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惊变

    大司马府内,孟欢终于在一番好意规劝下送走了这些令葛成头疼的人,尤其钱会在元辰之节披甲持剑来见自己,葛寒多少有些不悦,但碍于钱氏宗族之盛,也只能无可奈何。

    送走钱会等人之后,葛成如卸下万斤重担一样仰躺在榻上,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一旁的孟欢见状拿起毛毯,轻轻的盖在了葛成的身上后,便想转身离去。

    “孟欢。”葛成如想起意外之事一样睁开了双眼,“我那两个儿子元冬和云子最近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惹祸”

    “主公多虑了。”孟冬笑着回道:“小公子最近听话的很,在府中受南夏三名传教,而世子最近则和征西大将军府的右从事中郎邓允走的很近,额...不知主公是否要召见世子和小公子呢”

    “不必了,只是感觉好久没见他们,突然想起而已。”葛成缓缓坐起,用手揉着额头,随即眉头一皱,拧眉而问:“邓允就是那个邻羌侯邓攸的少子邓允”

    “正是。”孟欢停顿半响,可还是淡笑道:“据传世子为了他还冒险亲赴下游的京口将其接到南府,只是这当中的细节属下也知道的不是很详细。”

    “胡闹。”葛成看着孟欢遮遮掩掩的样子,也是知晓孟欢肯定知道其中细节,只是碍于葛寒是世子,害怕在他这个老子面前说错了话,为此他也是没有在意,只是听后神色严肃的责备一句。

    “世子这一次可能真的没有胡闹,听闻邓允母子在长安城破之前被邻羌侯送到江左的傅阳侯府避难,只是来时忘记了携带爵位令印,母子便被侨司划为白籍,前不久哀帝被弑于贼庭,朝廷谋大举北伐,遂诏征萌丁,母子二人偏偏被选中了,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把窦氏母子带回了江陵。”

    听完孟欢的叙述后,葛成有些忍而不发,“这么说来,元冬肯定又在世盛那里没少费口舌了。”

    “主公说的没错,不过这个邓允倒是个人才,初来乍到葛征西也并不待见他,但是如今邓允可谓初露锋芒,不仅世子器重,征西将军也是刮目相看,这反倒是让长史徐谌有些不受重用了。”

    “哼!那这些应该都是徐谌透露给你的了。”

    孟欢躬身笑回之后,葛成也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嗯...既然这个邓允非尸位素餐只知清谈之辈,南府倒也有他一席之地,毕竟邻羌侯之忠烈不可不嗣。”

    可孟欢却是默不作声,面有异色的上前一步,压低音调而道:“主公,这个邓允倒是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嗯”

    “主公可知司州刺史、武邑侯、安北将军李重”

    “领八千流民军据守新郑那个李重”若不是孟欢提醒,葛成真是有些忘了这个人。

    “正是,自慕容起兵,攻陷中都洛阳之后,李重就领千余家保于新郑,之后收揽流民,渐渐成势,虽实力弱小,可李重积极对抗慕容,颇得长安朝廷看重,再加上李重是扶风人,所以并未在河北诸侯劝进表上出现,但当今天子登基之后还是册封李重为司州刺史、武邑侯、安北将军,据说当时杨褒非常不满,因为李重守新郑却在慕容和江左反复横跳,为了对抗慕容,不惜质子于慕容,随后反叛,导致其子被杀,因此杨褒认为李重是无国无家之人,不能受此御封,而李重听后对杨褒也是心生仇意。”

    葛成听后眼睛一亮,随即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老夫记得他确实是扶风人,这么说他和邻羌侯也是同乡了”

    “主公猜的没错,据属下调查,李重和邻羌侯渊源颇深,李重本就是邻羌侯的老部下,两家也算世交。”

    孟欢说罢,葛成负手起身,来回踱步之后,停在了黄瑛和谯斌送来的南中礼品旁,凝眉而问:“你的意思是”

    “主公,虽然钱会之谋有些急躁,但迁延日久,还是不可不防啊!杨褒、姜膺若掌中枢渐久,根深蒂固之后难免会对南府下手,主公当需早日筹谋。”

    孟欢说罢,葛成眉头拧的更深了一些,“深思半响后喃喃而道:“既然李将军与杨褒不和,那你就替老夫走一遭,无论如何大家都是陈宋中兴之臣,还是要戮力同心的好。”

    “这个不用主公费心,李将军军中的骑都尉是在下的同乡,前日属下已经替主公将礼品送过去了,也告知了邓允母子在南府的详情,相信过几日李将军就有回音了。”

    葛成闻言转身盯着微微低头的孟欢,他虽面色平常,可是心里却很高兴,孟欢虽然为人狡黠非名门重士出身,可是其作用却非常重要,他所做的往往都是葛成所想的,这也是葛成为何把孟欢当成心腹近属的原因。

    “嗯...很好。”

    一句平常的夸赞之后,葛成随即缓缓走回榻边躺下,紧闭双眼后孟欢又将毛毯盖在葛成身上,接着便躬身而退。

    元辰之节,也是光兴二年的开端,作为新年的第一天,秣陵自然张灯结彩,民众也流连于街巷,世家贵胄相约饮宴,天子也自然不例外,在华林园举行国宴招待文武百官。

    天子仍以哀帝之丧,又逢国家多难、军旅不息,百姓流离失所为由,素食简饮,悬而不乐,天子衮服无章纹,皇后嫔服无绮彩。所以无宴舞之声的国宴,对于许多痴迷酒乐的大臣来说多少有些单调。

    宴至戍末结束,原本就不习惯置酒高会的乔逊在回到傅阳侯府也只是想享受少有的清净,乔府也确实如此,除了庞氏继续在屋内礼佛,乔莨玖入宫陪侍寻阳公主外,乔馗、乔邈这对兄弟也是给庞氏礼拜之后被保母带回各自居室休息去了。府中的中堂内也就只剩下梁氏和乔庭君、乔春韫这对冤家了。

    不过因为乔逊在场,姐妹之间倒也算和谐,母女三人也只是闲谈一些朱门之间的礼尚往来,有时说说笑笑,一旁看着经史的乔逊见此温馨的气氛倒也欣慰,毕竟这才有过节的样子。

    “父亲,父亲!”

    但好久不长,随着府中朱门缓缓打开,中堂之人皆闻乔莨玖的嚷嚷声,乔逊亦是放下经史,皱眉望向堂外,梁氏也是面露担忧的起身喃喃道:“莨玖这是怎么了”

    直到乔莨玖小跑进中堂,上气不接下气的俯身喘气,梁氏便是柔声询问:“莨玖,怎么如此慌张”

    “不是。”乔莨玖确实神色慌张,她直起身子容态急迫的望向乔逊,“父...父亲,宫中...宫中...出事了。”

    “什么”乔莨玖说罢,乔逊急忙起身,乔莨玖又是咽了一口气,这次言语倒是流利了,“我刚在宫中听说,广陵军府派人急报,琅玡王在今夜的元辰酒会后...被人刺杀了!”

    话音落,只见乔逊呆愣在原地,面容开始变得严肃,瞳孔也在慢慢收缩。而乔春韫闻之则仿如晴天霹雳,身子一晃瘫坐在椅子上。梁氏也是显的不可思议,唯有乔庭君比较冷静,上前一步询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我...我不知道。”乔莨玖来回摇头,“我也是刚刚听说,陛下听到后哀惊气绝,现在台城已经乱了,我在戒严前溜了出来。”

    听着乔莨玖的七上八下,乔逊此刻也是表情扭曲的跺了一下脚,他可以想象的到,此时的台城是什么样子,琅玡王是皇帝陈旭最为宠爱的皇子,此次率军回师广陵,朝中多有私议天子有易储之举,可是这个关键节点,琅玡王却被刺杀了。

    “哎,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乔逊快步踱了几步后,乔莨玖却小声言道:“父亲,现在是隆冬。”

    “你...。”乔逊停步无可奈何的指了指低着头的乔莨玖,随即便转身对梁氏和乔庭君说道:“我即刻进宫,吩咐府中的下人,谁也不许出去,都把嘴巴闭严了。”

    梁氏还没有回话,乔逊连冠服都没有换便快步离去。而梁氏皱眉一思,转而对乔庭君说道:“庭君,你看好弟弟妹妹,母亲要去一趟琅玡王府。”

    “母亲,我跟你一起去。”乔春韫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站起,也似乎用了很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但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也只是“你乖乖呆在府里”这句嘱托。

    乔逊和梁氏都走后,乔莨玖坐在那里还有些心有余悸,乔庭君看着她心中倒是想起了琅玡王妃孔氏紫慧,她与乔庭君和乔春韫年龄相仿,过江后友谊也算深厚,自从十六岁为琅玡夫人到现在的琅玡王妃,三人虽然见面甚少,但一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女子,怀着六月身孕,却遭此大难,就算是宗室至亲,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下子江左可热闹了。”乔春韫坐在那里摆弄着自己手腕的玉镯,之前的无力表现荡然不存。这令乔庭君甚是不满,对于乔春韫虚伪的外表,她实在是看不惯,但转见乔莨玖呆呆的坐在那里,便是强颜笑道:“莨玖,你去看看弟弟们睡没睡着。”

    乔莨玖嘟囔着嘴不愿离开,乔庭君便是一声呵斥:“快去!”乔莨玖便是一脸委屈的瞥了乔庭君一眼后负气离去。

    中堂内冤家姐妹互相对峙,其实乔春韫也清楚,乔庭君找个借口支走乔莨玖,无非就是想“教训”一下自己而已。

    “姐姐是要在元辰之夜和我吵上一架吗恐怕父亲和母亲知晓难免勃然大怒,姐姐也是,如父亲所言,这个多事之秋,姐姐还是要顾及姐妹和谐啊。”

    看着乔春韫怪声怪气的样子,乔庭君孤傲的撇嘴一笑,缓缓上前几步,眸中带着讽意,“妹妹真是顾及大体啊!可是你的虚伪骗的了父亲和母亲,骗不了我。”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真以为你私下里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不知道吗”

    这话让原本还充满斗志的乔春韫刹那间松软下来,甚至有些躲避乔庭君的视线,那即愧疚又惶恐的模样让乔庭君察觉出一丝异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乔庭君冷冷一笑,缓缓向前几步,“春韫,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听到殿下遇刺你所表现的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多惊愕,而是因为你在那一瞬间替自己的前景感到担忧而已。”

    “你胡说。”

    “我胡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与王瑞私定终身,你看看你还哪有一点世家小姐的风范,这事要是传出去,折的岂是你一人的名声,整个乔氏都会因你而蒙羞。”

    “胡说,你胡说!”

    乔春韫显然被刺激到,狠狠的拍着桌子起身,怒气冲冲走到乔庭君对面,她稍比乔庭君矮一些,可此时气势却并不输自己的姐姐。

    “我用不着你来说教,所有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许,你的名声比我好吗别忘了,之前令父亲和母亲蒙羞的可不是我,让整个秣陵世子议论纷纷的也不是我。”

    乔春韫面容激动的一声高过一声,但也彻底把乔庭君的气势压了下去,乔庭君确实无法反驳,也未曾想过这个妹妹会如此激动,在闹下去恐怕也是失去理智,她只能后退几步,不想在继续下去,转身离开中堂。而乔春韫在乔庭君离去后,猛然的喘了口气,并且伸手来回平复自己的胸口,刚刚的情绪失控,也难免带着一些担忧,王瑞亲琅玡王而远东宫,如今琅玡王被刺杀,王瑞的前景一目了然,所以琅玡王被刺杀的消息传来,乔春韫在刹那间感到前途迷惘也是自然之事,这种忧然在加上自己从小斗到大的大姐言语讽击,也就造就了今夜的乔春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