?

    那些人不是王彦暹,不是薛白,一个是孤身一人,苟延残喘,不肯罢休;一个是初来乍到,油盐不进,张口乱咬。

    王彦暹是毒蜂,薛白是疯狗,高崇在任上这些年,只有这两人差点给他造成伤至于世绅?

    敢见血吗?

    高崇吩咐道:“去码头上告诉庄阿四,带最听话的漕夫来,给我弹压下去。”

    码头。

    庄阿四正坐在篝火边喝茶汤提神。

    他已经把漕帮的帮众都聚集起来了。

    众人也知道今夜出了事,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渠帅死了,今夜怕是要选新的渠帅?”

    “咋选?除了李三儿,谁还能把各个漕帮拧成一股绳。”

    “乱套了都.…....

    庄阿四听着这些议论,心想着这些河工也是可笑,心里的弯弯绕绕多,不像北边的汉子爽朗。

    “阿兄,县丞来命令了......

    “人手还不够?”庄阿四非常惊讶,他本以为绝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越闹越大了,几家大户该是觉得大案太多压不下去,想卖了县丞,造反了……..

    庄阿四听了,考虑了一会,发现不把局面压下去也不行,起身,招过几个漕帮的小渠头,道:“你们几个,把最得力的人手带过来。”

    仿佛是看到他把人聚起来了,洛河上游,忽然灯火大亮,有艘巨大的官船缓缓而来。

    “完了!河南尹来镇压县丞了……阿兄,你快带县丞跑吧。”

    “慌什么?”庄阿四道:“我见过县丞与府尹喝酒,看看再说。”

    他隔得远,看不清,遂往前走去,同时招呼人手,随时将各种情报报给高崇。

    在他前方,漕夫们也纷纷站起身来,站在岸边看着。

    终于,有呼声传来。

    “转运使来了!

    庄阿四倒是稍微了解一些,知道水陆转运使王不可能到偃师来,拨开人群往前挤去,只见那船上大旗高挂,上书“转运使司河南水陆转运副使杜有邻”。

    转运使与副使之间可谓天差地别,可惜这里的人几乎都不识字,不认得那个“副”字。庄阿四虽然知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有一点,转运使司也叫“漕司”,管的就是这漕运的事。

    “什么?

    县署,高崇听闻洛阳有官船来了,震惊不已。

    “不可能的,河南府我早已打点好了,一定不可能。”

    好在,码头上的消息没有让他惊讶太久,不多时又有人来禀道:“县丞,来的是水陆转运副使杜有邻。”

    “杜有邻?他想动漕运?让李三儿......

    高崇说得顺嘴,话到嘴边了,才想起李三儿已经死了。

    他突然意识到,薛白杀李三儿更深的目的在于夺取漕夫的支持,但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没反应过来。

    从暗宅被抄、郭万金被杀、李三儿被杀,薛白快刀斩乱麻,在激得他猛烈应对的同时,也让他没时间整合手下的势力。

    偏偏他的势力很杂,商贾、吏役、家丁、漕夫都有,而漕夫还分好几帮。

    “不行,我得亲自去码头。”

    “县丞,城内还在闹事……’

    “李三儿没了,只有我能控制住漕帮。”

    高崇起身,孟午又匆匆赶来,禀道:“县丞,小人无能,被崔唆赶了出来,没拿到人。几个大户现在带着人向县署围过来了。

    此时,在暗宅围攻薛白的人手已经聚到县衙,高崇在城内还有近两百人,他自然是谁都不必害怕的,径直走向大门外,吩咐道:“敢围攻官署,造反无疑,不必留手,让他们见见血。”

    “喏。

    被推到前面的,还是那些执刀的郭家家丁。

    此时他们已经知道家主、二郎都死了,还被县尉诬为反贼,只有听高县丞的才有活路。

    都是跟着郭万金做过贩奴、铸币的生意的人,又被逼到这情形了,当那些世绅们的家丁拥到县衙前喊闹时,便有郭家家丁一刀劈下去。

    “杀人了。

    “你们真敢动手?!”

    “高崇反了!

    “把崔唆、郑辩等人拿下.….

    高崇必须加快速度把他们一个个弹压下去,尽快赶到码头。

    码头,漕夫们越聚越多。

    薛白站在船头,目光扫过,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苦哈哈,拉纤、搬货,光着脚在大冷天里踩着冰冷的冻土,一不小心就被江河吞噬。

    过得这般苦,难免会结成帮派,守望互助。其中一部分好勇斗狠的,自然而然也会接些别的活计。

    总之,这些漕夫十分复杂,老实的也有,凶恶的也有。

    薛白今日不是来分辨他们的好坏的,而是请水陆转运使来处置一些漕运的积弊。

    所以,薛白让全福带着伊波到洛阳去,与杜有邻细说了此事。

    殷亮拿出了一本账簿来。

    这是迎仙头码头的津税簿,是那天薛白当着李三儿的面带走的。

    之所以能够带走,因为旁人都觉得,薛白是想查高崇走私的案子,反正那账簿上没有,带走也无妨。但,薛白与殷亮却在其中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大唐转使司水陆转运使在此!

    杜有邻也已起身,站在船头看向沿河漕夫,他每说一句话,便有人替他大喊出去。

    “本官此来,是为查一桩漕夫大案!”

    此话一出,岸上的漕夫们议论纷纷,都觉得是为了李三儿之死来的。

    但杜有邻说的却根本不是此事。

    “开元二十五年,广运潭新建,江淮粮食由水路运抵长安,圣人大悦,下旨每押运粮食两百万石,漕工赐钱二千贯。然本官自到任以来,查访漕工,俱言二十余年未曾得过赏钱…….

    船上自然有人用更简单明了的话语,把杜有邻这些话传播出去,岸上也有人做出解释。

    漕工们的情绪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被调动了起来,议论纷纷。

    许久之后,有人大喊道:“让转运使说!让转运使说!”

    之后,说话的却是薛白。

    “我乃新上任的偃师尉薛白,圣人让我到河南来看一看,问一问你们!拉纤每拉三里地,得钱两文,一日最多拉十五里地,得钱十文,可买五个胡饼……吃得饱吗?李三儿死了,他终于有机会与这些漕工对话。

    可惜,有些田霸还没死,他暂时无法与佃户对话,他们只会被人诓着,拿锄头、哨棒来打他这个新县尉。

    “县尉,小人还有妻儿啊!

    “小人们不是每天都能拉十五里地啊!”

    “每得钱十文,还得交一文帮费…….

    最后,漕工们的话汇成了一句。

    “吃不饱!

    “吃不饱!

    “吃不饱!

    人群中,庄阿四转头看去,寻找着李三儿最忠心的一群手下,这些人就能吃饱饭。因为帮费就是交给他们的,他们走私也有另一份收入。

    怎么说呢,人管人一层一层,自然是越在上面的越吃得饱,这属实是正常的事。

    只是李三儿死了,规矩乱了。

    庄阿四招过了小渠头们,道:“薛白要收买人心,别让他.…..

    船上,薛白道:“本官知道你们吃不饱,圣人给漕工的赏赐去了何处?漕工一里地三文的工钱,被谁吃了一半?帮费是交给了谁?为此,请了转运使来,就是要彻查此事!

    “彻查!

    “彻查!”

    能分钱,漕工们自是起哄。

    要知道帮费是什么?就是苦哈哈们为了挣活路,聚在一起闹事讨钱,出力多的人多得一份。

    这些年李三儿帮费收着,却从来不见他向官府闹过,反而与县官们越来越亲近。

    漕工们最开始有过不满,死了十几个人之后,渐渐所有人都忘了漕帮的初衷。

    庄阿四再说话,那几个小渠头也听不见,他不由恼怒,暗道若有一张大弓,此时干脆射杀了杜有邻、薛白。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杜有邻开口道:“肃静!本官初来,天还未亮,城还未进,但本官承诺,必给你等一个更好的活路。今夜,你等先推举十二人登船,详述你等之处境!”

    场面登时更乱了。

    “老邴头,你去!

    “老邴头..

    大船上,有人跑到边上,冲着岸边大喊道:“我也是渠帅,你们不推举我吗?我是任木兰!

    竟还有漕工知道她。

    “小渠头够义气,我推举她!

    庄阿四渐渐感到有种大战时军心涣散的感觉。

    当然,也不是仅凭几句话就能让薛白收服漕工人心的,哪能那么轻易?

    他转头向小渠头们道:“把人们召集起来,我先去为县丞办事。”

    都听阿兄的,走了。

    有小渠头抬脚踹在一名漕工腚上,骂道:“还听?!狗官骗人的。”

    那漕工犹回头看了一眼,挠着头跟着走了。

    庄阿四本打算再带个一两百人去支援,但眼下情况混乱,他不敢耽误,只带了三十余人匆匆奔向迎仙门。

    宋勉没有回陆浑山庄,因宋励忽然跳下马车,他知这个弟弟必定闹出事来,决定留下替他收拾残局。

    是夜,城中果然是乱象丛生。

    宋勉对此并不理会,捧着一本书看了,打算早早入睡。

    直到有家仆惊慌赶来,匆匆带他去看了城西街巷中的一具尸体。

    “八郎?

    宋勉懵了一下,看着宋励那血淋淋的下身,再环顾周围,喃喃道:“张三娘杀的?

    “看起来应该是,否则……定不能这般侮辱八郎……呜!八郎!

    “别嚎了。

    宋勉喝止了家仆,怎么看这情形都是女子杀的,心中已有了推断,只要那张三娘是假的,便该是她所为。

    “带走吧。

    “喏。”

    尸体被抬起,宋勉忽然眼一眯,抢过火把凑过去,只见宋励临死前竟用手盖住了一个血字,一个没写完的“高”字。

    但这字是谁都有可能写的,张三娘栽赃高崇也有可能。

    宋勉不久前才与高崇、韦济一起宴饮过,分润了一些好处……

    “八弟是如何走丢的?”

    “当时,有个小女子追杀郭二郎……等小人们反应过来,八郎已经追得远了。”

    宋勉反复问了许多细节,末了,他再次查看尸体,留意到那是刀伤,两刀在下身,两刀在心口,还有一刀在肩上方,直接砍断了肩胛骨,该是比宋励个子高,且力气大的人砍的。

    “那小女子用的是何兵器?”

    “是….剑,小人确定是剑。”

    宋勉一愣,又有家仆提醒他道:“郎君,今夜高县丞已经杀了许多人了,都说他要造反了。

    县署门外,高崇几乎马上要弹压住局面了。

    如他所言,那些世绅软弱得很,一见血就没了再闹的胆气。

    然而,他渐渐却有种抱薪救火的感觉。事闹得越大,反对他的人就越多。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他此前能得到众人支持,就是能给他们挣暗钱。挣暗钱的太张扬,天然就让人忌惮,但真的骑虎难下了。

    “高崇!你为何杀我兄弟?!”

    突然间,宋勉也带着家丁赶过来,原本那些缩了头的世绅再次鼓噪起来。

    高崇一听便明白对方打的是什么心思——不过是一点分赃的小罪,也亏宋勉急匆匆地跑来灭口。

    这些卑鄙无耻的自私自利之徒,只会捧高踩低。

    一桩皆一桩,高崇终于大怒。

    到了这一步,他狠劲上来,誓要震慑这些人。他若真反了,他们一个也讨不了好。到时他可去边塞,他们可走不掉。

    “走,去武库!

    他此前已派了一个好手过去武库,大可抢了武库中的百余副甲胄弓箭,足以控制偃师县了。

    “去武库!

    与此同时,吕令皓宅。

    托病休息的吕令皓毫无病态,正焦急不安地踱着步,听着从洛阳回来的幕僚元义衡汇报消息。

    “到了洛阳,韦府尹已在准备前来偃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