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新型恶霸
掌印大爷是一种尊称，身份上并不是衙门差役，而是官员的私人随从或者家奴。</br>衙门里的人要用印时，都要找掌印大爷盖印，当然也少不了给用印钱，这是衙门里的潜规则之一。</br>关于府库官银实物的进出，尤其是大批量的进出，肯定也要用印，从掌印大爷手里过一遭。</br>掌印大爷悬梁自尽是一个独立事件，库房账册被烧毁也是一个独立事件。</br>可是当这两个独立事件一起发生时，那就不像是独立事件了，仿佛形成了一个“脑补链”。</br>以正常的逻辑思维，一般会这样推断：库房里有些银子到底去哪了，死无对证了。</br>听到跟随多年的老亲信说没就没了，还扔下一个这么大的说不清的黑锅，石知府顿时就急眼了。</br>他对差役大声问道：“今天府衙里有什么异常？”</br>差役偷偷瞅了眼林大官人，答道：“委实没有什么异常之处。”</br>如果要说府衙里与过去有什么不同，就是有官军以保卫钦差大臣安全、提前部署警戒的名义，进入了府衙各处。</br>但这不算异常吧？这只是正常的保卫工作安排，毕竟钦差大臣的安全很重要。</br>调查石知府是否贪污官银这项工作，似乎要陷入了僵局。</br>钦差大臣总不能在没有任何账册佐证的前提下，指着库银说，石知府肯定没有贪污！</br>现在最着急的不是钦差大臣，而是石知府！</br>“户房还有银库的备份账册，可以取来照勘！”石知府急忙说。</br>户房司吏提醒道：“府库官银账册每个月送一次户房备份，所以户房保存的府库账册只截止到上个月。</br>而钦差大臣要调查的五千两官银出入记录是本月的，所以备份账册上没有。”</br>石知府又想起什么，又对府库书吏喝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手里另有暗册！</br>你们在衙门明册上惯会潦草，但是在私人手里的暗册上反而登记详细！</br>现在尔等将手里暗册交出来，一切既往不咎！”</br>书吏们正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林大官人说：“暗册不应该是在掌印大爷手里吗？”</br>这句话听起来极其脑残弱智，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这样认为！</br>仓库的暗册可是小吏安身立命，并且与官长进行博弈的东西！是可以随着吏员职位，一册传三代的东西！</br>举个最极端的例子，如果手里没有暗册，主官贪污了银子后让小吏背黑锅，小吏拿什么来反抗？</br>所以暗册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在掌印大爷手里？</br>况且府衙的那位掌印大爷，不是已经死了吗？</br>嗯？死了？于是众书吏突然顿悟了，如果还不顿悟，只怕就要和掌印大爷一样了。</br>问就是没有，他们手里怎么可能有暗册这种违法乱纪的东西。</br>石知府见状也很无奈，又不能逼迫过甚。</br>如果是为了查出问题，拷打这些府库的吏役，或许还有点用处。</br>但钦差的目的是不查出问题，如果把这些吏役逼急了，没问题也能产生问题了！</br>所以到现在，调查真的陷入僵局了。</br>林大官人便提议道：“我看李钦差也不必为难，如实奏报朝廷就是了！”</br>李世达紧紧皱起了眉头，怎么个如实？</br>就说调查时府库失火，然后石知府的亲信掌印长随自杀，其它就靠朝廷诸公自行脑补？</br>“今天到此为止！”李钦差吩咐说。</br>只能再给石知府时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br>林大官人很冒犯的又建议说：“最好别拖延了，不然容易出大事。”</br>钦差大臣突然爆发了，厉声斥道：“还能出什么事情？”</br>林大官人只不怀好意的看了看石知府，“我怕有人扛不住压力，也畏罪自尽啊。”</br>石知府冷哼一声，看不起谁呢？五千两官银的压力，又能大到哪去？</br>李世达对石知府说：“今日府衙里出了这么多案子，给你三天时间查访整顿！”</br>此后李世达转身就走，离开府衙回姑苏驿公馆去。</br>坐在轿中，这位钦差大臣的心情很郁闷。</br>本以为是很简单的走个过场的小任务，没想到如此难搞。</br>对林泰来这种势力无孔不入的地方恶霸，撕破了脸后，简直防不胜防！</br>只能先稳几天，然后慢慢寻找突破口，给石知府一个清白。</br>正琢磨时，忽然大官轿停住了，长随在轿外禀报道：“似乎有人拦道告状！”</br>李世达不耐烦的说：“与本院何干？本院虽然是钦差，但又不管地方刑名！”</br>然后从轿外又传来了林姓护卫官的声音：“李钦差最好还是出来看看吧！”</br>轿帘掀开，李世达走了出来，却见当街中间坐着一个脏兮兮、破烂烂、黑黝黝的老头子。</br>再细看，这老头子双腿都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精准的出现在这里拦道。</br>而老头旁边还有三个不到十岁的小儿，披着破衣，个个骨瘦如柴，怯怯的围在老头子身边。</br>眼见对方都惨成这样了，李世达也不好扭头就走，他还是要口碑和风评的。</br>那老头举着满是泥土的双手，禀告说：“小的乃是吴县人，家中赤贫，近日断了粮，便去找县中济农仓借粮。</br>但济农仓文书说，济农仓如今没有多余米粮可以外借。”</br>春天乃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贫民向济农仓借粮的高峰期，然后到了秋收时再还上就是，一般不收利息。</br>旁边的林泰来喝问道：“胡说！吴县济农仓储备充盈，怎么会没有米粮外借？”</br>那脏老头又继续禀告说：“听说前些日子府衙从县库抽走了五千两官银，所以使得县衙缺少用度。</br>数日之前，县衙又临时从济农仓挪用了一万石应急，导致济农仓无粮可外借，小人这样的贫民就没了活路！</br>有人说，银子都被知府贪了，但小人不信！</br>只恳请钦差大老爷做主，让府衙把银子退给县衙，免得县衙再占用济农仓！”</br>李世达转头对林大官人问道：“这就是伱说容易出大事？”</br>林大官人答道：“起码数千户贫民受影响，如何不是大事？</br>他们饿急眼了，又听说被知府贪污了五千两银子，那么聚众到府衙讨说法啊，或者围攻知府啊，都是很有可能的。”</br>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意味，李世达怒道：“济农仓是县里的事情，和府衙有什么直接干系？”</br>林大官人又答道：“李钦差可能不懂，我苏州城自有城情在此！</br>前两年就是府衙强行从两县济农仓拨走了数万石米粮，最后亏空了二万石。</br>幸亏去年有林氏善人接手了本县济农仓运营，拼命填补才补上了亏空。”</br>李钦差打断了林大官人的解释，很敏感的问道：“林氏善人？”</br>林大官人面不改色的回答说：“这个林氏善人叫林运来，你不会以为是我吧？”</br>然后继续解释：“所以在这些依赖济农仓周济的贫民心里，对府衙是非常敏感的。</br>这次听到，又是府衙从县衙抽走银子，才导他们无法正常从济农仓借出米粮。</br>前年发生过的事情，今年又发生一遍，能不极度愤慨么？”</br>李世达听到这里，心里暗叫一声“糟糕”！</br>加上银库着火、掌印大爷自杀的事情，估计会衍生出知府贪污的传言。</br>这不是五千两官银的压力，而是几千户贫民的压力！而且肯定还是有组织的几千户贫民！</br>不知道石知府能不能扛得住压力，会不会很合理的“畏罪自尽”？</br>发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李世达立刻对林泰来说：“先不要乱来！”</br>林大官人淡淡的回应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br>李世达终于感受到，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型恶霸！</br>挣钱多少看不出来，但是这组织能力和资源调动能力实在太恐怖了！</br>写不动了，睡觉去。求月票啊，到月底了，兜里肯定有啊！明天继续！</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