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事了归山

    指着自己脑袋的柳彦见姜玄不回话,沉默了一会后露出了一个洒脱的笑容,“我不后悔。”

    说着,他又起身给姜玄倒了一杯茶,邀请姜玄坐下后才继续开口道:

    “您神通广大,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孤儿。”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虽然不曾享受亲情,但相比于国外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人,已经很幸福了。”

    “没有国家,或许我早就死在了哪个黑暗无人的角落。”

    “所以把关于文明系统的事情透露出去,我并不后悔。”

    “哪怕他们以保护我的名义把我囚禁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又用忐忑的眼神看向了姜玄:

    “您来这里,是因为我的表现不符合您的预期,所以准备把它收回去么?”

    见到柳彦再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姜玄品了一口别有滋味的茶水后摇了摇头,“不是。”

    “你脑袋里的那个东西,并不是我给你的,而是我一个前辈制作的。”

    “而且也不算是他送给你的,应该是它选择了你,你才能得到它。”

    “至于你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创造系统送给你,只是想要加快文明的进程,免得无数岁月后,你们这个世界资源耗尽,文明末路,变成一本放在书架上,只有三斤重的书册。”

    说着,姜玄又抬头看向屋内,把视线落到了那正在歌颂国家伟大,人民安居乐业的电视上: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让你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要让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现实。”

    “你会后悔么?”

    同样扭头看向窗内的电视,柳彦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苦涩之意: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只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呢?”

    “在我决定把文明告诉他们的时候,我就对我即将面对的现实有了猜测。”

    “你说的那个文明毁灭后,被记载到一本3斤重的书里,供人翻阅的故事,我看到过。”

    “所以我义无反顾地把关于文明系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因为我无法想象我的祖国,我血脉相连的国人们在哀嚎之中痛苦死亡,然后化作冰冷的文字,被记录在一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人翻到的纸上。”

    “我想要我的祖国更快地走出这个星球,踏入璀璨的星河。”

    “哪怕结果是我的死亡。”

    看着电视里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柳彦再度肯定道,“我不会后悔。”

    把视线落到柳彦身上,姜玄眼中第一次有钦佩之色露出。

    他知道,他永远无法像柳彦一样,当个为国为民舍弃自己的圣人。

    ‘不过,圣人就永远会是圣人么?’

    带着一丝求知欲,姜玄又指了指屋内的电视,“那要是世界如此,你热爱的国家实际上是这个模样,你还不后悔么?”

    电视中歌舞升平依旧,但电视之前,却出现了九块呈九宫格样式的虚幻光幕。

    光幕之中,有战机不断发射导弹,高天之上随之有剧烈爆炸升起,炸裂的残骸落入下方残破的城市。

    有军舰对垒无尽汪洋,火炮、导弹、鱼雷掀起的水滴,直刺百米高空。

    有高管子嗣欺男霸女,在名为文明的社会里,却罪不加身。

    有真正公仆想要肃清罪恶,但因为势单力薄,最后锒铛入狱。

    有人打着福利的名义,收割着人民的财富,最终落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的,却未必能有纸钞三张...

    一个又一个画面,不断地揭示隐藏在文明之下的罪恶。

    良久后,姜玄再度看向了柳彦:

    “如果没有你的那些发明,底层跟高层的界限或许还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逾越。”

    “你给他们的东西,他们确实用了,但未必会用在你想用的地方。”

    “巩固自己势力,让后代永远位于法律之上,这或许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你的发明,彻底锁死了阶层,广罗大众只能在他们编织的信息茧房内为他们歌功颂德。”

    “他们为恶,但他们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扬。”

    “你默默付出了一切,但只能是这个文明的过客,是一个为人所不知的幽灵。”

    “现在你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么?”

    话落,姜玄略显有趣地把视线落到了情绪不断变动的柳彦身上。

    他期待柳彦能给出什么答案。

    而柳彦却好像并没有听到姜玄的话语。

    他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光幕上发生的一幕幕画面。

    毫无疑问,那一幕幕画面打碎了他的幻象,让他离开了自己编织的虚幻世界,步入到了现实之中。

    久久等不到柳彦回复,姜玄瞄了眼他那握出青筋的拳头:

    “你后悔么?”

    这一问,好像问去了柳彦所有骨气,让他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

    “后悔么?”

    先是自问了一句,柳彦随后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可能吧。”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

    说到这里,他又死死地盯向了姜玄,“可你掌握的科技比我强大了无数倍,你,你...”

    呐呐地看着姜玄,他最后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因为他也知道,姜玄必要骗他。

    见此,姜玄索性一挥手泯灭了头上的铁丝网,露出了铁丝网后边的人造太阳。

    没错,柳彦所在的小院,并不是在地表,而是在三百米深的地底深处。

    这个庞大的地下基地,只因为柳彦而存在。

    随着姜玄泯灭头顶的高压电网,红色的警报随之彻响整个地下基地。

    姜玄对此却是不管不顾,带着柳彦直接就离开了基地,来到了外界。

    “你不是不信么?我带你看看现在这个世界。”

    ......

    良久后,姜玄带着有些呆愣的柳彦来到了一个小池边,“怎么样?”

    “我没骗你吧?”

    柳彦无言。

    他依旧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所出神。

    姜玄却不准备给他更多的考虑时间: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会怎么选?”

    愣神的柳彦回过神,然后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了姜玄。

    而姜玄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见到姜玄表情不似作假,好像真的有能力把他送回过去,柳彦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沙哑着嗓子回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或许会做得更好吧。”

    “起码我不会让这些蛀...”

    伸手止住柳彦接下去的话语,姜玄只是简单的伸手一划拉,就撕开了一条空间裂缝,然后把柳彦扔了进去。

    “既然有信心,那就去做吧。”

    目视身前空间缝隙闭合,姜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思索,“没有在系统上留下一点后手么?”

    “真的只是单纯地帮助原生文明发展?”

    “他们就真的这么大公无私?”

    他跟柳彦聊那么多,自然不只是单纯地想要谈心。

    归根结底,他还是在探查柳彦得到的‘文明系统’。

    在检查了一番系统,确认了系统只是一个辅助工具后,姜玄又分开了眼前这个世界的世界长河,复制粘贴了一个30年前的世界,把柳彦扔了过去。

    这样做,还是为了看看系统上有没有司隆留下的后手。

    可惜过去了良久,系统依旧是那个系统,没有出现一丝变化。

    “算了,留下一个分身盯着,再去其他世界看看。”

    思及至此,姜玄就分出了一个分身,隐藏在了这方小世界的本源海。

    然后控制着晨曦分身继续寻找世界,探寻星河联盟隐秘。

    又觉得机械化工作有些无聊,他索性泯灭了自己留在分身体内的一缕本体意识,让分身自行探查。

    至于怎么把权柄化作奇物?

    虽然没有得到相应知识,但姜玄毕竟不傻。

    见多了以后,他也有了相应思考,回去后尝试几次没准就能试出来,用不着麻烦织娅两人。

    ......

    随着姜玄意识泯灭,无垠之地忽有无数符号显现,最终凝聚成了织娅模样。

    “他离开了。”

    话音落下,她又把视线落到了一旁盯着两个光球发呆的司隆身上,“什么都不做,可不像你。”

    回过神来的司隆看了眼织娅,随后摇了摇头:

    “你竟然会问这些?”

    “这也不像你。”

    织娅闻言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你也猜到了不是么?”

    “能够让你探查不到,并且阻挡我探查的,只能是同等存在。”

    “他身后要么站着八阶生命体,要么他的原生世界已经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升格成了超能级世界。”

    “两种可能,我更倾向于后者,不然他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他发现天阳界,并且让分身融入天阳界,是命运的指引。”

    说到这里,看向一明一暗两个光球的司隆跟织娅,却又同时闭口不言了。

    良久后,司隆吐出了一口气,“虽然他遮掩得很好,但不还是被你发现了一些痕迹么?”

    “要是可以,就帮他抹除那些痕迹吧。”

    “这一手,你在行。”

    织娅闻言把视线落到了那个昏暗的光球上,脸上出现了一丝柔和,“行。”

    ......

    姜玄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织娅跟司隆的谈话,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谋划。

    意识完全回归本体后,他突然有些身心俱疲。

    被相当于融道境的存在发现神州踪迹后,姜玄心里可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说差点把他吓死,那是一点错都没有。

    用黑暗森林比喻寰宇世界,那是一点错没有。

    走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

    “派分身乱逛,还是有些冒险了。”

    “谁也不知道那些融道境存在有什么手段,我认为的毫无破绽,只是我认为,或许在那等存在眼里满是漏洞也说不准。”

    “所以仔细想想,在实力不足之前应该怎么做得更稳一些。”

    寻思了一会该怎么做到更稳,姜玄又开始摆烂。

    前一段世界里的压力太重,他现在只想躺一会。

    想到就做。

    摆烂之心大起的他索性推开房门走出了竹屋,把自己扔到了一把躺椅上。

    “嘤嘤?”

    盘在建木上的小狐狸见到姜玄露出了难得的颓废模样,忍不住落到了他怀里,嘴里发出了两声毫无意义的呢喃,似是在安慰他不要烦心。

    挠了挠长出第九条尾巴后不复圆润,反而变得有些眉清目秀的小狐狸,姜玄又揉搓了一番永远在山顶看家护院的祸斗狗头,随即环视了一圈竹山山顶。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原先只有三百米高的小山头,此刻高度已然超过了万丈,成了神州第一峰,大有通天之势。

    不过山高故冷。

    虽然在阵法的守护下,竹山山顶四季如春,没有一丝寒意,但也没有多少人气。

    相比于以前好友不时入山拜访,灵兽打闹不休的场景,现在的竹山真的称得上冷清。

    思绪间,姜玄又感觉到有小东西山下竹林踏入山顶,见到他后也不认生,反而大大咧咧地爬上了一旁的石桌,自顾自地拿起了盘中灵果,塞到了自己嘴巴里。

    看着熟悉的灰褐色杂毛松树,姜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趣意,“你这小松鼠,还活着啊。”

    似是听懂了姜玄的话,扒拉着果皮的小松鼠对姜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好似在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能咒鼠鼠死呢?

    笑着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些灵果放到了果盘上,姜玄随即在小松鼠惊喜的眼神里敲了敲石桌。

    下一刻,天远地近。

    小松鼠愣愣地看着白云升到自己头顶,良田小溪不断变大,吓得手里吃了一半的灵果都掉了下来。

    笑着把灵果塞回小松鼠怀里,姜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笑容。

    “果然,哪里都比不上神州。”

    “外边又哪有家里安心?”

    随着念头落下,不断缩小的竹山也变成了原先模样,变成了那个只有几百米高的小山丘。

    “嘤嘤嘤?”

    盘在姜玄怀里的小狐狸见到这一幕不由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脸欢乐的表情。

    她也觉得万丈竹山太高了。

    见状,姜玄再度挠了挠小狐狸下巴,“是啊,万丈竹山真的太高了。”

    “山上待久了,都要没人气了。”

    音落,姜玄又站起了身子,抱着小狐狸,带着祸斗,候在了山顶青石小道边。

    竹山大变,自然被近在咫尺的连山雪等人看到。

    以为出现了什么意外的她,已然纵身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