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九章 神

    一连串古朴晦涩的咒语不断从大贺蜂的嘴中冒了出来,在他身前的重重紫雾便愈加浓厚。

    耶律质舞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站在她身后的述里朵能明显感觉到奥姑有些紧张了。

    整个漠北,都没有人让耶律质舞感受到过威胁感。

    主帐四面不断有甲叶碰撞的声音传来,却是连绵不绝的漠北士卒持着火把赶了过来。

    见到耶律质舞的样子,述里朵便不再迟疑,退到护卫身后,一双美眸仔细的望着紫雾,沉声道:“去给本后备马!”

    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人能够让大贺蜂与耶律质舞都如此方寸大乱。

    ————

    与此同时,紫色雾气之内。

    随着雾气外间的咒语愈加快速,雾气内的身影便停下了脚步。

    他身侧的环境,也霎时一变。

    厚重古朴的秦王宫殿内,人影绰绰,武官亢奋,文人皱眉,外间甲士却都杀气腾腾。

    “秦王,动手吧!你把太子当兄弟,他可不把你当兄弟!此时此刻,勿要忌惮这手足之情了!”

    “我等死亦死,秦王乃天策上将,紫薇星君,安能受此辱乎?”

    殿内吵杂纷乱,人人却都无视站在角落的他。

    “幻术吗?”

    他不屑一笑,却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原地,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纷乱场景。

    武夫文人众说纷纭,上首的那道年轻伟岸的身影却一言不发,任凭他们吵闹。

    良久,似乎是底下的人争出了个所以然来,要秦王赶快定夺。

    那道身影却回过头,向他望了过来,轻声询问:“袁先生,你认为本王该如何?”

    时隔三百年,再望见这一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时,他也不禁愣了愣。

    这份兼具英武、机敏、果敢、侠义、豪情、仁义、儒雅,自信、贵气的目光,他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再见到了。

    顿了顿,他缓缓开口:“兄弟亲情,与天下百姓,孰轻孰重,请秦王抉择。”

    上首年轻身影先是一愣,继而豪气一笑,起身,声音转为斩钉截铁:“诸位,随本王问鼎玄武门!”

    他负手,久久的注视着那道高瘦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出大殿,直到场景变换,身影消散,亦是继续望着。

    ……

    马嵬驿,雷声轰鸣,大雨滂沱落下,外间的甲士同样杀气腾腾,刀剑出鞘,反射着道道闪光。

    驿站内,明黄龙袍的老人须发散乱,身形佝偻了起来,枯槁双手自袍袖间探出,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往日里那双决策万物,威怒自显的眸子,此时却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声音恳切。

    “袁先生,救救朕……”

    他转过头,能望见角落里那個缩在地上的华服宫裳美妇人。

    再抬头,天下纷乱,野心之辈四起。盛唐局势荡然无存,兵火连绵,百姓涂炭。

    龙袍老人面露哀求:“袁先生!袁先生!你说过安禄山不会反的,你说过的……”

    长叹一声,将那双枯槁双手推开,他闭上眼睛,心口发痛,艰难出声:“江山之前,请陛下深虑得失。”

    龙袍老人面露呆色,向后倒下去,瘫坐在地上。

    须臾,甲士推开房门,以一白绫,将华服宫裳美妇人生生缢死在老人眼前。

    最后一缕运势,今此彻底消散。

    再之后,宦官起复,兵戈不止,纵有中兴,亦再难有盛唐。

    ……

    一道白衣白发的俊朗男子推开房门,笑问:

    “长生三百年,可见有盛世?”

    他默然。

    俊朗男子在他面前坐下,温和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自误三百年,还不想醒来吗?”

    长叹一口气,他举头望天,眼中露出复杂情绪:“舍不得醒来啊……”

    “那可有盛世可见?”

    “不远了……不远了……”

    听他喃喃自语,俊朗男子轻轻一笑,推开房门,出去了。

    世界化为连绵紫雾,他叹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冷漠注视着刚刚才摸到他身前的数道漠北甲士。

    声音沙哑:“真的,不舍得醒过来。”

    雾气骤然紊乱,连带着数丈空气都霎时被清扫一空,无数旗帜先是不断抖动,继而倾倒。

    数十个骁勇的漠北士卒,还来不及哼出声,头颅便皆已落地。

    大贺蜂瞬间吐出一口鲜血,连滚带爬的向后躲。

    “他是邪魔、是邪魔!”

    他疯狂向前爬的身形骤然僵硬,却是背后已被一只布靴轻轻踩住。

    在几步外,他赖以生存的山蛮杖已然化为粉碎。

    他牙齿不断打着哆嗦,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正好望见那一具青面獠牙。

    “奥姑救我!奥姑救我!奥……”

    难听的声音瞬间止住,汩汩鲜血从他的嘴中喷涌出来,流淌到地上,发出腥臭的味道。

    “倒是个人才,难得让本帅做了个美梦。”

    呵呵一声长笑,袁天罡才望向主帐外的那道持着法杖的身影。

    数百持刀握枪的漠北人一脸肃然,呈圆形将他团团围住。

    袁天罡不屑一笑。

    “萨满……真是古老的东西。”

    他好整以暇,在杀气阵阵的漠北大营里仿若散步。

    在大营深处,述里朵已经骑在马背上,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疯狂向外而去。

    “杀!”

    大营内,漠北大队士卒保持着阵型,开始围杀这个青衣斗笠的神秘刺客。

    耶律质舞手持法杖,嘴中开始低吟浅唱。

    而袁天罡,只是一拳一脚,悠闲的击杀掉每一个撞上来的士卒。

    全当是活动筋骨了。

    “山川、天空,皆听吾愿!”

    耶律质舞亦是完全漠视每一个被轻易捶死的士卒,她以法杖重重点地,一道波光便自法杖顶端开始闪烁。

    “愿天神降力,缚住此人!”

    波光随即而动,以法杖为中心向四面扩散。但凡所过之处,风力止息、空气止动,士卒挥起的刀剑顿在空中,血液也停止流动。

    万物都接下了命令,霎时静止。

    只有那道身影继续向前,身上不着一滴血迹,只是将手负在身后,走在被静止的人群之间。

    耶律质舞浑身的寒毛竖起,手指还欲再动,却才发觉自己全然不能动弹。

    那具青面獠牙停在她的身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脸上那块古朴华贵的面具,继而才冷笑一声。

    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语。

    “本帅,就是天神。”

    耶律质舞心底警铃大作,气的脸颊绯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脸上的面具被他随手取下。

    她的面容显露出来,袁天罡却是一顿,青面獠牙后面的表情随之古怪一笑。继而又将面具重新戴在了她的脸上,负手从耶律质舞的身旁走过去。

    “倒为绝色。”

    就是不知天子喜不喜欢。