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三十四章

    林夫人自然不肯白白吃这个亏,惹不起老公公还惹不起儿媳妇儿吗?流连算是倒了霉,毎逢林夫人抄经时,总会命人唤她过去,研墨铺纸,端茶递水,一刻不停地给夫人打扇。风大了扇得纸动了夫人骂她莽撞,风小了不凉快,夫人骂她懒惰。流连被骂得几乎要怀疑人生了!火大得满嘴囗疮。

    老太爷虽然也常找个借囗让人唤她回去,怎奈林夫人憋着一口大气,况且做婆婆的要儿媳妇儿伺候,简直太天经地义了,老太爷借囗再多也不够!两个人摽上劲了,可怜的流连,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一般!林珩试着要解救流连,他不出手还则罢了,他一出手,更惹得林夫人愤恨,两位妒火中烧的姑娘趁机给流连上眼药!可怜的流连,上一辈子活了三十年,受的窝囊气不如这几天多。好在翠翠还算机灵,想法子给奉贤捎了个信儿,奉贤打发人来接流连,说是家中祖母思念,想接她去乡下住几天,避避暑气。

    这回林夫人不好多说什么,新媳妇儿回娘家歇伏本是平常事,拦不得的,况且是老太太接她!于是流连逃也似的卷了一包衣服去了乡下。

    吃过了井里湃的西瓜,流连四仰八叉躺在逍遥椅上,向奉贤诉苦,奉贤只是吃吃地乐,笑得直不起腰来。“叶儿,你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你婆婆比我那婆婆可差远了,只不过把你拘在屋里,你就受不了了!我婆婆要我管大小事务,又要排场,又不肯给钱,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好歹耐着点儿性子,忍一忍。”

    流连懒得听她的大道理,闭着眼睛摇蒲扇,老太太笑道:“你婆婆出了名的大善人,又是吃斋又是念佛,又是收留孤女,狐狸尾巴藏不住了!不过,孩子,你和珩哥儿整日耳鬓厮磨,你可要知道轻重,万万不敢有什么越礼之处,万一,……那可是你吃亏,好在珩哥儿跟你还对眼,这才是你一辈子的福!也难怪你婆婆找碴子,没圆房呢,到底也不好太亲密!”

    “奶奶,林夫人哪里是因为礼,分明是打着坏主意呢!见珩哥儿心仪妹妹,怕坏了她的事儿,才借机发作。只怕,她是要逼着妹妹自己和离呢!”

    “和离?她怎么肯?只怕是要抓把柄写休书呢!幸好她娘家早失了势,要不,只怕敢下手把咱叶子摆布死!”老太太愤然吐出嘴里的瓜籽儿,“这个老虔婆!”

    流连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闭着眼假寐。

    晚上,擦洗过后,翠翠点了根儿火绳,流连趴在枕头上定定地望着黑暗中那一团星火。翠翠小心道:“小姐,天儿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流连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小姐,其实嫁到谁家不受气呢?姑爷长得还俊呢!换个人家儿,长得丑不说,也不见得不欺负你!做人家的媳妇儿哪有不受气的!”

    流连诧异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敏锐与早熟。吃西瓜时老太太和奉贤的话确实让流连心凉,她没想到她们早就知道林夫人难缠,却依然将自己推着往前走。也许是古人不把被婆婆欺负当回事儿!与林家的婚事,其中搀杂了太多的利益,没人肯设身处地为她考虑。倒是翠翠,更贴心一些。

    “翠翠,我同姑爷和离,好不好?”流连问道。

    “小姐!”翠翠急了,支起身子道:“你疯了!姑爷那么喜欢你,处处护着你,老太爷也待见你,就为受了婆婆点儿气,你就要和离?”

    “翠翠,和离了我就去立个女户,买个小院儿,然后开个饭馆子,咱们自己挣钱自己花,难道不好吗?做什么非得当这个受气包儿?”

    翠翠沉吟了一会儿,翻身点着蜡烛,打开妆盒,将流连的财产清点了一下,翻着眼算了一会儿,竟痴痴地呆住了。过了许久,翠翠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是说着玩儿呢吧?”

    流连叹口气,嗯了一声。

    翠翠松口气,怅然若失道:“小姐,姑爷这么好的人,你怎么舍得扔?……”流连不想听她唠叨,翻过身自顾自睡去。翠翠吹灭了蜡烛,睡意全无,在黒暗中睁大了双眼。

    在乡下的日子是无拘无束的。乡下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象城里人规矩那么大,一天天大门都不能出。逢集的日子,翠翠就擓着篮子跟在流连身后,在集市上瞎逛。

    流连兴致勃勃地逛着,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新鲜果蔬,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突然,一双手扯住了流连的裙子,流连被吓了一大跳,几乎是本能地跳开。翠翠急火火地过去打落那双不知轻重的手。

    手长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身上。妇人并不肯放开,死死扯着流连的褙子,“太太,好心的太太,求你收下这两个丫头吧,给囗饭吃就行!……”流连无语了,这都什么事儿嘛!

    翠翠掰开妇人的手,怒冲冲道:“干什么呢?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不打听打听我家小姐是谁家的少奶奶,就敢乱伸手?”

    那妇人忙不迭叩头,“太太,求求你发个慈悲,这俩丫头带去当小猫小狗养活吧,她俩自小跟着我学绣花儿,不吃闲饭!身价银子您老看着赏,只要让俩人儿逃个活命就行!……”流连不忍再看,扯了翠翠要走,翠翠却不肯走,兀自盘问那妇人,“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落到这等地步?”

    那妇人直起腰来,扯?子擦擦眼泪,“我们是凌州人,老河沿决了口,房屋田地都冲走了。我们一家人逃到这儿,无亲无故的,沒办法才……小大姐,我们是规矩人家出来的,不敢为非做歹,只想讨个活命,不敢多要,一个人只要八俩银子!……”流连见翠翠泪都下来了,便使劲儿扯了她往外挤,“太太,太太,您要是嫌贵,便宜些也行,都好说,好说……”流连拂开那妇人的手,客气造:“大嫂,我没带那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